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滑落,工作室里一片狼藉。

    奈愿和茶惊祭按着夏末回忆里的路来到了工作室。

    门没关严实,两人很轻松地就推开了。

    房间里乱糟糟的,空气里满是灰尘的气味,乐器随意瘫倒在了地上,而地上满是纸屑。

    “乐队果然跟着夏末死了。”茶惊祭走进屋,看着满地狼籍,忍不住打趣道。

    奈愿抬起头瞪了他一眼,“你闭嘴!”

    “难不成我说错了?乐队的主人都这么说呀!”茶惊祭无辜地耸耸肩,这也本来就是幸运说的。

    奈愿不再理他,她随手拾了一张纸起来,摊开,是披头士乐队的海报,只有一半,这还是她唯一知道的一支乐队。

    “看来夏末的死给幸运的打击确实很大,他把墙上的海报全都给撕了。”

    她说完将海报放到一边的桌上,又从地上捡起一张。这次,她很惊喜,“这个,这个,我知道,林肯公园!”

    原来她知道两支!

    心血来潮,她像是在玩猜谜游戏一样又从地上捡起一张,只是这一张……

    好吧,刚刚的林肯公园已经是惊喜中的惊喜了。

    奈愿转回头将手里海报递给茶惊祭:“这个,你知道吗?”

    “这么简单?皇后乐队!”茶惊祭就撇了一眼,立刻得出答案。

    他看着奈愿不信的眼神,挑眉说道:“皇后乐队四个英国人,歌剧式摇滚。你要是不信,大可以上网查查。”

    他抱着胸斜站着,说得极为笃定,奈愿收回手,随口一问,“你在英国留的学?”

    “法国。”

    “你也爱乐队?”她又问。

    “谈不上,只是我比你聪明,知道的就比你多而已。”

    奈愿:“……”

    “那我就不信你还能说出这个?”奈愿不信邪地蹲在地上翻来找去,终于找到了一个满意的。

    这张海报也是只有一半,两个穿着休闲服的外国男人,其中一个留着胡子,另一个很白净。

    “猜不出来了吧?”她抖了抖海报,看着茶惊祭嘴角那有点僵硬的笑容,得意地扬起下巴。

    “肯定是因为他们不出名!”茶惊祭斩钉截铁地说。

    奈愿嫌弃地别开视线,“切!还说比我聪明,刚刚那个肯定是你瞎猫碰上死耗子才说对的!”

    茶惊祭不服,“你再让我看看,我一定能猜对!”

    “给你看十遍百遍,你也不知道。”奈愿递过去,叉着腰嘲讽。

    “嘁!”茶惊祭盯着手上的海报,转了个身,悄悄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然后朝着窗户那处走去。

    窗户边,光线正好,背对着人,还不容易被发现。

    他将海报对着窗户举了起来,左手拿着手机点开摄像头,摆在右臂挡住的地方,嘴里还念着:“这越看越眼熟啊,给我两分钟我一定能想起来。”

    奈愿在后面看着他的动作扭扭捏捏的,“你别作弊啊!”

    “谁作弊啦?我用得着吗?你别说话,我马上就要想起来了!”窗边的人信誓旦旦。

    奈愿抱着手抖着腿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演,他可能不知道窗户一角反光。

    “好了没有呀?”她假意催促道。

    “快了快了。”他果然开始焦急地翻动着手机。

    “找到没呀?这都多久了!”

    “快找到了!你别急呀,这里信号不太好。”

    “哦~信号不好啊?”

    茶惊祭一顿,慢慢抬起脑袋,右下角的那面玻璃窗,奈愿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呃……那个……”他看着镜面,悄悄将手机塞回裤兜,没敢转过身,“如果我说我拿手机只是为了看一眼时间你信吗?”

    窗户里的人摇了摇头。

    好吧,他认了。

    “这支乐队肯定不温不火!你要不信,现在我们立刻找个人来问,如果他能说出来,我给他、给他……两块钱!”

    “Honne.”

    毫无征兆的,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两人立刻回头,奈愿一脸惊讶,“幸运!”

