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事实上，余文静被带到了审讯室后，在绝望中毫无求生意愿的她很快就对给栗姝换药、毒杀栗姝未遂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了，甚至连之前杀楚粤的事都全盘托全部交代了。
两个案子并案后，收集她犯罪的证据链也并不太难，整个作案过程似乎很快就昭然若揭了。
但是，负责这个案子的刑警们却并没有松下那口气。
每个案件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这个案子自然也存在很多疑点。
而其中最难的点就在于，余文静虽然承认了谋杀楚粤的事实，但已然毁尸灭迹了，想要定余文静的罪也只能从眼前的这个案子入手。
余文静下毒的手法的确是证据确凿、没有任何疑义，可是为何并不是凶手下手目标的罗毅会吃掉那片药，就成为了这件案子难以定性的疑点！
而经过一系列严密的调查，警方确认罗毅的确是没有服用劳拉西泮的习惯的。
所以是蓄意谋杀，还是自杀，还是误杀，就成为了案件调查的重点。
余文静口口声声地说她只是想杀栗姝，对于罗毅的死亡她一无所知，可这并不排除是她为了减轻自己的罪所述的。毕竟余文静和罗毅也并不是没有过交集！
而作为被害目标却幸运地逃脱了一难，又已然成为受害者家属的栗姝的态度也很坚决地强烈表达过罗毅是自杀的，这又与最后一位见过死者并且是报案人的迟瑞所述截然不同，这一度让调查陷入了困境。
怀疑的目标其实也不是没有锁定在栗姝的身上过，可是事发当晚，栗姝和罗毅分隔两地，压根就没有作案的时间和机会，而所有证据显示，罗毅作为一个正常的成年人，是在没有任何胁迫之下吞下了一颗本不属于自己的药，所以栗姝很快就被排除了嫌疑。
那么那颗被余文静替换的毒药，到底是什么时候被罗毅有意或者无意取走的呢？
为了解答这个问题，与之相关的所有人都成为了刑警们的调查重点。栗姝和苏延之前在民警调解下达成一致的事，自然也被挖了出来！
所以，马斌才作为与事件相关的民警，被调了过来配合调查。
他看遍了所有的卷宗，尤其是关于栗姝笔录中关于罗毅可能是自杀的供述，实在是太反常了。
据说罗毅没有被认定为自杀，而是存疑，但根据疑罪从无的原则，最终检察官还是以“故意杀人未遂”、“投放危险物品致人死亡罪”，而不是“故意杀人”对余文静提起公诉！
这对于余文静来说可是一件大好事！
虽然已经没有新的证据，案件的实质调查只能到此为止。
但是，经过一系列的走访调查后，马斌还是推敲出了一个貌似一切都有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的答案！
不过仅仅也是自己的推测而已。
事已至此，马斌无论如何都想亲口再问一下栗姝。
于是，他便试着发了信息约栗姝去喝咖啡。
也不知为什么，拒绝了所有人邀约的栗姝，竟然在收到信息后主动邀请马斌去自己家谈上一谈，这也是马斌始料未及的。
不过要以什么身份去，却令马斌犯了难。
他在家里穿了又脱，脱了又穿，最后终于决定，去的人是马斌，而不是马警官！
因为无论如何，剩下的真相已经不是他作为一个执法者所能涉及的范畴了。
———————————
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见面了！只是这一次，远远要比前两次要凝重的多！
马斌向来是个迟到大王，这次却是难得的极为准时。
栗姝一身乌黑的打扮，反而衬得她更加清丽脱俗了，虽然经受了接连的打击，很难遮得住悲痛的痕迹，栗姝还是尽力地为了遮掩下了一番功夫！
马斌上下审视着栗姝，只见她肉眼可见地憔悴和虚弱了，这段时间，想来她应该是备受煎熬！
她不失礼貌地微笑着，但那微笑里却隐藏着无法掩饰的疲惫和伤痛。
室内收拾得极为整洁，纤尘不染，恰到好处摆放着的绿植被照料的生机勃勃。
阳光从窗外射了进来，给柚木地板铺上一层淡金色的柔和光芒。
客厅的一侧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细腻的色彩像是可以让人置身其中似的。
画面中的花园繁花似锦，每一朵花都饱满而充满生机，仿佛能闻到淡淡的花香，微风吹过，花瓣轻轻摇曳，似乎是在邀请人们走进这幅画中，感受花园里的宁静与美好。
阳光房里的绿植生机勃勃，仿佛是一座小小的森林，绿叶摇曳生姿，随着微风舞动，散发着清新的气息。
白纱在微风的吹拂下，柔软轻盈，仿佛是一位舞者在自由飘逸的舞蹈。
