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信写完,惠辞不识字,好奇问:“柳姐姐,你出的什么主意?”

    柳频云搁下笔,拿起团扇扇着纸面,道:“我不清楚情况,只请大家万勿轻举妄动,也不必急着去捉康则,若有时间,倒可以去打探打探王府中还有多少如康则这般的幕僚,从旁入手,或许更容易些。康则如今绝不敢出王府——那什么王爷能养个听话的闲人,却不会派兵去保护他。只要知道他在哪儿,我们总是有办法的。”

    惠辞听了默然,半晌,她垂着头道:“只盼他们能听进去。”柳频云知道她很是担心,劝慰道:“王大侠和心姨都不是冲动的人。他们既写了信来,就是按兵不动了。”

    惠辞喃喃道:“要是康则一辈子都躲在王府里不出门,咱们就是去了,又有什么办法呢?”

    柳频云笑道:“要是康则愿意一辈子躲在王府里,他就不会求官了。”

    康则在王府多年,给平人贵族们出了多少主意,他要是愿意,说不定能凭这份本事在大都过一辈子,可他就是求了官,到了昊州。

    惠辞一怔:“这么说来,他胆子倒很大。明知有人追杀他,他还敢出来。”

    柳频云心想倒未必“明知”,康则在南边的名册上已经是个死人了,除了偶然查到他踪迹的王大侠他们,谁会去找他的麻烦呢?等等,这么说来……难道康则去昊州是不是打算……不,这不重要。柳频云没再想下去。

    惠辞道:“柳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们要去么?”

    柳频云知道,就算她现在回绝了,惠辞迟早也要自己悄悄北上的。

    “明早吧。现在先回去休息吧。”

    惠辞用力点头:“那我先回去了。”她噔噔跑出门,没出两步,又倒了回来。柳频云正要吹灭蜡烛,见状道:“怎么了?”

    惠辞扒在门框上:“柳姐姐,要不我和其他人一起去吧?咱们都没去过大都,万一那儿很危险呢?”柳频云道:“其他人是谁?你要是想好了,我就不去了。”

    惠辞闻言也恹恹。也是,信都是写给柳姐姐的呢。方才她抱着猫儿过来,就看见送信的张大哥蹲在柳姐姐院子前等候,一开始,张大哥还不想让她知道的。但是在这个地方,还有谁会给柳姐姐写信呢?她猜也猜得到了。

    惠辞出神地想着,忽然屋中一暗,月光流进房间,照见书桌上升着青烟的烛台。

    “快回去休息吧。”

    虽然催着惠辞休息,柳频云自己却不能休息。刚拿出来的家具、新换的床帐纱被只能又收起来。柳频云在黑暗中将昨天刚绷好的绣架拆了下来。谁能想到呢,她现在居然是靠在纪府学来的绣花吃饭的——当然,偶尔也靠写字吃饭。

    柳频云收绣线时忽然有点恍惚,但很快,她就将那些幻想和自嘲抛在脑后了。

    二十一天之后,柳频云和惠辞抵达了大都。

    平人人口不多,都城中能看见许多南人。据说前些年平人大汗的宫帐依然在草原上,但从去年新汗王即位后,平人贵族们就渐渐向中原靠近,甚至建造了一座新的都城,名叫墨都,但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挪出草原。连收留康则的那位金川王爷日常也在草原上办公,大都所谓的王府日常只供他招纳的幕僚们起居。

    柳频云与惠辞照样扮成平人女子的模样,这样装扮本是为了方便,不料到了大都之后,这里的南人数量超乎了她们的想象,两个人牵着马走在其中,真是说不出的显眼怪异。

    惠辞见前后都是打量她们的人,也有些冒汗:“就这么好奇么?在大都看见两个平人有这么稀奇么?”

    柳频云倒是猜出一两分,她低声道:“是我想错了。如今是最热的时候,平人长在漠北草原,一定受不了中原天气,说不定都去草原上避暑了。”

    惠辞抬袖擦汗,然后发现脸上有假面,汗水透不出来。

    “也不知心姨在哪儿?”

    柳频云道:“咱们去王府附近晃晃就知道了。”

    傍晚时分,两人成功地被心姨等人发现,并带回了众人藏身的院子。一见她们,再算了算去信的时间,人人都觉惊诧。心姨道:“你们两个倒是吃得苦。我听说你们还去行在玩儿了?也不怕把马累死。”她向王大侠道:“王大哥,以后驮东西也不用叫牵马牵牛,就交给这两个丫头就行了。”

    柳频云忙着卸假面,对心姨的责怪忧愁充耳不闻,惠辞则撒娇道:“心姨,我们来都来了。我走了一整天,这会儿好饿啊,有没有吃的?”