    在积满灰尘的钢琴后面,幸运眯着双眼,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身上还穿着在慢愿驻唱时候的淡蓝色衬衫。只是此刻,衬衫已经被灰尘污垢附着,灰黑一片。他像是在这睡了一晚上,然后被他们给吵醒了。

    “Honne,抒情乐队,很火。”熬夜加上睡不好,他的嗓音有点劈叉。

    奈愿还处在震惊状态,茶惊祭倒朝着他摇了摇手里的海报,“你说出来了,那我……”

    “那两块钱你自己留着吧!”幸运嫌弃地别开视线。

    “那感情好!”茶惊祭手一挥,海报随意飘落在地。

    幸运不满地朝他看去。

    茶惊祭摊了摊手,“本来也就是在地上捡的。”

    “幸运,你作为乐队的核心领袖,不是更应该好好爱护它们吗?”奈愿回过神来看着地上的那些乐器。弦断、划痕、灰尘甚至还有蜘蛛网。

    幸运没说话,茶惊祭倒接过去,“心脏不跳,乐队死亡。乐队死亡,那乐器又怎能不跟着一起死亡呢?”

    “呵!那晚果然是你们在偷听!”幸运的眼睛冷漠得像冰窖,眼角微眯,宛如一把冒着寒光的匕首,“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找到这来的?跟踪我?”

    “呃……”奈愿和茶惊祭对望一眼,这件事要解释起来很难说。

    但为了夏末的心愿,她只能一试,“我们……我们是一个帮人完成心愿的、公众号,她曾在我们这里留下心愿。当我们得知了夏末的死讯,倍感惋惜,所以就决定为她完成遗愿。”

    她换了种说法,既表明目的又不全盘托出惹人怀疑。

    提及夏末,幸运果然很激动,他朝前迈了一步,脸上不再平静,双手杵在布满灰尘的钢琴上止不住地颤抖,呼吸粗重,他大口喘着气,“所以……所以、末末的心愿有我……有我。”

    他说着竟笑了起来,嘴里反复念着:“末末、末末……”

    “是。夏末最后的心愿就是你。”奈愿肯定地说。

    他颤抖得更加厉害,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钢琴上,泪水晕染灰尘,露出钢琴原本的颜色。

    黑色的镜面反射出一张涕泗横流的脸,幸运双眼肿胀,眼前一片模糊。

    “你喜欢夏末,为什么不告诉她?”奈愿看着他问。

    幸运低头不语。

    “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你知道吗?如果你告诉她,你们现在也不至于阴阳两隔。如果你能告诉她,兴许也不会让她……让她死前还留有遗憾。”奈愿说到最后声音沙哑。

    尖锐的三连问,幸运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断往下砸。

    “我以为、我以为她知道我的心意。”布满红血丝的眼眶被泪水冲过,带来阵阵刺痛,却不敌数万根针扎向他的心脏。

    “她天天看着你和别的女孩暧昧,怎么知道!”奈愿厉声厉色,如果有可能她真想上前一巴掌呼在他的脸上!

    渣男!

    话音刚落,幸运蓦然醒悟。

    他的脸色苍白无力,抬起头的瞬间还踉跄了两步。双眼中一片迷离,像是无尽黑暗下的迷宫,怎么也找不到出口,“你是说、姜娇?”

    末末误会了他和姜娇……

    “真服了你们这些男的了,长了张嘴是干嘛用的!你不表明心意,别人怎么会知道!女孩们又不是你们肚子里的蛔虫!哦,你以为,你以为,总是你以为!那么能以为,自己一个人哪凉快哪呆着去呗!非要等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老天也真是的,总是让最应该被珍惜的人离开作为惩罚让不懂珍惜的人后悔,凭什么!”奈愿说到最后竟吼了起来,整个房间里只有她的声音和空气中不断飞扬的灰尘令人醒目。

    幸运的身体晃了晃。

    奈愿还想继续说,却被身边的人紧紧拉住,茶惊祭朝她使了个眼色,奈愿不满挣脱,“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好在,她没继续发射炮弹了。

    茶惊祭皱起的眉头终于展开,他看向幸运,“所以你和那个叫姜娇的到底有没有关系?”

    夏末说她不想送情书了,可谁都看得出来,她心里其实有一个结,而这个结就在幸运和姜娇身上。

    男主角现在还呆愣在原地,他有些失神,愣了好几秒,才知道茶惊祭在说什么。

    理智逐渐回笼,他立刻否认,“我和姜娇当然没关系!”

    “真的?”

