随着卫氏夫妇提供了窦辉上门的详细时间,并事无巨细的介绍了他对桃红的殷勤作为,对窦辉的调查当即铺开。

    猩猩衙差对于之前调查竟然疏漏了此人,十分惶恐,查起来极为卖力,很快便将窦辉近来行踪摸了个遍。

    “侍郎,王小姐,查到了!”猩猩衙差急匆匆奔来,“窦辉婆娘死了之后,他每晚不是混迹赌坊就是去青楼买醉!”

    我和谢宁轩对视一眼,并无意外。

    猩猩衙差一怔:“咦,大人小姐早就知道了?”

    我直言道:“他自称妻子去年亡故,但他身上有一种低劣的香粉味,领口还有胭脂蹭过的痕迹,说明近日与女子亲近过。”

    谢宁轩朝我微笑:“至于赌坊,可从他穿着看出。身上衣衫廉价,最内衣领却是绸缎,洗的发白,足见陈旧。脚下鞋子是一两年前的旧款,但观其款式做工,当年卖价相信不低,这就说明家中过去有余粮,近年来快速落败,令他无力购买新衫,甚至……”

    我看向谢宁轩,接过话头:“甚至靠典当度日,因为他的腰带上有明显挂物的勒痕,却没有玉佩香囊等物,说明已经拮据到无钱装饰。”

    谢宁轩眼中光芒闪现,梨涡也露了出来。

    “没错。而且他眼下乌青,眼中血丝,可知他常在夜晚活动,并用眼过度,但他身上无墨香,说明非熬夜读书所致。那还有什么事,能让他彻夜不睡,又很快败光家底呢?”

    猩猩衙差赞叹的鼓起掌来。

    浮生更是咧嘴笑道:“大人,小姐,你们可真神了,默契十足,天生一对啊!”

    羞赧浮现。余光中,谢宁轩嘴角噙着笑容,亦毫不掩饰的望着我,谆谆烁烁。

    “好了,别说这些了。”我努力把氛围拉回到正途,“那,那你查了案发时段他的行踪了吗?可有不在场证明?”

    “没有证人!”猩猩衙差摆手,“卑职查问了,他因为没有本钱,呆在赌坊主要就是过过眼瘾,偶尔赢了则去妓馆挥霍。但案发那些日子,他可没有明确的证人,完全可能作案!”

    谢宁轩负手而立,眉头却未松开。他道:“根据死亡时间,除了桃红死在深夜,另两名死者是白日被杀,那么……”

    我叫了出来:“什么,白天?”

    猩猩衙差夸张的呲牙:“可不是么!此贼可谓胆大包天!”

    好家伙,大白天的潜入虐杀寡妇,采花贼采到这份上,也是独一无二了吧。

    感慨中,我也猛地明白了谢宁轩的问题。

    “你是不是想问,窦辉与另两名死者有无往来?毕竟白日,他若是出入那两名寡妇家中,不可能没人瞧见吧?”

    谢宁轩微笑:“羽书聪慧,我的确有此怀疑。因为本案中,有一点极为重要,就是伤痕。”

    “伤痕?”浮生重复一句。

    “对。三名死者生前均受到了虐待,由以桃红为甚。即便堵住嘴发不了声,虐待二三名也是发生在白日。根据死者生前行踪还原,目前还是认定死者均死在家中。那么问题就来了,但凡死者挣扎时碰到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绝不可能如现在般,邻里竟无一人察觉。采花贼到底以何种方式消除动静?毕竟在案发现场与验尸中,也未发现迷药的痕迹。”

    我听明白了:“所以你怀疑,凶手不止和桃红认识,也与二三名死者相识?因而进门时未引起被害人惊呼,直到将二人降服?”

    “对、对哦!”浮生一拍脑袋,又想到一点,“而且白天作案诶,采花大盗怎么这么大胆?或许就是因为熟悉被害人的家中与村落环境!”

    谢宁轩看过去:“那么,窦辉符合这个条件吗?”

