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医院里,远文优醒来看着窗边的黑色身影,嗤笑了一声。

    荆衡慢慢转过身,脸上的血迹已经处理干净,只贴了一块纱布,比起远文优好上许多。

    两人对方才的事都闭口不提。

    “怎么?想随小卿去啊?”远文优撇了一眼荆衡的左手腕,荆衡不自在地将袖子拉了一截下来。

    “既然想死刚刚怎么不让我杀了你?”远文优看着荆衡的眼睛笑道。

    “你不会杀我的。”就算死也不能死在你手里。荆衡移开视线,淡淡说道。

    “我弟弟的死终究与你有关,我怎么会不想杀了你呢?”远文优不置可否。

    荆衡深呼了口气,转身看着窗外的朦胧夜色。

    半晌,才开口:“是我害死小卿。”

    远文优的眼神犹如划伤两人的那把刀子般锐利,猛地射向罪魁祸首“到底是怎么回事?”

    荆衡痛苦地闭上眼睛,再睁眼,眼里满是无尽的后悔与思念,“我和小卿约好了,在老地方见面,但当天……”

    荆衡的眼眶渐渐湿润,悲伤如潮水般涌来,泪水在眼角悄然滑落。

    “但当天小卿没来,我便走了。后来才知道,是姨夫……你爸拦住了小卿。”

    远文优看着荆衡泪流满面,将头转朝了一边,不让他看到自己眼角同样溢满了泪光。

    “小卿好不容易趁你爸不在,跑了出来,他给我发了消息,说在老地方等我。可是……”荆衡早已泣不成声。

    “可是,你没去。小卿突发心脏病,他一个人……一个人……”远文优转头怒瞪着荆衡,眼角的泪滑下脸庞。

    “是,我没接到他的电话。”荆衡擦了把泪,继续说道:“等我去的时候,小卿已经被……带走了。”

    果然是自己想的这样,远文优痛苦地闭上双眼,无力地躺倒在病床上。

    窗边的黑色身影说完这一切,仿佛用尽了全身的精力。他顺着墙,无力地蹲坐在地,看着自己的左手腕,仰起头,眼神无采地盯着头顶的灯光,眼神逐渐迷离。

    此时,脚下的最深处。

    “这花开得比刚刚还绚丽。”两个穿着红黑长袍的男人,看着眼前的花朵,赞叹道。

    “有异样,得上去看看。”另外一个长袍男人说道。

    随后两人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踏上桥,脚下则是翻腾流远的黑色河流。

    夜色如墨,蚕愿典当内,奈愿看着眼前的一只手,一脸像看到鬼的样子,连连后退,右手还拿着一根染上碘伏的棉签,身子忍不住地颤抖。

    “那是什么?”她拿着棉签,惊恐地指着茶惊祭被划伤的左手。

    定睛一看,在那被划破的虎口处肌肤下,竟然有一个东西一直在拱来拱去的。

    茶惊祭也被吓了一跳,他只觉得自己的左手十分滚烫,至于那是个什么东西,他上哪知道去!

    “啊!到底是什么东西!”奈愿尖叫。

    茶惊祭觉得自己的手越来越滚烫,那东西拱得也越来越频繁,甚至大有要突破他的伤口,蹦出来的感觉。

    奈愿捂住嘴巴,紧紧盯着那玩意儿。

    它还在动!

    浑身灼热,大汗淋漓,茶惊祭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了,他好想立马把这东西掏出来。

    “啊!快看!茶惊祭你的手!”奈愿甚至把眼睛也给捂上,只露出一条指缝。

    因为灼热感,他毫无力气,只能仰着头大口喘着气瘫倒在椅子上。闻言,他微微侧头看向自己的左手,这一看差点把他自己吓晕。

    只见一个白色圆润的小脑袋正破开他虎口处的伤口,蠕动着它小小的身躯挣扎着钻了出来。

    在它的脑袋上,奈愿还看见了两个小黑点,这应该是它的眼珠子。

    奈愿紧张地双脚离地,紧紧地蜷缩在椅子上。那个小身躯还一直努力挣扎着,它的身子已经出来了大半。

    茶惊祭两眼一闭,彻底吓晕了。

    奈愿也完全不敢动,她看着那只虫子,它仿佛使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一整个爬出了伤口。它慢悠悠地在茶惊祭的手上蠕动着,奈愿仿佛窥见了它的高兴。它顺着茶惊祭的手慢慢挪到桌子上,头和身体迎着奈愿,在桌上一拱一拱的。

