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惊祭陷入回忆里,时隔好几年的第一次回国,他没告诉任何人。却没想到,那天他一下飞机就看到了一个最不可能出现的人竟然出现了,而且不是为了工作,只是为了……单纯的接他。

    “呦!茶大老板?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那时的茶惊祭吊儿郎当的,穿着时髦的破洞衣服,裤子一截长一截短的,看得茶奕煾一阵冒火。

    来时的路上做的心理准备此刻又快要爆发出来,他深呼一口气,最终还是忍住了。他扬起一抹自认为和蔼可亲的笑容,看着茶惊祭轻声道,“饿了吧?”

    没想到眼前的人直接露出了一副嫌恶的表情,“你搞什么?”

    茶惊祭不知道当时的他在想什么,但看着他的表情瞬间破裂,有些好笑。

    “去、去吃饭吧。”他看着眼前这个比他还要高的儿子,想说的话哽在了喉咙间。

    他率先转身,茶惊祭看着那熟悉的沧桑背影,嘴边骂了几句,还是推着行李箱跟了上去。

    机场外,他的秘书已经等在了车旁边,看到他过来,赶紧提过了他的行李塞进了后备箱,笑道,“小茶,好久不见,欢迎回家。”

    茶惊祭的脸色瞬间阴沉,“回个屁的家。”

    他才没有家,就算有,也不会和某个人待在一个家里。

    徐秘书尴尬地笑笑,他在这两个人之间就是个倒霉催的中间商。

    得听着大的各种各样的吩咐,又要面对这个混不吝的小的,他这个秘书都快要成为老妈子了,真是太难了!

    茶奕煾先上了车,茶惊祭刚要打开副驾驶座,徐秘书立刻抢先坐了上去,“小茶,你坐飞机累了吧,坐后面好好休息休息。”

    车门砰的一声无情关上。

    “草!”

    茶惊祭踹了一脚轮胎,怒骂一声。看着那后座上的模糊人影,他认命地坐了上去。

    车子启动,徐秘书透过后视镜看向后面。楚河汉界,一个后排像是一条巨型的洪流隔在两人中间。

    这对父子,他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高楼大厦从车外飞驰而过,夜幕降临,一排排路灯亮了起来。

    茶惊祭不知不觉眯了过去,等他醒来时,车上只剩下了他和那个人。

    茶惊祭:“……”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不自然地转头看向窗外。

    这是一个地下停车场,外面很黑暗,车子里只有驾驶室处亮着一点黄色的光。

    透过窗子的倒影,他看见那个人正襟危坐,看着前方,目不斜视,就好像没有发现他醒过来了一样。

    他不耐烦道,“还吃不吃了?”

    那个人终于转过了头,暗光下,他的眼神模糊不清,茶惊祭实在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不过,他也不想知道。

    “上去吧。”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打开车门下去了。

    茶惊祭翻了个白眼,他不是不知道,那个人或许是想要修复和自己的关系,但他现在很不屑。

    乘坐着电梯直上五楼,徐秘书在一家餐厅门口朝着他们挥手。

    他们走过去,徐秘书就直接带着他们找到了包间。

    “菜很快就上了,那董事长我先走了,您们慢用。”他朝着茶惊祭点了点头,然后就出了包间。

    一时之间,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气氛诡异,茶惊祭很懊恼,他刚刚就应该不让徐秘书走。

    谁也没说话,又无事可做,茶惊祭只好刷起了手机。

    “在国外的这几年,怎么样?”茶奕煾突然出声问他,语调冷淡。

    茶惊祭冷笑了一声,随后阴阳怪气道,“托您老人家的福,我过得比在国内好百倍千倍,哦不,是万万倍!”

    茶奕煾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杯子喝水,仿佛他的阴阳怪气无关紧要。

    茶惊祭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做作!

    “回家吧!”茶惊祭的眼神还没收回来,就听到那个人忽然说道。

    茶惊祭愣住了。

    他知道他自己在说什么吗?

    那个人继续说道,“回家吧,爸……我老了。不管你以前怎样,你现在回家了,你得学着管管公司的事了。”

    茶惊祭一怔,他什么意思?

    气氛又陷入诡异的宁静,包间门这时从外面被打开来。

    “先吃饭吧。”茶奕煾淡淡地说了一句。

    服务员把菜都端了上来,还给两人各倒了一杯红酒。

    茶惊祭率先动了筷子,他低垂着头,装作若无其事地吃着,眼皮却微抬了一些。

    他看到他对面的人一直在喝酒,一杯下肚,又倒了一杯。

    这顿饭吃得极其安静,却又索然无味。

    茶惊祭没心思吃东西,他总感觉别扭,别扭的同时又觉得很憋屈。

    他想这个人一定是疯了,不是疯了就是得了绝症。

    又是让他学着管理公司,又是修复关系的。

    难不成真是得了什么重病,所以才翻然悔悟了?