    猩猩衙差呆了两秒,泄了气:“这……不、不符合。他、他和二三名死者,没啥往来啊……”

    衙差之前就查问过,三名受害者的街坊邻居都说案发前后无陌生人出入村中。那窦辉就不可能是凶手了。

    谢宁轩拍了拍猩猩衙差的肩:“别灰心,窦辉暂时还不能完全解除嫌疑,继续派人监视着。另外,除了他,在桃红来往的人里,还有别的可疑之人吗?”

    猩猩衙差摇头。

    谢宁轩则朝我递来个眼神,我了然的点了点头。

    此前盘问,竟都没有发现窦辉其人,说明秋水县的衙差,还是没多少进步。为了防止重要线索的缺漏,还得我们亲自出马。

    于是乎,谢宁轩安排了分头行事。他带队沿河两案,挨家挨户再次查问;我则在浮生的陪同下,敲响了老卫头隔壁邻居的院门。

    这位大婶既能在案发前两晚听到桃红的叫声,那案发当晚,真的毫无察觉?

    衙差既然问不出,或许代表她有些旁的考虑,那我也别顶着查案名头,索性再次再用给哥哥相亲的意图,上来就说,听闻东橘村有个寡妇品行极佳,哥哥有意求娶,特来打听。

    隔壁大婶正在厨房伴豆腐,一听来意诧异的很,眼睛立即就往浮生脸上瞟。

    浮生按照我事先的交代,低头、捏手、不说话,一副庄稼傻汉的模样。

    “大婶啊,”我戏精上身,“我听媒人说好像姓卫,你可知是哪一户啊?”

    “你们兄妹俩,没听说吗?她家……哎。”大婶停下手上的活,惋惜的叹了口气。

    我装作没听懂,侧头追问:“什么意思啊大婶,她家怎么了?是夫家不允外嫁吗?可媒人说,奉养公婆满三年了呀。”

    “满,是满了。”大婶语气低沉,“苦命人呐。大郎多好的小伙,小两口感情深,每天早上他去上工,桃红眼巴巴送行……男人死了,桃红也差点伤心的跟去了。这三年,每天早起做饭,从不断档。尽心伺候公婆,对那憨傻儿也很照顾。多好的姑娘啊,可惜……”

    “可惜什么呀?大婶,到底发生什么了?”

    “哎!你们来晚了!她人都死了!”

    我装作大惊失色:“什么?为什么呀?啊,难道还是跟随亡夫去了?”

    “哪呀!就最近这采花大盗……倒霉,倒霉呐!”

    终于说到正题了!

    我掩住急切,继续演戏。

    “天哪,她就是那遭难的寡妇之一?哎呀,哥啊!我说早些来问,早些来提亲吧!咱把她娶回去,不就没这事了吗!”

    浮生唯有嗯嗯。

    大婶却撇了撇嘴:“早来就能娶走?妹子,你也太天真了。卫家还有个痴傻的小叔子,媒人没给你们说清?传承个子嗣最重要!老大都没留个血脉,卫家能甘心儿媳妇就这么走?再说了,她盘靓条顺的,这就给别人家,多可惜啊。”

    “那、那这也不是卫家老两口说了算的嘛,儿媳妇本人意志也很重要呀。”

    大婶扯了扯嘴角,只抛出一句“反正我看卫家不会放她走的。”

    “呵呵呵呵,”我只好尬笑两声,“那这些年,还有旁人来说亲的吗?”

    “咋没有?可不少呢!上个月还有媒人来,老卫头直接将人赶了出来!呦,那天他家老婆子可发了老大的火呢,一个劲儿骂她老头。”

    我没听明白:“骂老头?为什么?”

    大婶眼神一滞,扯扯嘴角避开了我的注视,起身搅合豆腐汤汁去了。

    我莫名感觉她有些不悦,但又不知为什么,只得假装朝哥哥抱怨:“哥,都怪你,非要把谷子卖了再来提亲,你看,耽误事儿吧!不过说来也怪,媒人才给我们说了没多久,咋就出事了。诶,大婶,她具体是哪天遭了殃啊?”

    “嗨,这谁能记清。”

    “嗯,官府可真无能,还没抓到采花大盗。此人真有通天入地的本事?我看你们村不偏远啊,怎么敢来这里?”

