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沈逾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无声地望着她。
程华跟他说过她的经历，嘱咐了好几遍遇到她要温柔一点，对人家好一点，有什么能帮上的就帮帮，当自己亲妹妹一样。
他轻轻在她背后坐下：“旁边桌子上有面巾纸，你擦擦脸，我不看你。”
姜宁听到他的话，愣了一瞬，随即心头涌上一股暖流。她不希望别人看到自己哭的样子。
她抽了几张纸捂住眼睛，胳膊支在膝盖上，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的呼吸声。
“要不要听一听我的故事。”沈逾还是那副倚在沙发上的随意模样，语气轻轻的，没有什么波澜。
姜宁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到他的声音自身后想起。
“那年我十岁，上四年级，还小的很。
正上着课呢，班主任突然把我叫出去，给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我犯什么天条了。”
姜宁几乎瞬间就意识到他讲的是什么，有些无措，脊背都绷直了。她有些不忍心让他在自己面前揭开过往的伤疤，可他语调轻松，似乎说的不是自己一样。
“结果进了办公室才发现，我妈在哭。
我记得很清楚，她穿着一身黑色纱裙，缩在我班主任的位置上哭。她很少穿黑色的，平时都是些碎花裙，跟那些画里的一样。
她眼睛都肿了，眼球眼眶都是红的，几乎比兔子的都红。”
他苦笑一下，可是姜宁没看见。
“我那时候真小啊，什么都不懂。妈妈出门好几天，回来又是哭又是黑裙子的，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自己做错事惹妈妈生气了。
班主任给我开了假条，让我妈带我走，我不肯，抱着班主任的手臂也哭了一场。
我妈见我哭，哭的更凶了，我当时就害怕了，跑过去拉她的手，跟她道歉。我也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就挨个列举我干的蠢事，从半个月前偷吃蛋糕说到前天晚上打碎杯子。
可是没什么用，她看着我又哭又笑，我人都快傻了，不知道怎么办。
直到她把我带到我爸的追悼会上，我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沈逾像讲童年趣事一样讲述他的过往，轻快的声音里是难以掩盖的沉重。
“我爸卧底三年，眼看着就要一窝端了那群犯罪分子，回来领他的一等功了，结果最后为了防止犯罪头子逃跑，栽在对面的手榴弹里了。
我爸的战友们都来安慰我妈，说什么人死不能复生，让我们节哀之类。不知道为什么，我妈刚才在车上还上气不接下气的，到了这里反而不哭了。
我也不哭，我怕她伤心。我一哭，她又要哭了。
我不想她哭。”
姜宁听得心口发酸。
十岁，才十岁，小孩一个，痛失父亲之后连哭都不敢哭。她多希望自己早些认识他，在他最伤心无助的时候，给他一个可以倾诉的窗口。
“后面啊，就是葬礼，没什么新奇的，全天下的葬礼都一样。”他似是感叹一般，长呼出一口气。
“我那时候真的觉得天都塌了，我妈估计也这么想，但她担心我，我担心她，我们两个就这么撑着，倒还真的挺过去了。
你看，我现在四肢健全精神健康，能正常吃饭睡觉，是不是很厉害。”
姜宁静静地听着，什么话也没说。
沈逾有意弱化了那些悲痛，像是只讲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故事。可话语背后的思念与痛苦是掩盖不住的，她听了之后心中不免大憾。
“我知道，我没这个资格跟你讲不要伤心，一切都会过去哇啦哇啦。你可以哭，可以闹，可以通过一些途径去宣泄自己的情绪，都是可以的。
但是，从你整个人生来看，这的确会过去，等到最后，这些情绪都会被弱化，最后变成一段回忆，珍贵的回忆，即使是不太美好的东西。”
姜宁悄悄转过头，偷偷看着他。
“人总要接受自己一有份不太美好的回忆嘛。”
少年抱着胳膊，微微仰头注视着天花板。良久，他才开口。
“都会过去的，真的，要相信自己，人类的精神是很强大的。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就给你一个小小的祝福好了。”
姜宁垂下眼睫。她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起码能听得进身边人的劝慰。她擤鼻涕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你要开心啊。”
很轻，很弱，但十分清晰，以至于姜宁之后的生活里，总会不自觉想起这句话。
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盏小小的灯，发出了细微的光亮，没什么实质性的用处，却让人心安。
这是来自于另一个同病相怜的人，最真诚的祝愿。
虽然微小，但刻骨铭心。
这一夜，可以说是姜宁这一个月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晚。
兴许是因为在漫漫长夜难得遇见一点光亮，兴许是因为二人相似的经历，有人能和她共情。
窗外雷雨声大作，她却沉溺在一个梦境里。
梦里是无数无数的金色泡泡，每个泡泡里都是和爸爸妈妈美好的回忆。她就像是又回到了那段时光，笑着，闹着，在一个又一个泡泡里穿梭。
就像沈逾说的那样，她很开心。
梦很快就淡了下去，甚至没有在脑海里留下什么东西。
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不会记得这个梦，但是她会知道，一夜安眠。
