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收敛了所有杀气,从大槐树壮硕的枝头悬丝垂下。

    这人身形轻盈如燕,随风而动,悄无声息地斜剪一鞭。

    慕容狂反应迅速,扭身躲闪,避过这突如其来的攻击。

    忽听一声冷笑,慕容狂只觉一道冷风吹过后脑,他的发丝被拉扯,旋即又被松开。

    慕容狂稳住身形,看向来人,发丝垂下,目光如电。

    他的背后,众人见有可乘之机,纷纷亮起武器,迅速逼近。

    前方的女子,正是厉圣华,她高高举起一条发带,横眉冷目。风雪肆虐,蚕丝之黑,分外惹眼。

    发带在厉圣华的手上,似乎随时都会脱手。她的举动,让慕容狂微微一愣,盯住了发带。

    厉圣华趁机挥鞭来绞,鞭影如蛇,直取慕容狂。

    归鸿剑抵,只守不杀,慕容狂的意图明显,他欲放那女子回归众人。他一手握剑,一手抓向空中发带,却不慎漏出腰下一点空隙。

    厉圣华见状,杀中变招,改绞为缠。鞭头蛇盘而出,锁住慕容狂。手上的发带紧抓不放。

    “厉圣华,我与你兄长有过约定,我不会伤你性命,快些放手”慕容狂的声音低沉,强忍杀意。他知道只消一剑,便可断她性命。

    他可不在意那些曾经的牵连。

    厉圣华对他了解不够,误以为是自己的手段将他制住。

    ‘困兽之斗,所言何须理睬。’

    她心想:‘二叔他们太快,我可不能让慕容狂死在旁人手中。’她自知敌不过慕容狂,也不想将他性命拱手让人,那么就按计划进行。

    她猛地挥鞭用力一挑,慕容狂被带至半空,但他仍旧紧紧抓住发带不放。

    厉圣华心中疑惑;’他为何还不松手?难道是珍贵之物?’

    她本想将慕容狂抛下悬崖,看来是不成了,她心中一动:‘不如......’

    厉圣华猛地放开慕容狂,扯鞭抽向两人争抢的发带,慕容狂眉头一皱,立刻松手。

    内力一运,厉圣华冷冷一笑,用力一抛。

    只见发带虽轻,在内力的加持下,仿若长出翅膀,瞬间飞向悬崖山涧,眼看就要坠下。

    慕容狂纵身如剑,急飞追去,于崖边险险将其捞了回来。

    然而,就在这时,厉圣华的身影猛地从他身侧闪出,夺步飞扑向悬崖。

    慕容狂未及多想,伸出手,奋力将她拉住。

    厉圣华一怔,这片刻的迟疑没能改变她的决心。

    突地,鞭子如毒蛇般缠出,她疯狂笑道:“慕容狂,我杀不了你,那我便拉你同死,哈哈哈哈哈!”

    慕容狂一时失察,未能反应。

    鞭子已经缠上他狂双脚,厉圣华狠狠一扯,将他拉下山崖。

    二人一同去失平衡,顷刻同坠深渊。

    “厉小姐!大义凛然!”远处传来赞叹之声。

    云相忆本已离弦,跃出很远,突遭变故,她火速折返,毫厘之差,已与慕容狂失之交臂。

    心急如焚,情势危急。云相忆高喊一声:“竹兄。”

    腰间‘鱼竿’应生声蹦出,瞬间长直,云相忆握紧,执竿送下。

    半空中,慕容狂以拳攥紧,着力艰难,多亏发带在手心加了一些摩擦,方没脱手。

    身处绝境,厉圣华不知惜命,下坠感刚停止,便抽刀挥拳杀向慕容狂。

    慕容狂以双腿紧紧夹住她的下盘,同时伸出手臂,反剪她双手至背后,竭力维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只因,厉圣华还有一件致命的武器——她的尖牙利齿。她心中默念着:“咬他脖间的青筋,要她爆血而亡。” 一念及此,她便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

    这是她最后的绝招。

    一口接一口,初时已经得逞,但力道位置都没拿准,她气得咬牙切齿。

    再来再来再来!

    尽管慕容狂脖子上已经渗出血来,但伤口都不致命,都是他在毫无防备时留下的。

    厉圣华不肯罢休,但接下来的每一次出口都是徒劳。

    如此纠缠!

    慕容狂真想把她扔了......