原来这是多么幸福的一家啊，如今却已然家破人亡了！
马斌环顾四周，此时也只觉得惋惜：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有没有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
该有的客套还是要有的，毕竟栗姝是被害人的家属，应有的人道主义关怀还是必须的，马斌还是先耐住性子慰问了一下眼前这位未亡人：
“儿子快回国了吗？”
“嗯！”
“想好怎么说了吗？”
栗姝机械地点了点头。
一时他们两个谁也不知道该怎么正式开口。
但马斌似乎知道栗姝要说什么，所以决定还是要先划破这沉默的僵局，先下手为强：
“我们直接开门见山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一早就规划了这个局！”
看到栗姝错愕的神情，马斌继续说了下去：“在这个局里，余文静、苏延甚至罗毅、于卉都是你的棋子，对吗？”
“棋子？什么意思？”
像是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栗姝都觉得有些不习惯喉咙震动的感觉了。
看着马斌很有把握已经看穿真相的表情，栗姝也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这个世界上最难控制的就是人心。‘即便是最狂乱且坚韧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瞬息而逝的现实’，我哪里来的魔力操控他们，他们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做我的棋子。”
栗姝仿佛在听什么天方夜谭，像是喃喃自语般说出了上面的话。而她说的倒也是实话，即便是她早有筹谋，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般模样。
“人心不可控，但是每个人的欲望都是确定的。而整个计划中，你恰恰利用了这一点。”
“欲望？那你倒是说说看我有什么欲望。你很了解我吗？还有你说的计划，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栗姝表面还是淡淡的，若无其事地反问道。
马斌笑了笑，长久以来形成的职业习惯，让他的语调总是很官方：
“看你的书架上摆满了那么多探案小说，不如这次就让我来说说你的故事吧！
早在三年前，你就心有不甘，在我这儿调解没多久你就开始调查苏延了！所以你很早就知道余文静这个人的存在，这估计也是你一直视奸楚粤的原因；
据我们走访，罗毅向来是把所有的收入都交于你的，不管是灰色的还是白色的，从不隐瞒，可巧就巧在，你却查到在你和苏延的事情暴露的那段时间，罗毅竟然瞒着你收入了一笔巨款，我猜你应该是在怀疑罗毅和余文静曾经在私底下达成某种交易，所以这几年来，你都对他不冷不热，没办法再对他交付真心；
更不用说你恨苏延了，你恨他让你处于无爱的未来里，并且不再信任任何人。
所以你早就生无可恋，而楚粤的死就成为了你布下这个局的导火索。
你一年前故意来找我，其实也不是一时情绪失控，而是早就设好了圈套，为了在我这儿留下凶手杀你的动机！
你可真厉害，连我都是你算计的工具。
其实我猜，你压根一早就知道苏延不会是凶手，但也刻意把凶手的线索指向苏延，对吧？
你不需要否认，因为有件事你说巧不巧？你的母亲在一年前开始换到市x院来定期检查身体……
而你之所以选择这家医院就是为了多接触余文静，也让她有机会去接触你！只要你们有接触，她就有机会再下杀手！
布局想让人杀自己，也算是稀奇。
你真是个疯子！”
马斌一五一十、洋洋洒洒地说出了自己的假设。
听完马斌的这番长篇大论，栗姝竭尽全力地笑着摇了摇头，却依旧保持着沉默。
但实际上，这些话如同一把利刃直插她心底，让她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栗姝原本以为自己做得很隐秘，但没想到这个马斌早已看透了这一切。
而栗姝此时的微表情也没有逃脱马斌的眼睛，马斌知道自己可以继续乘胜追击了：
“你做了很多不起眼的小动作，都是为了让苏延自己上钩。包括你新买的车，据我们走访，你向来喜欢素色，却十分反常地买了那么艳丽的车，目的就是为了吸引苏延主动上钩吧？而你的闺蜜之所以回国做手术，也是在你的引导之下决定的，对吗？”