程华跟他说过她的经历，嘱咐了好几遍遇到她要温柔一点，对人家好一点，有什么能帮上的就帮帮，当自己亲妹妹一样。
他轻轻在她背后坐下：“旁边桌子上有面巾纸，你擦擦脸，我不看你。”
姜宁听到他的话，愣了一瞬，随即心头涌上一股暖流。她不希望别人看到自己哭的样子。
她抽了几张纸捂住眼睛，胳膊支在膝盖上，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的呼吸声。
“要不要听一听我的故事。”沈逾还是那副倚在沙发上的随意模样，语气轻轻的，没有什么波澜。
姜宁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到他的声音自身后想起。
“那年我十岁，上四年级，还小的很。
正上着课呢，班主任突然把我叫出去，给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我犯什么天条了。”
姜宁几乎瞬间就意识到他讲的是什么，有些无措，脊背都绷直了。她有些不忍心让他在自己面前揭开过往的伤疤，可他语调轻松，似乎说的不是自己一样。
“结果进了办公室才发现，我妈在哭。
我记得很清楚，她穿着一身黑色纱裙，缩在我班主任的位置上哭。她很少穿黑色的，平时都是些碎花裙，跟那些画里的一样。
她眼睛都肿了，眼球眼眶都是红的，几乎比兔子的都红。”
他苦笑一下，可是姜宁没看见。
“我那时候真小啊，什么都不懂。妈妈出门好几天，回来又是哭又是黑裙子的，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自己做错事惹妈妈生气了。
班主任给我开了假条，让我妈带我走，我不肯，抱着班主任的手臂也哭了一场。
我妈见我哭，哭的更凶了，我当时就害怕了，跑过去拉她的手，跟她道歉。我也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就挨个列举我干的蠢事，从半个月前偷吃蛋糕说到前天晚上打碎杯子。
可是没什么用，她看着我又哭又笑，我人都快傻了，不知道怎么办。
直到她把我带到我爸的追悼会上，我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沈逾像讲童年趣事一样讲述他的过往，轻快的声音里是难以掩盖的沉重。
“我爸卧底三年，眼看着就要一窝端了那群犯罪分子，回来领他的一等功了，结果最后为了防止犯罪头子逃跑，栽在对面的手榴弹里了。
我爸的战友们都来安慰我妈，说什么人死不能复生，让我们节哀之类。不知道为什么，我妈刚才在车上还上气不接下气的，到了这里反而不哭了。
我也不哭，我怕她伤心。我一哭，她又要哭了。
我不想她哭。”
姜宁听得心口发酸。
十岁，才十岁，小孩一个，痛失父亲之后连哭都不敢哭。她多希望自己早些认识他，在他最伤心无助的时候，给他一个可以倾诉的窗口。
“后面啊，就是葬礼，没什么新奇的，全天下的葬礼都一样。”他似是感叹一般，长呼出一口气。
“我那时候真的觉得天都塌了，我妈估计也这么想，但她担心我，我担心她，我们两个就这么撑着，倒还真的挺过去了。
你看，我现在四肢健全精神健康，能正常吃饭睡觉，是不是很厉害。”
姜宁静静地听着，什么话也没说。
沈逾有意弱化了那些悲痛，像是只讲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故事。可话语背后的思念与痛苦是掩盖不住的，她听了之后心中不免大憾。
“我知道，我没这个资格跟你讲不要伤心，一切都会过去哇啦哇啦。你可以哭，可以闹，可以通过一些途径去宣泄自己的情绪，都是可以的。
但是，从你整个人生来看，这的确会过去，等到最后，这些情绪都会被弱化，最后变成一段回忆，珍贵的回忆，即使是不太美好的东西。”
姜宁悄悄转过头，偷偷看着他。
“人总要接受自己一有份不太美好的回忆嘛。”
少年抱着胳膊，微微仰头注视着天花板。良久，他才开口。
“都会过去的，真的，要相信自己，人类的精神是很强大的。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就给你一个小小的祝福好了。”
姜宁垂下眼睫。她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起码能听得进身边人的劝慰。她擤鼻涕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你要开心啊。”
很轻，很弱，但十分清晰，以至于姜宁之后的生活里，总会不自觉想起这句话。
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盏小小的灯，发出了细微的光亮，没什么实质性的用处，却让人心安。
这是来自于另一个同病相怜的人，最真诚的祝愿。
虽然微小，但刻骨铭心。
这一夜，可以说是姜宁这一个月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晚。
兴许是因为在漫漫长夜难得遇见一点光亮，兴许是因为二人相似的经历，有人能和她共情。
窗外雷雨声大作，她却沉溺在一个梦境里。
梦里是无数无数的金色泡泡，每个泡泡里都是和爸爸妈妈美好的回忆。她就像是又回到了那段时光，笑着，闹着，在一个又一个泡泡里穿梭。
就像沈逾说的那样，她很开心。
梦很快就淡了下去，甚至没有在脑海里留下什么东西。
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不会记得这个梦，但是她会知道，一夜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