    “当然是真的!”幸运怕两人不信,马上就将他和姜娇的所有联系全说了出来。

    说到底,就是幸运在大学期间重拾了乐队梦想,而姜娇就是他和夏末一起收揽的唯一一位成员。

    “我和末末是在学校门口一家清吧发现她的。”

    彼时,她正站在台上,一手操作着键盘,一边还唱着摇滚。她的歌声清晰有力,人也利落漂亮。

    那时,台下的幸运目不转睛地盯着姜娇,而夏末也一眨不眨地看着幸运。他的眼睛璀璨,让她想起了初次见他的场景。他说:夏末,希望我可以带给你幸运。而现在的他却说:末末,我找到了属于幸运的人。

    姜娇是一个很有个性的女孩,她高傲自信,就算脱离了舞台,她也依旧是个魅力四射的女王。

    她连续四次拒绝了幸运的乐队邀约,而幸运却越挫越勇。

    “末末你说为什么姜娇总是拒绝我呀?”夏天的空气让人昏昏欲睡,工作室里幸运趴在钢琴上,恹恹地看着身边的夏末。

    夏末浅浅一笑,内心却泛起无限波澜,“可能她……她就是不想和你组乐队……”

    她把她的私心换了种说法。

    幸运果然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反正有才华的人又不止她一个,她不来,我还不愿意请了呢!”

    他转念又道,“还好,还有末末你在。”

    夏末从他眼里看到了许多温柔与宠溺,心里的波澜渐渐平静。可还没平息一天,波澜就像巨兽一般差点把她的心淹没。

    “末末,姜娇同意加入我们了!”傍晚时分,工作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夏末看见姜娇从兴高采烈的幸运身后走了出来。女王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是高傲的样子。夏末不喜欢她对自己各种审视,也不喜欢幸运对她如此热情。

    台上的他们配合默契,台下的两人谈笑风生。夏末渐渐不爱去工作室了,也不主动和幸运联系。

    回忆到这,奈愿和茶惊祭看着幸运很自责地一掌拍向了自己的脑袋,“我那时为什么会沉浸在乐队里,而忽略了末末。都是因为这些!”

    他猛地站直身体,扯过摆放在钢琴边的那把吉他,狠狠砸在了地上。

    “嘣——”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工作室里显得尤其响亮。

    “嗡——”

    一串回音后,吉他的琴面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裂缝。

    奈愿和茶惊祭都震惊住了。

    他们看见幸运的泪水再次顺着脸颊滴落,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

    他咬着牙,一遍一遍重复,“我对不起末末,末末……”

    奈愿沉默了几分钟,最后还是开口问道:“那夏末是怎么死的?”

    幸运身子一顿,缓缓睁开那双血红的眼睛看向奈愿。随后,又无力地垂下头,嘴角扬起一抹苦笑,声音里满是悲伤与痛苦,“你说得对,喜欢一个人就要趁早说,一定不能……不能像我一样,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在夏末没去工作室的日子里,幸运一直在打磨着一首歌,一首他写给他喜欢的女孩的歌,歌名叫《柚子女孩》。

    他在工作室里不分昼夜地创作,就是为了能够在九月的开始,带着夏末回到高中时的那片柚子林,亲自把这首歌唱给她听。

    可惜这歌才创作了一半,噩耗突袭,夏末为了救一个乱跑的小孩,出了车祸,没有抢救过来,他连她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夏末是乐队的心脏,是这首歌的心脏,更是他幸运的心脏。

    “所以你就决定这么颓废下去?”奈愿说话不再有波澜。

    幸运苦笑一声,“还能如何?”

    奈愿沉默。

    空气中飞扬的灰尘更多,奈愿鼻子一阵痒意,她刚抬起手揉了揉,就听到茶惊祭说道,“你应该把那首歌创作完,我想夏末她很想听到。”

    “她还能听到吗?”幸运摇头苦笑。

    “当然能!”奈愿急急说道,“她一定会听到!”

    幸运觉得他们在安慰他,不以为意,“她怎么会听到呢?”

    “你别管这个!你只要知道她一定能听到就行了,而且时间不等人,这次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奈愿恨不得现在就让他把歌创作出来,然后将他带到夏末面前,一切就如所有人的愿了。

    不知道幸运听没听进去,总之他没再反驳,“可是、可是我已经写不出来了。”

    末末死了,让他还能如何拾起吉他继续创作呢?

    奈愿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他一眼,正要告诉他无论如何都要写出来时,旁边的茶惊祭突然开了口,“用生活重塑生活,用音乐重塑音乐,用爱意重塑爱意。”

    他难得说得这么文艺,奈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倒是幸运嘴里反复呢喃着他的话:“用生活重塑生活,用音乐重塑音乐,用爱意重塑……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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