    ‘那姑娘究竟在做什么!’云相忆勉力支撑着,身后各派一方想让慕容狂死,一方又想救下厉圣华,正在分歧踌躇。

    ‘如果狂哥哥没被她拖累,早就上来了,真是个害人精。’云相忆心想。她虽然生气,但方寸不能乱。

    她知道竹兄劲虽足,但竿头狭小,慕容狂握剑多年才有了这种手劲儿,换做他人,江湖各派都可以准备着和面烙馅饼了。

    她瞥见一旁的长链刺藤,或许能派上用场。云相忆灵机一动,用脚勾住刺藤,猛地一踹,使其垂挂在峭壁上,作为攀爬的支点。

    “狂哥哥,接住!”她大声喊道。

    她低头望向慕容狂,只见他迅速将刺藤缠绕在手腕上,放开一只手,稳稳地抓住了刺藤。

    悬崖对面,有弟子打着手势,示意崖壁间悬着两人,奈何是他们鞭长莫及的距离。弟子的手势似乎在强调:机不可失。

    各派好像达成某种共识,突然,不知是谁投掷出一物,目标直指刺藤,眼看将切。

    云相忆将藤一挪,险险避开,挂藤在脚上。

    她挥动左手五毒砂剑影,白芒淬火,她愤怒挥出。身后顿时烧出一道熊熊火障,火势凶猛,妖苗邪焰,热可化骨。

    那投掷物体的人,一脚踩在火障之上,随即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他的双脚瞬间被火焰吞噬,化为焦炭。不过眨眼,人来救时,他的上半身已经倒在下半身的骨灰之中。令人意外的是,他气脉无损,竟还活着。

    “妖,妖,妖女啊!”人群中传来惊恐呼声。

    “没错,我就是妖女!谁敢再轻举妄动,我定将他化为灰烬!”

    云相忆表面凶恶,可她知道,自己的内力已逐渐空虚。

    这火障的维持消耗了她大量的真气,她坚持不了多久。甚至,她连手上的两道救命锁也快要拉不住了。

    江湖人被她震慑,犹豫起来。

    混在各派中的别有用心者,另有图谋。他们看到云相忆手上被刺藤扎出的血,眼中闪过一抹亢奋之色。

    与此同时,悬崖壁间的两人也没消停。

    慕容狂被她缠得烦了,双腿一松,厉圣华心里咯噔一下,她还是有点儿怕死的,但在那之前,好像又有了新的主意。

    她的身体依然被他紧紧护住,她借力高抬双腿,攀上他的腰间。一条腿紧紧缠绕,另一条腿则用力回踹他的背脊。

    ‘一旦踹断,他也会当场丧命。’她心中暗想。

    ‘厉繁皓,你这妹妹......送她去跟你团聚,岂不是更好,哎,罢了!’慕容狂心中叹息。

    慕容狂扫视一眼崖壁,也有了新打算。

    他伸出腿,踏上崖壁,减轻了云相忆的拉拽之力。随即转身,将厉圣华推向崖间的石缝,刚好卡住。只需一点力量支撑,她便能稳固地紧贴其上。

    很稳妥,除了,凉,还有......

    厉圣华凝视着压在自己胸口的那只手掌,感到背后一阵寒意,手脚发麻。眼睛的血红尽数移到脸颊,躁羞气恼道:“慕容狂,你流氓!”

    慕容狂冷冷地盯着她,咬字道:“男人的腰,比你这儿,更重要!”

    “我要杀了你!”

    “你杀!”慕容狂在她膻中捏了一下,似笑非笑。

    “......”羞不如怒。

    厉圣华不顾一切地扯住他的衣领,突然,被悬挂在他锁骨下的一枚小玉佩惊住了眼。一时之间,百感集杂,涌出泪来。

    她痛恨至极,心中如绞,质问道:“慕容狂,你丧心病狂,杀了他还不够,还要带着他的东西。我哥哥已经死了,你怎能如此折辱他!”

    慕容狂不冷不淡:“哦,你是说这个!”说话间,的手指轻轻拨开厉圣华的衣襟,露出白皙的肌肤和一枚与他那枚一模一样的小玉佩。他的那枚刻着“皓”,而她这枚刻着“华”。

    “我听说,它俩本是一对儿。”慕容狂看出这姑娘急欲喷火,但喷涌而出的却是被连番羞辱后深恶痛绝的泪水,她心如死灰。

    现在,若不是他撑着她,她怕是要抽做一团,滚也要把他滚死。

    “慕容狂!”厉圣华再次怒吼,准备发作。

    “厉姑娘,等一下!”慕容狂及时叫住了她,情绪错乱的厉圣华直了眼睛。

    对不起,是我错了!”他收回手,厉圣华失去支撑,身体一软,倒在他怀中。慕容狂用力一提,将她稳稳地放坐在支撑的腿上,要与她认真说话。

    “厉姑娘,我告诉你,这枚玉佩是你哥哥亲手交给我保管的!”