    “谁说不是呢!这贼也不知道咋盯上俺们村的!”大婶也觉得奇怪,“尤其这卫家,老太婆凶得很,把老头贼眼看的很紧。天一黑,老头是出去了,咱这几个村子都是他来打更的嘛,但老太婆和瓜儿子还在家呀。”

    “那……邻里邻居的就没听见什么动静?”

    巴巴问了一圈,就这一句是重中之重。

    我紧紧盯着大婶的眼,她皱眉回想着:“真是没听到啥……白天秋收累的跟啥一样,晚上又下那么大的雨,哗啦啦的,谁能留意别家动静。”

    不见闪躲,不似伪装。

    咦,难道她真的没听见?

    接下来,我又针对当日的场景深入问了问,可大婶没能提供什么线索。反而在提及卫家老夫妻的时候,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又时不时吞了尾巴,晦涩难懂。

    我这厢收获甚微,那边,谢宁轩也只问到一条线索。说是案发前一日,有邻居从卫家门口经过,看到桃红在厨房烧东西,不时飘出黄色烟雾。

    “她在烧什么?”我不明所以。

    猩猩衙差搔搔头:“额,这、这和案子有关吗?”

    没有答案,几人俱是沉默。

    东橘村此行算是告一段落,成果寥寥。因而查案心切的谢宁轩,又在晚饭后,带我赶去了义庄。

    猩猩衙差看一眼外面黑漆漆的天色,大写的不情愿。

    浮生也支支吾吾地问:“非得现在去吗,明早……”

    谢宁轩只看向我,温柔地说:“羽书,若是害怕,你就先回县衙,这边我独自去……”

    我摇了摇头。

    此案关系无辜女子性命,任凶手逍遥法外一日,便可能随时有更多受害者。谢宁轩马不停蹄的追查,实乃认真负责的体现,我没有理由不支持。

    “羽书……”谢宁轩呢喃着,握住了我的手。

    两颗心跃跃,是爱意与理想在交织着。

    ***

    义庄,果如电视剧拍的,饶是四面都竖了火把,还是觉得阴气森森。

    屋中此刻六张床上,三张是空的。看来这里陈尸的都是此次□□命案的受害者,被白布盖着,代表着生命已然逝去。

    谢宁轩招来了此地的仵作,正就死者被发现时手腕的绳索松紧沟通。

    “两人手腕都没绑紧?是不是发现死者的目击者碰过尸体?”

    猩猩衙差缩在浮生身侧,连忙摇头:“没,没。卑职问过,都说看见死人,吓都要吓死了。大呼小叫唤人来,没碰过尸体。”

    “怎么回事?”我忍不住插嘴。

    “哦,是这样,后两名死者手脚都被捆住了,打的死结。但蹊跷的是,绳索没系紧。”

    我仍有些糊涂:“额,是不是搬运的时候碰松了?”

    “可二者绳子松弛的幅度都差不多……”

    猩猩衙差赶忙续着浮生的话,申明着自己的专业:“不是搬运造成的,不是。卑职等遇到这种大案,都处理的很小心,哪敢摇晃或者撕扯尸体啊,绝不会影响绑住尸体本身的绳索松紧。”

    咦,那怎么松了?

    还有,谢宁轩刚说什么,后两名死者……那桃红的情况不一样?

    点头的是仵作,又提到了另一情况。他整理尸格,再进一步验看的时候,又发现了桃红与后者不同的一处细节。

    “上官,卑职指的是三名死者口内的伤口,您看。”说着,仵作掀开了最左侧尸体身上的白布。

    一个僵白的躯体出现,我哪敢直视面部啊,闪躲着避开眼神。但余光还是瞥见已变成青紫色的皮肤,伤痕触目惊心,一看就是由不同伤害手段造成的。

    天哪,这采花大盗当真变态。

    “三名死者口内都有伤口,但较之后二者口角明显的蹭伤,第一名伤口更深、大,集中在口内,而非口角处。像是、像是咬伤的。”

    话音落下,我和谢宁轩一时都没说话。

    口中咬伤……这什么诡异措辞,怎么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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