听到这些，栗姝开始感到一阵无力，仿佛整个房间都变得逼仄起来，连脸都僵住了。
其实她之所以邀请马斌过来，的确是想告诉他一部分真相的，可是却全然没想到，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好像都知道。
这让栗姝十分措手不及。
“这不过是你的推测。”
“你所做的所有这些，包括还制造和苏延的偶遇，简单来说，就是想通过引起余文静的嫉妒，来谋杀自己，借以维护你所谓的正义，对吗？”
栗姝继续沉默着，只是表情变得越来越僵硬。
“你想证明你自己，想实现自己那些来自于文人的乌托邦的理想，你想行侠仗义，证明自己的生命还有意义！”
“马警官，就算是你猜的都对，那我是在自杀啊！自杀不犯法吧！”栗姝耸了耸肩，无奈地说道。
“不犯法。我也查实了，你事先已经买了保险！看来是早有准备有慷慨就义了！不过，就像你最初所说的，你也知道自己压根控制不了余文静，因为她有杀任何一个人的动机，你虽然有很大的把握被杀的会是自己，也可以接受余文静杀死苏延，甚至杀死罗毅，但你也有软肋，就是怕孩子受到伤害，所以你坚持把儿子送出去游学一年，哪怕你十分不愿意让孩子不在你身边，但是为了保护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母爱啊，可真是伟大！”
栗姝端坐的姿势经不住晃动了：“就算你推测的合情合理，那么我为什么要布这样一个可怕的局？”
“因为你无法容忍自己爱上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荒谬！真是荒谬！”
“这个世界的确是太荒谬了，不过你没有想到的是，罗毅早就猜到你在做什么了！而更荒谬的，是他早就猜到了你的目的，也预测到了余文静的杀机，所以他偷偷地换了那个药盒，宁愿替你去死。”
听到这句话，栗姝显然是破防了，豆大的泪珠再也止不住地从她眼眶里滑落，顺着脸颊流淌而下。
没错，记得有一次在和罗毅交谈的过程中，他就曾问过自己于卉是在哪家医院住的院，可能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罗毅就一直试图解密自己的所作所为。可是那个时候只顾着实施自己计划的栗姝，全然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你知道吗？罗毅并没有和余文静达成任何交易，请你相信我们警方的调查结果！你看到的那笔钱应该只是罗毅商务上的私密往来而已！”
“你最初来找我，也是因为你知道一旦去捅了这个余文静这个马蜂窝，下一个被杀的极有可能就会是自己，死你并不害怕，但你却担心自己会像楚粤一样，连个报案的人都没有，由此可见你对罗毅是有多么的不信任啊！”
“你对自己过于自信，又对身边的人太没有信心了。”
“可是你知不知道，你为了所谓的人生目的，将最爱你的人拉入了地狱。他不惜用自己的死，来逼迫你好好活下去，因为他知道你是个好母亲，就是为了孩子，你也只能好好活下去！”
言辞激烈的马斌看到栗姝浑身都在颤抖着哭泣，心有不忍，却也知道自己必须要继续说下去。
“不过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一开始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那么确认是余文静杀了楚粤！不要告诉我是女人的直觉。”
诚然，其实马斌说的这些，栗姝并不是没有想到过，只是如今在他人嘴里叙述出来，却显得尤为残酷而已。
栗姝叹了一口气，过了半晌，待到情绪平稳之后，才幽幽地说：“因为如果没有罗毅，我就是余文静，她做了我想做的一切。”
“原来如此！”听到这句话，马斌一下子茅塞顿开了！这些天来困扰着他的最后一个谜题终于得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怪不得，怪不得，原来你是对余文静惺惺相惜啊！你早就知道毒药是余文静下的，也知道你的供述会对余文静的量刑产生很重要影响，所以哪怕你知道罗毅买了巨额的人身保险，也一直坚称罗毅是自杀的，就是为了给她留下一点余地！”
栗姝猛地一颤：“这重要吗？”
“不重要吗？”
警方和栗姝都已经知道，罗毅买了巨额的人身保险，只要罗毅不是自杀，栗姝就能得到巨额赔偿！
可即便如此，栗姝也没想着要替罗毅遮掩真相，而是直接表达了罗毅自杀的可能性！这也是警方不能形成合理闭环的重要因素。