    厉圣华冷嗤一声:“我不信你,你在骗我,我哥哥分明是你杀的!”

    她想起初衷,从鞋筒出抽尖刀,急急刺来。

    她的手腕被扼住,刀杀在崖壁上,代替人清脆坠下。

    慕容狂紧紧制住她,声音低沉地在她耳边说:“我说你哥哥无罪,他是被逼死的,而逼死他的人,正是你那德高望重的二叔,厉槐尹。”

    “一派胡言!”她愤怒地反驳。

    “厉姑娘,你以为这些年来,你以血为他做药引,他就真的将你视为血浓于水的亲人了吗?”

    “你......怎会知晓此事?”厉圣华震惊,脱口而出。

    如此秘辛,即便是缺月楼内也无人知晓。她的神情露出一丝怀疑,内心深处发生松动。

    “厉姑娘,你哥哥曾托付我转告你:‘他的命不会白白舍,你的血,也不会白流。’我就是他找来的,替你们兄妹复仇的人。”

    ......

    厉圣华盯住慕容狂,想在他的眼神里找出一丝诈谎的痕迹。可是,他没有......

    “我,不信......”厉圣华的声音里,已经颤抖出了动摇。

    她原本抵抗的身体逐渐柔软下来,她瞪大了眼睛,虽然嘴上说着不信,却无比渴望一个答案。

    “我哥哥,他真的没有罪,对吗?”

    慕容狂注视着她眼中流露出的期待,心中暗想:‘听到哥哥无罪,做为妹妹的她变得如此温柔,难怪厉繁皓能为她做到那种地步。’

    “你想知道真相吗?”

    她急切地点头,眼中满是迫切。

    “那就听话,听哥哥的话!”

    ——————

    云相忆看出下面似乎谈妥了,没了许多折腾。

    她向下大声喊道:“狂哥哥,现在可以拉你们上来了吗?”

    “好,相忆,小心些!””慕容狂的声音中带着关切。

    云相忆身后嘈杂,江湖人又开始蠢蠢欲动。

    她一边用力拉扯,一边心中忧虑:‘江湖人碍于这道火阵,才不敢上前,但如果我撑不住这力量了该怎么办?就算我把狂哥哥拽拉上来,我已力竭,岂不是反而会拖累他,说不定还会害他丧命于此。

    难道上来是死,下去也是亡吗?’

    “大槐树,大槐树,大槐树!”念恩的话语仿佛再次在她的耳边回响。

    ‘大槐树,然后是......槐树道左再行百步,你和慕容哥哥无论看何物,到时候只需要往下一跳,立得转机’

    云相忆心念一动:‘往下一跳,立得转机?他说子时后会开出一条路来,难道不是子时,就一定无路吗?’无论念恩的话是真是假,单凭这落星村内果真有天玑谷密道‘洞房’,这险也值得冒一试。

    手上传来钝痛,被刺藤刺穿皮肉,云相忆怎会不疼,竹兄在她手心都变得柔软,生怕再多磨一下。

    从虚空中,飞出一群奇怪的虫。

    她的血一滴滴落下,鲜红而温暖,落在雪地上,形成一颗颗红豆。每一颗红豆,都成了忽然飞来的嗡嗡之虫的采撷宝贝。

    群虫冲入火障,瞬间折损大半。当它们冲出火障时,只剩下一只。江湖中人误以为这是云相忆施展的妖术,不明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云相忆认出了那虫,正是在苍岳领外爆瓶而出时所见过的。

    小虫落在红豆上,云相忆已经极其疲惫,火障就要维持不住。小虫采血就由它采去,只要它们不伤慕容狂。何况,她已无心再管山崖之上的事了。

    眼看胜利在望,慕容狂刚露喜色。

    忽见云相忆挥断刺藤,撑着鱼竿向下一跃。

    在半空中,她对慕容狂大声喊道:“狂哥哥,就让我们赌上这一回,跳吧!”

    在擦身而过的瞬间,慕容狂看到她,脸上露出了笑意,两人对视,默契地点了点头。

    慕容狂松开刺藤,退脚离壁,追随而下。

    下落中,烈风灌衣灌耳,厉圣华刚刚得知哥哥‘无罪’的消息,此刻她不甘心就此死去,大声吼道:“她疯了吗?我可不想死!”

    慕容狂紧紧抱着地厉圣华,他的语气极其温柔:“她死,我就死!”

    局势突然变化,各派之前商量好的对策全都派不上用场。他们纷纷涌向悬崖边,探出头朝下望去。

    圣华!”厉槐尹悲痛地扑向崖角,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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