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傻眼了。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金权的意思。

    这是让谢宁轩签个字,和已经死掉的金小姐拜堂成亲,给她一个名分。就能放了我们?

    就这么简单?还有这种好事?

    谢宁轩正寒声回绝:“不可。伯父,请恕宁轩不能答应。我心中唯有羽书一人,嫡妻名分,只能是她的。”

    这话说的干脆利落,我能清晰的感知到,是他真心所愿。

    但,这有啥的!

    你们古人就是好糊弄啊,为个虚头巴脑的名分要死要活?什么嫡妻什么续弦,这有啥的啊!你就算给金小姐讨个皇天万世母娘娘的美名,她也不能复生了!

    我立时就给谢宁轩挤眉弄眼,递眼色告诉他,我不介意,我不care,咱俩只要好好的,能在一起,相爱陪伴,何必在意这些虚名!

    何况,他让你答应的,是和一个往生之人结亲,又不是硬塞给我们之间一个活生生的女子,那才膈应嘛。

    答应吧,答应吧。赶紧搞完流程回家吃饭了!

    然而,谢宁轩丝毫没有接到我的眼色,他只庄重的看向金权。

    “伯父,生死事小,诺言为大。我承诺过,此生只有羽书一个女人,也答应要明媒正娶,让她作我唯一的妻子。我不能为了自己苟活,就应下这违背诺言的要求。金小姐已去,我不可能、也不配与她冥婚。”

    “唔……%@¥@¥……”

    我在大声嚷嚷,可惜没人听得懂。

    许是会错意了,谢宁轩扭头,竟还对我认真的说:“羽书,你放心,我必不会让你以妾室身份进门,白白低人一等。朝臣嫡妻的诰命,计入玉牒的尊荣,只能是你的。”

    不是,等等,大哥!

    只要你没有旁人,唯你我真心相爱相守,咱们俩就是夫妻!介意这个干嘛!现在可是生死关头,小命不比这些虚名重要啊!

    金权并不诧异。他又露出倦色:“宁轩,你细想,这样的要求,老夫绑你一个,甚至在你来老夫府上那日,就能提出。老夫绑她作甚?自然是知晓你不会答应。她是你的软肋,老夫很清楚。老夫能用她的清白、身体康健,甚至她的命,来胁迫你。”

    谢宁轩脸色骤沉,他死死盯着金权,太阳穴青筋暴起。

    “宁轩,你真的不答应吗?老夫没有得寸进尺,让你立下誓言,今生不得娶她。你还是可以和她在一起,鱼水之欢、百年好合,老夫是容了你们的。但鸯儿,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老夫不管你怎么说,不管当日她有没有施救。宁轩,鸯儿是为你死的,你就必须娶了她。”

    金权语气淡漠,越到后面,越见冰冷,最后一句更是一字一顿,寒彻骨。

    这是道德绑架,赤裸裸道德绑架!

    但,他要的真不多……虚名的事儿,完全不用放在心上嘛!

    我努力呜呜哇哇的张口叫着,无奈口中布团太大,根本无法出声。

    奶奶个腿,你倒是放开我,我来劝他啊!

    谢宁轩眼中终于飘上了绝望之色,他朝我投来深深目光,微微旋了旋嘴角,梨涡不见。

    心中浮现不祥预感,我大骇,更加努力的叫嚷着。

    不要,不要啊!

    谢宁轩已然决绝开口:“伯父,抱歉,我不这样认为,也不会因为愧疚,就赔上我的终身大事。你拿羽书胁迫我,我无能为力。你说得对,我看不得她受一点伤,流一滴泪。但我可以换个法子全你的心愿……”

    不要,不要啊!

    “羽书,再见了。你要好好活下去,别为我做傻事。”

    说完这句遗言,他竟就闭上了眼……

    我靠,他要咬舌自尽?

    谢宁轩,你疯了!

    说时迟那时快,我用左脚蹬下右脚的鞋,向后收腿,猛地朝前一踢,绣花鞋径直飞出,朝谢宁轩袭去。

    但我又不是柯南,这力道哪够啊!

    然同一时间,自上首金权处,一个茶杯以旋转状高速飞去,亦朝着谢宁轩的方向打去。

    两厢击中,竟在谢宁轩身前撞击,发出一声闷响。两样物件就这样,谁也没打到谢宁轩的脸,谁也没阻止他咬牙的动作,就于中途掉落。

    我吓得呼吸都停了。

    金权亦大喝一声:“宁轩!”