所以，到底是对余文静惺惺相惜，实现女人对女人的救赎，还是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追悔莫及所以想放余文静一码呢？
马斌不想再问，因为即便是知道了答案，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评判，因为人性真的是太复杂了！
此时，沉默在两个人面前无限蔓延。
“这段时间，频繁和你们这几个人接触，我觉得人生啊，真是挺残酷的，因为终究没有一个人得到自己想要的！”
“什么意思？”
“苏延已经名誉扫地了，余文静自然会接受法律的审判，罗毅选择了用死亡去挽救你，而你却想死也死不成！真是可悲可叹！你只能背着所有的罪孽坚强地活下去！哎！”
是啊！没有一个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栗姝也当然知道她要背负着的是怎么样的人生。
罗毅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继续绑架着栗姝好好活下去！而她，也只能继续这样活下去。
“你后悔吗？”马斌终于问出了口。
“婚外情，开局之后，就没有赢家！”栗姝低喃道。
马斌细细咀嚼了这句话，此时只觉可悲可叹。
“你今天之所以邀请我来，肯定也有自己的目的吧？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想在智商上降维打击并泄露一些真相给我，说不准还想让我转告苏延，以杀人诛心？”
栗姝此时只剩下苦笑了，她叹了口气，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开了口：“你会告诉他真相吗？”
“对于他那种人来说，真相压根就不重要！不要再为不值得的人做任何毫无意义的事！”
看着马斌那洞悉了一切的脸，栗姝幽幽地说道：
“我明白了！”
马斌也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这段虐缘终于在死灰复燃，又引起了燎原之火后，彻底在根源处被扼杀了。
事实上，余文静被带到了审讯室后，在绝望中毫无求生意愿的她很快就对给栗姝换药、毒杀栗姝未遂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了，甚至连之前杀楚粤的事都全盘托全部交代了。
两个案子并案后，收集她犯罪的证据链也并不太难，整个作案过程似乎很快就昭然若揭了。
但是，负责这个案子的刑警们却并没有松下那口气。
每个案件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这个案子自然也存在很多疑点。
而其中最难的点就在于，余文静虽然承认了谋杀楚粤的事实，但已然毁尸灭迹了，想要定余文静的罪也只能从眼前的这个案子入手。
余文静下毒的手法的确是证据确凿、没有任何疑义，可是为何并不是凶手下手目标的罗毅会吃掉那片药，就成为了这件案子难以定性的疑点！
而经过一系列严密的调查，警方确认罗毅的确是没有服用劳拉西泮的习惯的。
所以是蓄意谋杀，还是自杀，还是误杀，就成为了案件调查的重点。
余文静口口声声地说她只是想杀栗姝，对于罗毅的死亡她一无所知，可这并不排除是她为了减轻自己的罪所述的。毕竟余文静和罗毅也并不是没有过交集！
而作为被害目标却幸运地逃脱了一难，又已然成为受害者家属的栗姝的态度也很坚决地强烈表达过罗毅是自杀的，这又与最后一位见过死者并且是报案人的迟瑞所述截然不同，这一度让调查陷入了困境。
怀疑的目标其实也不是没有锁定在栗姝的身上过，可是事发当晚，栗姝和罗毅分隔两地，压根就没有作案的时间和机会，而所有证据显示，罗毅作为一个正常的成年人，是在没有任何胁迫之下吞下了一颗本不属于自己的药，所以栗姝很快就被排除了嫌疑。
那么那颗被余文静替换的毒药，到底是什么时候被罗毅有意或者无意取走的呢？
为了解答这个问题，与之相关的所有人都成为了刑警们的调查重点。栗姝和苏延之前在民警调解下达成一致的事，自然也被挖了出来！
所以，马斌才作为与事件相关的民警，被调了过来配合调查。
他看遍了所有的卷宗，尤其是关于栗姝笔录中关于罗毅可能是自杀的供述，实在是太反常了。
据说罗毅没有被认定为自杀，而是存疑，但根据疑罪从无的原则，最终检察官还是以“故意杀人未遂”、“投放危险物品致人死亡罪”，而不是“故意杀人”对余文静提起公诉！
