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易由下人引来时,云媚儿正在秋千架上荡秋千。

    楚尘有些不自在,因他穿着与媚儿材质颜色十分相似的繁琐服饰,可他推送秋千的动作既娴熟又显得心甘情愿。

    一对佳侣笑声畅快,他们幸福的笑容,暖得深秋誓要迟来几日。

    林间红的枫,眼前互戏的鸳鸯,云易恍了神,都怪他心中藏了人。

    好在云媚儿一下子就看清了来人是谁,足尖急急点地,兴奋地叫道:“哥哥!”

    脱了秋千,云媚儿动了身法,腾挪间就已搂住云易腰身,二人四目相对。云易拍了拍她的头,比划几下,示意她又长高了多少。

    “大哥!”楚尘喜悦跟来,拱手作礼。

    云易上下打量楚尘一番,欣慰点:“尘弟。”他解开腰上的小粘手,交还给楚尘。

    “愿你二人,恩爱两全,朝夕不负!”

    ......

    不多时,摆在云媚儿院中的小宴正式开席。

    云媚儿,楚尘,云易,再无旁人。推杯换盏几循,借着微醺酒意,云媚儿还是问出了口:“哥哥,柳姐姐可还怪你?”

    云易神色如常,随口答道:“我愿她怪我。”

    云媚儿不解,她现在即将得到美好姻缘,心里都是百转千回甜得腻人的情思,她多想哥哥也能再次尝到这滋味。

    “我眼中的哥哥,总是一副清心寡欲让人猜不透的样子,可是我更乐见哥哥心胸畅快时的模样。我知哥哥最畅快时,正是与柳姐姐天涯携手,情深似海的那段日子。我每每想起,那时你们看向彼此的眼神,能将性命交予对方的信任,觉得这世间的日月都是由你们的爱意点燃、托举起来的。哥哥,你能不能再去找找柳姐姐,哄哄她,让她永远留在你身边,甭管那些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了。”说着,她去摇云易的胳膊:“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楚尘握回她的手,“媚儿,别闹。大哥,一定有他的理由。柳维扬并不是同你一般心性和命途,她的路难得顺遂,最忌凭空起波澜。”

    “哼!”云媚儿不服。

    云易摇了摇酒壶,堪堪够再倒满一杯,浅浅抿了一口,酒喝了许久,这口最烈。

    “归鸿赠予她,会替我护她。至于我与她的那份情,我这一半......”云易停下,一手按着胸口,“全在这里......她那一半,最好,也都在我这里。让它们,在这世上暂且无影无踪,消弭于无形罢。”

    “什么!”云媚儿怒气冲冲。

    楚尘连忙给她塞了一口鲜花饼,任其呜哩哇啦。转移话题道:“大哥坐客云家堡,可有深意,如有需要,尘惟愿效劳。”

    云易掂量手里的酒杯,注视对面二人,略一沉思,说:“有,我在寻一个人,一个擅于用奇毒的不男不女的,算不得人的人。”

    “毒?什么毒我阿娘解不了,管他呢,哥哥。这种人云家堡就是他的克星,大可不必忧心。”云媚儿有恃无恐插嘴,很是自信热情、天真烂漫。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楚尘感知到有种深渊之力,即将在暗中挟持宁静。

    ......

    酒尽人安寝,这一夜,云媚儿彻夜被噩梦缠绕,尽是楚尘如何恼她,厌弃她,要与她断情解缘的事。

    第二日醒来,云媚儿如着了心魔,忧从心中来,她竟因着幻梦长吁短叹。

    老乞婆摸出一根香,在香炉中点燃,香烟如羊角,盘旋升腾,长至三尺,轰然散开。云媚儿没见过,稀奇得很。

    “阿婆,这香我从没见您燃过,味道也奇特,它叫什么?”

    老乞婆扒拉香灰,猛地吹气,直冲云媚儿鼻息。云媚儿一阵咳嗽,揉了揉鼻子,当阿婆在与她逗趣,虽过了一点儿,但也无妨。

    老乞婆笑眯眯,擦擦云媚儿的脸,解释说:“姑娘,现在心情可好些,郁结散也没散?”