    心姨道:“怎么不见频云说饿?”她点点惠辞:“等着。”

    心姨转身出去准备吃食,王大侠则将一卷纸递给柳频云:“柳姑娘,这是这几日我们收集到的幕僚名录,能打听到的都录在上面了,你看看有没有谁值得再探得细些的?”

    柳频云接过纸卷,房中众人不觉静了下来,听着她翻看纸页的声音。

    “这籍贯是怎么打听出来的?”柳频云问,又见纸上人数众多,显然不是朝夕之功,不由得放下纸卷,“没起冲突吧?”

    大都虽是南人居多,但始终是在平人的控制下,他们这些人在军队面前还是不够看的。

    有人应道:“没事儿,没人发现。”

    王大侠道:“我们之前捉了金川王府里的几个幕僚,这是他们交代的。平人以为他们是跑了,搜了一次城,我带着大家伙躲过去了。”

    柳频云无言,王大侠又道:“那几个人说的都一样,应该都是真的。不过,他们都不知道康则的消息,一听问起,就说康则已经向那王爷求了官,离开大都了。王府里平时有什么事,他们也多不知道底细。”

    柳频云道:“这些日子,王府里应该没多少人出门罢?”

    众人都是点头。

    柳频云见他们不以为意的样子,心下愁叹。难办,难办啊。还好王大侠他们及时收手了,不然真去了王府,一定是瓮中捉鳖。

    王大侠道:“柳姑娘,你看现在是?”

    柳频云点了几个名字:“这几人与康则是同乡,多半与康则有些情谊,就从这几人中选一个入手吧。”她看到其中一个人年龄,觉得有些奇怪:“这个叫李垣的人也太年轻了吧?”

    王大侠凑过来一看:“此人不在王府。”

    柳频云疑惑抬眼。王大侠道:“据我们捉住的那几人说,王府众多幕僚之中,唯有康则与此人最得金川王的信任,每到夏天,金川王都会召他们去墨都避暑。”

    那也没法从此人入手了。柳频云叹气:“康则应该是在路上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心姨端着两碗面走进房中,正好听见这话,她快步走近:“怎么说?”

    柳频云反问:“是大都的金川王府安全,还是墨都的金川王府安全?”

    那自然是墨都安全。墨都里几乎全是平人,即便是王大侠和心姨,也不敢带着这么一大帮子人往墨都闯。

    “既然是墨都安全,那康则为什么不直接去墨都,而是回了大都?金川王不至于怕我们几个人。有两个可能,一是金川王已经弃了康则,二是康则病了,回到大都已是勉强,再远的墨都,他实在去不了了。”

    而第一种情况,是不大可能的——如果金川王已经放弃康则了,那康则的消息不至于被捂得那么死。

    众人一听都着急起来:“他怎么能死!”

    康则若死了,当年守城战的真相岂不是没人知道了?!

    柳频云颇为头痛,有人道:“柳姑娘,你有没有什么主意?实在不行,咱们今晚就闯进王府去!”

    “说不定咱们蛰伏着几日,康则已悄悄地病死了!早知如此,咱们还等什么信,直接闯进去,是死是活,是忠是奸,看个明白!”

    惠辞本是吃着面,闻言也不乐意了,冲那人道:“吴大叔,要不是柳姐姐,你哪有什么‘早知如此’?”

    王大侠听他们语气不对,立刻拍桌呵道:“好了,莫说气话!都回自己房里去,有时间就多识几个字,也都想想主意!”

    众人被他一呵,也都僵住,见柳频云只专心看着那纸卷,似是不在意他们方才那几句话,便讪讪着站起来,挨个退了出去。

    王大侠见众人都走了,也站起来:“柳姑娘,你也别着急,先吃面吧。”

    心姨也劝道:“是啊,先吃点东西。”王大侠道:“这些兄弟都是粗人,动刀动枪是好手,其他的可就不行了,你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柳频云见他俩都站在自己身前,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又听王大侠说话,不觉笑了,她也站起来:“怎么忽然都这么客气?王大侠,心姨,你们都坐,你们都站着,我怎么好坐下?方才吴叔说的话并没有错,我不答他不是我生气了,是我也没什么主意,不好意思答他。”

    惠辞哼道:“那也不能那么说话,他虽是长辈,可说话也太难听了。”

    王大侠道:“唉,总之,你别理他。我这就去和他说说。”

    王大侠一走,心姨立刻拉着柳频云坐下:“吃饭。看你脸白得,别中暑了。”

    惠辞端着碗过来了:“柳姐姐,所以现在是真没什么办法了么?”心姨拍她:“现在问什么?”

    惠辞吐吐舌头。柳频云拿起筷子:“等会儿我再看看名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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