这对于余文静来说可是一件大好事！
虽然已经没有新的证据，案件的实质调查只能到此为止。
但是，经过一系列的走访调查后，马斌还是推敲出了一个貌似一切都有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的答案！
不过仅仅也是自己的推测而已。
事已至此，马斌无论如何都想亲口再问一下栗姝。
于是，他便试着发了信息约栗姝去喝咖啡。
也不知为什么，拒绝了所有人邀约的栗姝，竟然在收到信息后主动邀请马斌去自己家谈上一谈，这也是马斌始料未及的。
不过要以什么身份去，却令马斌犯了难。
他在家里穿了又脱，脱了又穿，最后终于决定，去的人是马斌，而不是马警官！
因为无论如何，剩下的真相已经不是他作为一个执法者所能涉及的范畴了。
———————————
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见面了！只是这一次，远远要比前两次要凝重的多！
马斌向来是个迟到大王，这次却是难得的极为准时。
栗姝一身乌黑的打扮，反而衬得她更加清丽脱俗了，虽然经受了接连的打击，很难遮得住悲痛的痕迹，栗姝还是尽力地为了遮掩下了一番功夫！
马斌上下审视着栗姝，只见她肉眼可见地憔悴和虚弱了，这段时间，想来她应该是备受煎熬！
她不失礼貌地微笑着，但那微笑里却隐藏着无法掩饰的疲惫和伤痛。
室内收拾得极为整洁，纤尘不染，恰到好处摆放着的绿植被照料的生机勃勃。
阳光从窗外射了进来，给柚木地板铺上一层淡金色的柔和光芒。
客厅的一侧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细腻的色彩像是可以让人置身其中似的。
画面中的花园繁花似锦，每一朵花都饱满而充满生机，仿佛能闻到淡淡的花香，微风吹过，花瓣轻轻摇曳，似乎是在邀请人们走进这幅画中，感受花园里的宁静与美好。
阳光房里的绿植生机勃勃，仿佛是一座小小的森林，绿叶摇曳生姿，随着微风舞动，散发着清新的气息。
白纱在微风的吹拂下，柔软轻盈，仿佛是一位舞者在自由飘逸的舞蹈。
原来这是多么幸福的一家啊，如今却已然家破人亡了！
马斌环顾四周，此时也只觉得惋惜：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有没有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
该有的客套还是要有的，毕竟栗姝是被害人的家属，应有的人道主义关怀还是必须的，马斌还是先耐住性子慰问了一下眼前这位未亡人：
“儿子快回国了吗？”
“嗯！”
“想好怎么说了吗？”
栗姝机械地点了点头。
一时他们两个谁也不知道该怎么正式开口。
但马斌似乎知道栗姝要说什么，所以决定还是要先划破这沉默的僵局，先下手为强：
“我们直接开门见山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一早就规划了这个局！”
看到栗姝错愕的神情，马斌继续说了下去：“在这个局里，余文静、苏延甚至罗毅、于卉都是你的棋子，对吗？”
“棋子？什么意思？”
像是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栗姝都觉得有些不习惯喉咙震动的感觉了。
看着马斌很有把握已经看穿真相的表情，栗姝也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这个世界上最难控制的就是人心。‘即便是最狂乱且坚韧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瞬息而逝的现实’，我哪里来的魔力操控他们，他们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做我的棋子。”
栗姝仿佛在听什么天方夜谭，像是喃喃自语般说出了上面的话。而她说的倒也是实话，即便是她早有筹谋，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般模样。
“人心不可控，但是每个人的欲望都是确定的。而整个计划中，你恰恰利用了这一点。”
“欲望？那你倒是说说看我有什么欲望。你很了解我吗？还有你说的计划，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栗姝表面还是淡淡的，若无其事地反问道。