    云媚儿果然心中清明,梦境带来的块垒全销,她欣喜嗯声,连连点头称奇。

    “姑娘,这香名唤‘十念空’,能解人心忧情结。”老乞婆手里的香炉不一会儿便干干净净,什么尘埃都没有了。她瞧着云媚儿的神色,提高了声调:“尤其擅于解男女之情的心忧情结。”

    一听解情忧,云媚儿立刻想到哥哥。急迫地问:“阿婆,可还有多余的,能否给我些?对了阿婆,这本事您从哪里学来的,能教我吗?”

    老乞婆摇了摇头说:“这本是姑娘自家的本领,我在供寻常弟子的书里看到的,这书,此刻正在藏书楼架子上摆着哩。姑娘真是只小懒虫,都不去那儿多瞧瞧。”

    云媚儿亏了心,一阵尴尬的哈哈:“阿婆学了也一样嘛,就给我几根研习一下,我这么聪明,保不准一看就会了呢!”

    “没有!”老乞婆斩钉截铁。云媚儿好不失落,决心去藏书楼仔细寻寻。

    “叫十念空的香是没有了”,老乞婆从腰间摸出一个瓶子,神秘一笑:“可我有比那更烈害的东西。”

    她掀开盖子,用手扇了扇摇了摇,竟无味无色

    “这才是真正的十念空。喝了它,所有烦恼都会消散,只留真意在心中。用过的人,所言所行皆随真心,畅快自在,潇洒人间。”

    老乞婆举着瓶子,欲让云媚儿拿取。可云媚儿真要接的时候,老乞婆反悔了一般,向后一挪。

    “阿婆?”

    “要令十年空起效,还需要向姑娘借一点儿东西?”老乞婆故作神秘,引人入胜。

    “借什么,什么都可以,你拿去!”云媚儿无私。

    “借姑娘的一口气,来,吹一口气!”

    说着,引着云媚儿,朝瓶口吹了一下。云媚儿心中疑惑:“这是何意?”

    老乞婆不徐不疾,把瓶子交给云媚儿,说:“姑娘是有福之人,姑娘吹的气叫福气,无论谁用了这十念空,都将得到姑娘这有福之人的祝福。这可是阿婆的私心,吹气儿这事儿书上可半字儿也没写。”接着哈哈大笑起来,深秋的乌鸦感到莫名喜悦。

    云媚儿深信不疑,跟着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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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云易对面的云媚儿,眼睛炯炯有神,五官全然带笑,眉梢弯的犹如月芽儿,让他记挂起了一枝柳稍,一个柳字。

    见娇憨的妹妹如推至宝似的,将盛着微黄清香液体的碗送到他手边。

    除了这一碗,云媚儿面前也摆了一碗,她显得跃跃欲试,唇齿提前留了香,她的声音也变得甜软。

    “哥哥,山间的野蜜,珍贵难得,快尝尝。”说着,液体咕噜咕噜就落了肚。

    云易端起,指尖白光轻烹,清浅闻闻,并无异样,也跟着缓缓喝下。

    老阿婆手持着香炉,缓缓走来,她的腰姿提拔,变得气宇轩昂,雌雄莫辨。

    “阿婆,不是说没了嘛,你又骗我!”云媚儿发现香燃了起来,喜悦袭心,并没看出阿婆的不一样。

    老乞婆瞥了一眼云易,略微施礼,像平时等火候的时候一样,极具耐心地说:“姑娘要,先生要,就算没有,我也会让它有。”说着,她苍老的面皮再也挂不住了。渐薄的皮从上到下,一点点如蛇蜕般,渐渐蜕下——她?他?越来越年轻。

    .......

    烟雾缭绕,秘液乱魂。

    云易眼前一花,他对面的人变了,变成了柳维扬。他一甩头,看到对坐之人昏昏欲倒,还是云媚儿。他立时反应过来:“香?水?有问题!”

    他扭头看向披着老妪,哪里还是老妪,已是不男不女的模样。

    他知道,要找的人找到了,可是,他却先着了道。

    “嗯.....你是何人......我,需要你的皮!”云易一惊,他竟把心中的目的说出来了。

    “媚儿,醒醒!”