    它的身体一节一节的,在每一节的两侧都长着一个小黑点。全身雪白,胖胖的。很明显这虫子其实是一只蚕宝宝。

    可是,茶惊祭的身体里怎么会长出一只蚕来呢?

    奈愿看着还昏躺在椅子上的某个人,忍不住扶额,她也不敢过去,只敢用手边的卫生纸团成一团砸向他。

    “喂,茶惊祭!”

    砸了三四团纸,人总算有了反应。

    茶惊祭猛地坐起身睁开眼,大喘一口气。全身的灼热感已经消失,刚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把左手伸到眼前,只见伤口恢复如常。

    呼~是幻觉!

    “那里!在那里!”奈愿使劲朝他手边的桌上指了指。

    他侧目一看,一条不断蠕动着的胖虫子映入眼帘,顿时一阵反胃。

    “呕!”他干呕一声,直接跑出了屋。

    桌上的蚕渐渐停下蠕动,静静地待在原地。奈愿似乎能感觉到它的情绪变化,它好像在沮丧,在难过。

    真是奇了怪了!

    茶惊祭直接跑出了大门外,掀开门口的垃圾桶就狂吐不止。

    好不容易止住了,想回家拿瓶水漱漱口,刚从厨房拿出一瓶矿泉水,走到院子里就看见奈愿朝他又指了指桌上的大白虫。想起它是从自己手里钻出来的,就恶心地又跑出大门外狂吐。

    吐着吐着,全身又燥热起来,他难受地漱了口嘴,倒出了点水,拍了拍自己的脸,燥热不减。

    越来越热,他索性将一整瓶水都从头上淋下,还是热,就连眼睛都开始干涩。

    他甩了甩头上的水珠,跌倒在地,意识逐渐涣散。

    他闭上眼睛,慢慢挪到竹子的花坛上坐着。低着头,双手撑在两边。

    过了一会儿,眼前突然来了两个人,都穿着红黑外套,外加一条黑裤子。

    其中一个直接坐在他的旁边,手还搭在他的肩上,一副与他相熟已久的模样。另一个则是一脸冷漠地抱着手,站在一边,谁都不搭理。只是在看到茶惊祭左手虎口处的伤时,眼里闪过一丝明了。

    “诶,小茶这是怎么了?”坐在茶惊祭身旁的男人拍了拍他身上的水珠,一脸的明知故问。

    “林旸!”站在一边的男人投来不赞成的目光。

    林旸不以为意,看着于荇直言道:“你怕什么?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况且上次,大人不是也没找我的麻烦吗?”他拍了拍茶惊祭的肩膀,继续说道。

    于荇不再说话,将目光投向当铺里面。照林旸作死的性子,迟早得被大人收拾,他还是老老实实的,不趟这趟浑水才好。

    “小茶,你怎么不说话啊?”林旸继续作死,笑道:“难不成你被一只蚕就给吓哭了?”

    “哎呀,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没想到你原来这么胆小。不要害怕,不要害怕。阿蚕又不会吃了你!”说完,自己反倒笑得浑身颤抖。

    于荇看着眼前笑容灿烂的某个人,突然感觉到有一点不对劲。在林旸身边,正散发出一种熟悉的气息。

    他皱紧眉头,想到什么,赶紧给某人递了一个眼色。奈何某人笑得实在太忘我,完全不在意。于荇太阳穴直突突,抬头望了一眼天,他不管了,随某人去吧。

    “诶,小茶?小茶儿?小茶子?你喜欢……”手下的人渐渐转过头来,一双深红带有血色的眼神,紧紧盯着他。林旸的话顿时哽在嗓子眼,“你!你!你……”

    “那你觉得我用哪一个好呢?”茶惊祭看了一眼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林旸赶紧将手撒开,后退一步,跟于荇站到了一起。

    “惊祭大人!”身边的于荇放下双手,尊敬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道。

    完蛋了!