    谢宁轩睁眼了,愕然又茫然的盯着地上的物件。

    像是被施加心肺复苏,我总算找回了心跳和呼吸。上首的金权也长舒一口气,塌下肩头。

    好在谢宁轩还没来及咬牙。天哪,惊魂一刻,吓死我算了。

    随即而来,是金权的怒声。他严厉的呵斥道:“宁轩,你别想着求死!你今天敢以死逃避,老夫就把她丢到青楼,人尽可夫!”

    谢宁轩怒目而视,咬牙切齿。

    我依旧呜呜呜呜挣扎着。

    天哪,求求你们了,谁来给我解开布条!这事没这么难,我同意,我同意的啊!你们倒是看看我呐!

    窗外雨声渐大,谢宁轩面上,亦是风雨欲来。他们两个,一老一少,就像两只虎视眈眈的兽,博弈着、战斗着。

    没辙了。得,我还是用老法子吧。感谢黑衣男子,没绑住我的腿。

    我再次使出了踢腿招,这次目标,是金权。

    余光瞥到绣花鞋飞来,金权条件反射拂袖,“唰”得就扫开了。

    “你还敢袭击老夫?”金权怒气冲冲。

    我赶紧朝他乌拉乌拉,一面用我仅能活动的腿脚朝谢宁轩方向踢。

    看懂了没,看懂了没?

    “哼,怎么,你也舍不得正妻地位?老夫才不管宁轩给你说了多少漂亮话,老夫今日不看到他和鸯儿成亲,你就等死吧!”

    我拼命摇头,一个劲歪头踢腿,给金权疯狂的使眼色。乌拉乌拉,我努力叫着,我不介意,我不介意!

    “羽书!”谢宁轩高声道,“莫怕!我宁死不遂他意,绝不会负了你!”

    死个屁!多大点事,哪值得死啊!

    然而我的乌拉乌拉和斜眼踢腿,他俩都没看懂。我火冒三丈又精疲力竭,腹诽着谢宁轩,默契,默契呢!往日咱俩的默契呢!

    这时,谢宁轩心疼的不行了,他扭头又冲金权发火:“放开她!我都说了,这事和她无关!你就算想拿她威胁我,至少对她好点,解开她口中布条,她要呼吸不上了!”

    我是呼吸不上了,被你丫气死。

    金权迟疑了一下,或许认为就算让我开口,局面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他终是阴沉着脸撑腿起身,走了下来。

    布条总算解开,我哇的一声吐出布团,嘴边肌肉又麻又痛,像针扎一样。

    顾不得其他,我立时朝谢宁轩叫唤:“答应,答应他!我不介意,我不介意!”

    谢宁轩面色不变,他只是哀伤的垂下睫,朝我道起歉来。“羽书,对不起,是我疏忽,害你受伤受惊吓,现在还要违心的……”

    “违什么心哪!我说真的,答应他!”

    “羽书……”谢宁轩又叫了一声,带着缠绵的软弱。他好怕失去我,我知道。

    眼见这个古板笨蛋还以为我在伪装洒脱,我也不敢当着金权直白地说,我们21世纪女性,谁相信冥婚这玩意,谁在意一卷纸上的内容。

    我们要的是实打实的利益,老娘可是务实派!

    我只好转向金权,语速飞快的问:“你说的是当真的吗,只要他签下,只要他拜堂,你就不伤害我们,放我们走?”

    金权颔首。背景音是谢宁轩幽幽的叹息。

    “可孟秋帆是要我们性命的,他不会眼睁睁看我们离开。”

    “老夫的地界,老夫的人,有他说话的份吗?”金权用鼻子重重出口气。

    “好,那你给我点时间,我来劝服他。给我们松绑!”我急声道,看见金权纹丝不动,又耐下性子祈求道,“这是你的地盘,你自己说的,我俩逃不出去!你怕什么?怕我们互诉衷肠完了殉情?真愿意死,刚我就不救他,直接跟着咬舌不就行了吗?我答应你,不殉情,不求死,不逃跑,行了不?赶紧的吧,我真不介意!”

    哎呦,说破大天,你们这些人真是迂腐!