    “唔唔,哥,哥,唔唔,云大哥!”云媚儿呓语,眼神变得火热。

    “云易,好啊,让你插手不该插手的事儿,你真当自己能抗得了天?来,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说出来就可以忘了,只要你忘了,我们就都没烦恼了。”老乞婆扇了扇香,使它燃得更旺。

    她的脸上还挂着半张皮,她一边说,一边试探着抚云上易的下颌,“好一个美人啊,你看你那妹妹多想你,要不要做云家堡的上门女婿啊,老朽今日愿意促成此事。”

    云易不听、不看、不言,不为所动。

    老乞婆像个没命的木偶,一个诡异的转头,彻底甩掉苍老的银皮,呈现出年轻女子的样貌。

    她又去摸索云易的锁骨,妄想撩拨出几分悸动,“云易啊,你难道不想得到柳维扬吗,你仔细看看,对面坐着的是谁?我在十念空里加了点儿小玩意,你品出那滋味儿了吗!要不要谢谢我?”

    云易不发一言,余光注视着刚刚被甩下的老皮,强忍着一股浓烈的情欲。他无法注视对面的人,那人完全呈现出了柳维扬的形貌,可他内心深知那是妹妹云媚儿。头脑迅速盘算,他会尽力做到最好的两全。

    ......

    体内的铭文开始驱动,那是师父天玑老人为他种下,嘱咐他若遇非常之事,非常之境,可以冲破运用的术法。

    ——————

    很久以后,解开了十念空的云媚儿,回忆起这一幕时,觉得自己像是死了,她的魂灵飘在空中看着下面,既看得见自己,也读得懂云易。

    然而,当时的她,的的确确无知无觉,完全沉浸于躁火之中。

    她看到云易就那么凭空消失在老乞婆的眼前。

    正当老乞婆告诉云易她是毒娘子,让他臣服于她时。云易的身影变得极其鬼魅迅捷,趁人不备,他拾起地上的皮。毒娘子作势去抢,刚要触碰,云易就像波光般,闪动间便不见了。

    毒娘子暗骂了一声:“可恶,什么鬼东西,竟能跑了!”

    她把心思投到云媚儿身上,说:“你这蛊器我养了许多年,也不能白费,我给你造个美梦吧!”毒娘子不知用何物唤醒了云媚儿,在她耳边嘱咐了几句:“......你可不能让我失望,记住,千万不能放过云易哦!”

    ......

    云媚儿恢复如常,坐在是桌旁,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毒娘子冷冷一笑,行至暗处,隐入一层紫雾,散在阴影中,她/他遁走了。

    ......

    不久,楚尘来了,还来不及开口。云媚儿猛地站起身来拉着他一起施展轻功,跃出疾走,反复说:“快追,那个算不得人的人找到了。”

    “谁?”

    “毒娘子”

    “大哥呢?”

    “哥哥中了她的十念空,被带走了!”

    “什么!!!”

    说完这些,方才还在空中拂枝掠影的云媚儿突然像只枯蝶,迅速下落。楚尘接住她,落地,“媚儿,媚儿!”边唤边输送真气。

    山林深处废弃的院落中,云媚儿在一间屋子的塌上转醒,看着眼前照顾她,对她关切非常的男人,柔情盈心。此刻在她的眼中、心中,这个男人,是她唯一深爱的人。

    “媚儿,你可好些?”楚尘要扶她起身,怎料床上人力大非常,将他拉躺下去,紧接着一个吻把他的呼吸死死封堵。

    灼热的吻,躁动的身躯。楚尘深深皱眉,“这是合欢之毒?媚儿?这......”

    来不及他多想,云媚儿用内力振开了彼此的衣衫,媚态喃喃:“哥,我欢喜你,和我欢喜,你可欢喜?”

    楚尘闭眼按头,天人交战,“将,将是我的妻,就,就可以吗?”身下的人不耐烦了,紧紧拉下他的脖子,再次与他唇齿相依,反复研磨。他的舌尖屡次受到那小女子的索取和胁迫,他的有力和无力,已从理智的疆域里颠倒。可他还想忍耐一下,睁眼成了他最后的指望。

    可此时,二人寸缕不挂,坦诚到了极致。

    情动非常,奈何早已情深。“罢了,媚儿,为夫......便为了!”

    “楚尘在这般情境娶云媚儿为妻,天地为证,定至死不离!”

    ......

    “啊~!”云媚儿一声痛唤。楚尘抵上她的额头,缓缓摩挲,疲惫中带着笑意,眼神迷离缱绻,“媚儿,我妻。”

    身下人睁开眼目,细细将他看着,将他的脸亲了又亲,摸了又摸,终于餍足的唤了一声:“云大哥。”

    “......”楚尘霎时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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