    “这么多年来,终归是我对不起你。”

    茶惊祭啃鸡腿的动作一滞。他抬起头,就看见剩下的那一瓶红酒全被他喝了下去。

    他将鸡腿放下,眉心瞬间皱成了川字,一言不发。

    茶奕煾一双眸子深邃如海,他淡淡地说道,“我不奢求你会原谅我,我也知道,我没这个资格。”

    他到底在说什么啊!他是喝醉了?还是吃错药了?

    茶惊祭的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不悦,他想放下手中的碗筷,离开这里,他不想听他说这些醉话。

    他也的确站了起来。

    “站住!”

    听到他这一声呵斥,茶惊祭脚下顿住,压抑已久的怒火腾腾往上冒,他转过身狠狠瞪着座位上的他,“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的对不起,对于我来说,一点重量也没有!”

    他的眼睛看着那道身影,唇角处还勾着那抹刻意营造起来的笑,那个笑假的很,因为不入眼,他的眼眸深处没有一点笑容。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说的没错,是自己对不起他,对不起自己唯一的儿子。

    如果不是自己钻牛角尖,将爱人离世的过错强加到一个孩子的身上,他这么些年也不会过得这么苦,都是自己的错。

    “呵……”茶惊祭低声笑了出来,声音里充满了讽刺,“是谁把我生下,又弃我不顾?现在良心发现,又说的这么好听,你说的再天花乱坠,也只是为了能减轻你自己的愧疚而已!”

    茶奕煾默默地望着他,沉声道,“你恨我。”

    茶惊祭嗤笑一声,“你想太多了,我不是恨你,我是非常恨你!”

    他说着便要离开,茶奕煾却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茶惊祭挣扎了几下却纹丝未动。

    “放开我!”他的眉毛拧在了一起,语气不善地说道。

    茶奕煾沉默,他看着茶惊祭,眼里的情绪很复杂,似乎还夹杂了一丝无奈。

    “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这都是我应得的。”他说。

    茶惊祭冷哼一声,“你以为你说个几句话,就能让我不再恨你?”

    茶奕煾默默地看着他,良久,终究是叹了一口气,“我要怎么做?”

    “你怎么做,我都不可能会原谅你!”茶惊祭狠狠一挥手,茶奕煾一个踉跄跌回到了座位上。

    咚的一声,他的后背重重撞上椅背,茶奕煾疼得直皱眉头。

    “你、”一丝懊悔划过,意识到自己对他还会产生一点关心,茶惊祭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盯着茶奕煾的脸,冷笑了一声,甩了甩袖子,走出了包间。

    茶奕煾看着空荡荡的包间,一颗心仿佛也被掏空了一般。茶惊祭面前的这碗饭还没吃完,他不禁苦涩地笑了笑。

    这一次他是真的醉了。

    寂静的包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一边喝,一边哭。今晚上,他特别希望自己可以一醉不起。

    窗外的雨声忽地大了起来,大颗大颗的雨滴砸在窗上,茶惊祭回过神来,眼里早就是猩红的一片。

    “后来,叔叔他?”奈愿小声询问道,“凶手抓到了吗?”

    奈愿的话让茶惊祭的表情有片刻的恍惚。

    他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地说道,“抓到了,就在王琴和汪筝的事情结束后。”

    “你什么都没有说。”奈愿垂眸,当时她就只顾着为她们两个人的事情伤心,压根没有注意到他。

    “我们那个时候不是作为证人去了一趟警察局嘛。”茶惊祭看着她,“就是那个时候,主理我……那个人案件的警察告诉了我。”

    “他出生贫困,靠着自己的双手,种庄稼,搬水泥,硬是上了一个顶尖的大学。大学期间,他到处跑,到处找生意,还因此被骗进过传销窝子,哈哈!”

    茶惊祭笑着笑着,眼泪就从眼角处淌了下来。

    “他那么厉害,从白手起家到珠宝大佬,在早先年的生意往来中不免得罪了许多人。谁能想到,这么个风云人物最终会落得这样的一个下场。”

    就连茶惊祭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

    “是啊,我们谁都无法料想到任何人的结局。”奈愿喃喃道。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完全地掌控自己的命运,大多都是,身不由己。

    “他走了挺久的了。”茶惊祭垂下头,“他走了好久好久,久到我都忘记他长什么模样了。”

    奈愿抿着嘴,心里很难受。

    “所以,这都是命。”茶惊祭的语气带着悲哀。

    斯人已逝,所有的一切归于尘烟,过往种种,都和他再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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