    林旸赶紧一个九十度鞠躬,“大人,我错了!”

    “你有什么错?”头顶传来一道不重不轻的声音。

    林旸不敢起身,低着头眼珠子不停转着。完了完了,这下真完了!

    他悔恨不已,踌躇道:“大人,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不应该……”

    “嗯?”

    “我不应该乱叫您的名讳!”林旸心如死灰。

    “起来吧!”

    “是,多谢大人宽宏大量!”林旸赶紧直起身子,使劲拍马屁。

    面前的男人一脸冷漠严肃,头发上还带着水滴,却也毫不影响他的风姿。

    “回去吧,以后没事少上人间来。”男人淡淡开口。

    “是。”林旸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尴尬的地方,只是还不等他转身,男人的话让他的心跌落谷底。

    “回去把所有花浇一遍。亲自浇!”

    “啊?”林旸叫苦不堪,您知道那儿的花有多少吗?浇完他的手都得废了。

    “不愿意?”

    “愿意愿意。”说完,林旸扯着于荇直接在黑夜里消失。

    回到他们来时的地方。

    “你刚刚干嘛不提醒我,那是真的大人!”林旸看着旁边云淡风轻的某个人,就来气。

    “我给你使了眼神。”于荇淡淡道。

    “眼神?哪有什么眼神?”林旸生气,“反正我不管,你得和我一起浇花!”

    于荇默默走开。

    林旸紧追上去,喋喋不休。

    红瞳渐渐消散,茶惊祭慢慢恢复过来意识。他默默捡起脚边的空水瓶,投掷进垃圾箱里,一步一步走进当铺。

    “快进来看,你生的孩子!”奈愿一脸的不嫌事大,直接一把将茶惊祭拉到桌子面前。

    茶惊祭看着桌子上的白胖肥虫,干呕了两下,他是真的受不了了,他整个人直接吐虚脱了。

    冲着奈愿摆了摆手,茶惊祭就直接钻进了房间。

    “那你不管它了?”奈愿看着它蠕动了两下,瞬间打了一个寒颤。

    她顺手扯了一张纸巾,就盖在了它的身上,完了还搓了两下手指,一脸难受样。

    远秀卿进到当铺里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他看了墙上的钟一眼,三点了,那奈愿和茶惊祭应该已经睡了吧。

    自从知道远文优和荆衡后,他这几天晚上都会出去到处转转。可惜还是一无所获。

    “哎!”他坐在椅子上,叹了一口气,左手搭在桌子上,杵着下巴,一脸落寞。

    突然他手边的一张纸动了动,把他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眼睛花了,可定睛一看,这张纸果然是在动。门窗都关紧了,没有风,远秀卿好奇地将纸揭开。

    竟然是一只蚕宝宝!

    他欣喜地将它托起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手指轻轻戳了戳它的脑袋,它顿时在自己的手心里动来动去。痒痒的,这些天的苦闷渐渐被抚平。

    他的手在蚕身上拂动着,蚕动得更欢了。

    “你肯定不是一只普通的蚕!”远秀卿将它放到自己的眼前,戳着它的脑袋,看着它的两只小眼睛,肯定地说道。

    刚说完,他就感觉自己的手指头一痒,好像它咬了自己一口。

    远秀卿开心地笑了,“我就说你肯定不是一只普通的蚕!”

    昏黄的灯光下,一人一蚕窃窃私语。

    远秀卿觉得自己的困惑迎刃而解,他好像看到了许多画面。从幼时到长大,有他,有远文优,有荆衡,还有爸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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