马斌笑了笑，长久以来形成的职业习惯，让他的语调总是很官方：
“看你的书架上摆满了那么多探案小说，不如这次就让我来说说你的故事吧！
早在三年前，你就心有不甘，在我这儿调解没多久你就开始调查苏延了！所以你很早就知道余文静这个人的存在，这估计也是你一直视奸楚粤的原因；
据我们走访，罗毅向来是把所有的收入都交于你的，不管是灰色的还是白色的，从不隐瞒，可巧就巧在，你却查到在你和苏延的事情暴露的那段时间，罗毅竟然瞒着你收入了一笔巨款，我猜你应该是在怀疑罗毅和余文静曾经在私底下达成某种交易，所以这几年来，你都对他不冷不热，没办法再对他交付真心；
更不用说你恨苏延了，你恨他让你处于无爱的未来里，并且不再信任任何人。
所以你早就生无可恋，而楚粤的死就成为了你布下这个局的导火索。
你一年前故意来找我，其实也不是一时情绪失控，而是早就设好了圈套，为了在我这儿留下凶手杀你的动机！
你可真厉害，连我都是你算计的工具。
其实我猜，你压根一早就知道苏延不会是凶手，但也刻意把凶手的线索指向苏延，对吧？
你不需要否认，因为有件事你说巧不巧？你的母亲在一年前开始换到市x院来定期检查身体……
而你之所以选择这家医院就是为了多接触余文静，也让她有机会去接触你！只要你们有接触，她就有机会再下杀手！
布局想让人杀自己，也算是稀奇。
你真是个疯子！”
马斌一五一十、洋洋洒洒地说出了自己的假设。
听完马斌的这番长篇大论，栗姝竭尽全力地笑着摇了摇头，却依旧保持着沉默。
但实际上，这些话如同一把利刃直插她心底，让她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栗姝原本以为自己做得很隐秘，但没想到这个马斌早已看透了这一切。
而栗姝此时的微表情也没有逃脱马斌的眼睛，马斌知道自己可以继续乘胜追击了：
“你做了很多不起眼的小动作，都是为了让苏延自己上钩。包括你新买的车，据我们走访，你向来喜欢素色，却十分反常地买了那么艳丽的车，目的就是为了吸引苏延主动上钩吧？而你的闺蜜之所以回国做手术，也是在你的引导之下决定的，对吗？”
听到这些，栗姝开始感到一阵无力，仿佛整个房间都变得逼仄起来，连脸都僵住了。
其实她之所以邀请马斌过来，的确是想告诉他一部分真相的，可是却全然没想到，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好像都知道。
这让栗姝十分措手不及。
“这不过是你的推测。”
“你所做的所有这些，包括还制造和苏延的偶遇，简单来说，就是想通过引起余文静的嫉妒，来谋杀自己，借以维护你所谓的正义，对吗？”
栗姝继续沉默着，只是表情变得越来越僵硬。
“你想证明你自己，想实现自己那些来自于文人的乌托邦的理想，你想行侠仗义，证明自己的生命还有意义！”
“马警官，就算是你猜的都对，那我是在自杀啊！自杀不犯法吧！”栗姝耸了耸肩，无奈地说道。
“不犯法。我也查实了，你事先已经买了保险！看来是早有准备有慷慨就义了！不过，就像你最初所说的，你也知道自己压根控制不了余文静，因为她有杀任何一个人的动机，你虽然有很大的把握被杀的会是自己，也可以接受余文静杀死苏延，甚至杀死罗毅，但你也有软肋，就是怕孩子受到伤害，所以你坚持把儿子送出去游学一年，哪怕你十分不愿意让孩子不在你身边，但是为了保护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母爱啊，可真是伟大！”
栗姝端坐的姿势经不住晃动了：“就算你推测的合情合理，那么我为什么要布这样一个可怕的局？”
“因为你无法容忍自己爱上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荒谬！真是荒谬！”
“这个世界的确是太荒谬了，不过你没有想到的是，罗毅早就猜到你在做什么了！而更荒谬的，是他早就猜到了你的目的，也预测到了余文静的杀机，所以他偷偷地换了那个药盒，宁愿替你去死。”
听到这句话，栗姝显然是破防了，豆大的泪珠再也止不住地从她眼眶里滑落，顺着脸颊流淌而下。
没错，记得有一次在和罗毅交谈的过程中，他就曾问过自己于卉是在哪家医院住的院，可能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罗毅就一直试图解密自己的所作所为。可是那个时候只顾着实施自己计划的栗姝，全然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你知道吗？罗毅并没有和余文静达成任何交易，请你相信我们警方的调查结果！你看到的那笔钱应该只是罗毅商务上的私密往来而已！”