    听着我急切的说辞,金权还是动摇了。他斟酌了一下,判断我说的没错,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便叫人进来,给我二人松了绑。

    “一炷香,老夫只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酉正吉时,不能误了。”

    说罢,他头前迈步,出了厅堂。

    而我,已在谢宁轩疾奔而来中,被他紧紧按在怀中。

    他抱的那样紧,似要将我按进他的血脉骨骼之中。

    “羽书,羽书!怪我,怪我,没想到他竟敢青天白日绑架民女!你怎么样,你没事吧?”谢宁轩拉着我上上下下地看,在瞥见我口角血痕之际,更是眼眸一紧,肉眼可见的心疼。

    “羽书,”他再次将我按进怀中,深情表白着,“你放心,我绝不会答应。我不会娶任何人,谁也别想夹到你我之间。今生今世,我只要你一个。”

    我埋在他的胸膛前,听见他蓬勃的心跳声,犹如我自己的呼吸,令我依靠与安心。他的气息,他的温度,荷尔蒙隐秘而幽若的钻入鼻孔,是我对他早就不自知,深埋下的眷恋。

    我紧紧环住他的腰,也想钻进他的身体里。两厢情浓,他低下头,轻轻扣住我的后脑,热切的、眷恋的、霸道的吻,密密麻麻而来。

    我吞住他的舌尖,只敢蜻蜓点水,就推开了他。

    “时间不多,谢宁轩,你听我说!”

    “嗯……”谢宁轩仍沉浸在热潮中,看我的眼神别提多粘稠了。

    这家伙,真以为我要一炷香,是来恩爱,坚定阵线来了?

    “你听我说,你快答应!我真的不在意,我没有故作大度,故作潇洒!我说真的!”

    谢宁轩眉头轻挑:“羽书,你别担心。来之前我已有部署,只消拖延,三殿下和宋璃就来救我们了。”

    我认真道:“我知道你定不会什么准备都没有,就贸贸然赶来。但咱们也没必要吃亏啊,金权提的又不是掉块肉的大事,有什么……”

    “不是大事?”谢宁轩一怔,“名分,这怎么能不是大事。”

    “我知道于你们而言,名分……”

    “于我们而言?”谢宁轩再次打断我,狐疑的问,“于你不是吗?羽书,你怎么会不在意名分?你曾还为太后赏贵妾、林母安排通房而耿耿于怀,怎么会不在意名分?”

    “那是一回事吗?”我艰难的解释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夹在婚姻之间,和一个已经不在了的、只是婚书一个名字的虚无,能一样吗?生死关头,何苦为了虚名吃亏?只要你我在一起,只要忠贞不二、没有第三个人,我当正室还是小妾,又有何分别?”

    “分别大了!”谢宁轩肃然,“妾室要给正室下跪行礼,正室才能上玉牒,你我的孩子将是嫡子,我的爵位、我挣来的功名,都是他的……”

    “那你只有我一个女人,我生下的孩子,就算是庶出,还不就这一个孩子?还不就天经地义继承父亲的东西吗?”

    谢宁轩语塞,依旧强硬的摇头:“不行,我不能让你受这委屈。妻,与夫齐;妾,接也,以贱见接幸也。羽书,妻妾之差天壤之别,你难道不明白吗?想想你的三婶和秦姨娘吧!”

    他这么一说,我也想起祖母闲话谈及,三叔所有官员间的聚会,女眷唯能三婶参加。一些官员丧妻,宁可独自去,都不能带着小妾,否则必有弹劾……青朝妻妾分明,罕有宠妾灭妻。

    “金权的婚书甚至要求我不能续弦,而我朝也规定妾室不得扶正。羽书,我一旦签下这婚书,他必公开,就再没有挽回余地,终你一生,都无法成为我的妻。我绝不答应!”

    “可我、我不在意……”

    “你该在意的。”谢宁轩语重心长地说,“羽书,名分于女子而言,是顶天重要的东西。别为了一时心软,牺牲了自己的后半生。你现在觉得无所谓,是还没有面对成亲的那一日,没有八抬大轿,没有凤冠霞帔,你就像不被重视的浮萍,是召之即来的玩意。羽书,这就是妾!”

    “那、那我们就不能签了再反悔吗?反正是生死相迫,事出有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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