“你最初来找我，也是因为你知道一旦去捅了这个余文静这个马蜂窝，下一个被杀的极有可能就会是自己，死你并不害怕，但你却担心自己会像楚粤一样，连个报案的人都没有，由此可见你对罗毅是有多么的不信任啊！”
“你对自己过于自信，又对身边的人太没有信心了。”
“可是你知不知道，你为了所谓的人生目的，将最爱你的人拉入了地狱。他不惜用自己的死，来逼迫你好好活下去，因为他知道你是个好母亲，就是为了孩子，你也只能好好活下去！”
言辞激烈的马斌看到栗姝浑身都在颤抖着哭泣，心有不忍，却也知道自己必须要继续说下去。
“不过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一开始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那么确认是余文静杀了楚粤！不要告诉我是女人的直觉。”
诚然，其实马斌说的这些，栗姝并不是没有想到过，只是如今在他人嘴里叙述出来，却显得尤为残酷而已。
栗姝叹了一口气，过了半晌，待到情绪平稳之后，才幽幽地说：“因为如果没有罗毅，我就是余文静，她做了我想做的一切。”
“原来如此！”听到这句话，马斌一下子茅塞顿开了！这些天来困扰着他的最后一个谜题终于得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怪不得，怪不得，原来你是对余文静惺惺相惜啊！你早就知道毒药是余文静下的，也知道你的供述会对余文静的量刑产生很重要影响，所以哪怕你知道罗毅买了巨额的人身保险，也一直坚称罗毅是自杀的，就是为了给她留下一点余地！”
栗姝猛地一颤：“这重要吗？”
“不重要吗？”
警方和栗姝都已经知道，罗毅买了巨额的人身保险，只要罗毅不是自杀，栗姝就能得到巨额赔偿！
可即便如此，栗姝也没想着要替罗毅遮掩真相，而是直接表达了罗毅自杀的可能性！这也是警方不能形成合理闭环的重要因素。
所以，到底是对余文静惺惺相惜，实现女人对女人的救赎，还是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追悔莫及所以想放余文静一码呢？
马斌不想再问，因为即便是知道了答案，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评判，因为人性真的是太复杂了！
此时，沉默在两个人面前无限蔓延。
“这段时间，频繁和你们这几个人接触，我觉得人生啊，真是挺残酷的，因为终究没有一个人得到自己想要的！”
“什么意思？”
“苏延已经名誉扫地了，余文静自然会接受法律的审判，罗毅选择了用死亡去挽救你，而你却想死也死不成！真是可悲可叹！你只能背着所有的罪孽坚强地活下去！哎！”
是啊！没有一个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栗姝也当然知道她要背负着的是怎么样的人生。
罗毅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继续绑架着栗姝好好活下去！而她，也只能继续这样活下去。
“你后悔吗？”马斌终于问出了口。
“婚外情，开局之后，就没有赢家！”栗姝低喃道。
马斌细细咀嚼了这句话，此时只觉可悲可叹。
“你今天之所以邀请我来，肯定也有自己的目的吧？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想在智商上降维打击并泄露一些真相给我，说不准还想让我转告苏延，以杀人诛心？”
栗姝此时只剩下苦笑了，她叹了口气，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开了口：“你会告诉他真相吗？”
“对于他那种人来说，真相压根就不重要！不要再为不值得的人做任何毫无意义的事！”
看着马斌那洞悉了一切的脸，栗姝幽幽地说道：
“我明白了！”
马斌也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这段虐缘终于在死灰复燃，又引起了燎原之火后，彻底在根源处被扼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