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修）
宁之昂在国庆时和父母回了乡下，爷爷奶奶在看到小轿车时，笑呵呵地从屋里跑出来，尽管跑得并不快。
爷爷奶奶满头白发，脸上也生出了老年斑，再反观宁之昂，正是意气风发少年时。
自打他断腿后，因为行动不便，足足一年多没回来。也就这一年多，他发觉爷爷奶奶正飞速变老，老到他以为自己眼花了，生出一种时空错位的感觉。
他的假期没什么特别，帮爷爷奶奶干些农活，陪爷爷奶奶聊天，与凌宇柯和穆辰出去旅游，叶晏书在家奋笔疾书相比，就略显枯燥。
他再次坐到教室时，竟有些恍惚。
好快啊，一个月就这么过去了？
这一个月里，他和刘文茵的进展突飞猛进，聊天越发频繁，也经常看到刘文茵羞红的脸。可每每此时，他的眼睛就会下意识地瞟向林清络，而林清络却很少看他，哪怕是看了，也只是匆匆掠过，没有停留。
一中的第一次月考安排在国庆开学三天后，相当于给学生们放了七天假，又再次逼迫学生进入紧张状态，凌迟处死大概就是如此。
宁之昂一贯不喜欢复习，该会的已经会了，不会的就是不会，而且他的文科薄弱，不是一天两天能补回来的，所以他干脆放挺，没有考前突击这一说。
刘文茵则是快急哭了，将自己如工艺品般的笔记拿出来，从头开始翻，翻到一半后搁置，再拿起时又是从头开始看。
宁之昂见状微微蹙眉，说：“你这样不行的啊，只看最开始，不看后边，是要吃大亏的。”
刘文茵哪懂得这些，扁起嘴说：“那怎么办？”
宁之昂拿过刘文茵的笔记，发现那字是真漂亮，写得也是真工整，内容几乎和书上没什么区别，总结下来就是：没有重点。
刘文茵看的是物理，可上边一道例题也没有，尽是公式。宁之昂心想，这要是能得分就怪了。
于是，小宁同学掏出自己像狗啃一样的物理书，翻开后稀稀拉拉地掉下几篇纸，上边写着乱糟糟的算式和符号。
刘文茵从没见过一个人的书可以烂成这样，忍不住吐槽：“你能不能把书保管得好一点？”
宁之昂将纸理好，拍到刘文茵桌上，说：“你懂什么，老王说了，理科生都是不修边幅的。”他指了指散乱的纸，“就这些，看吧。”
刘文茵看向桌上的纸张，小脸一沉，说不出话来。
宁之昂的字没练过，小时候又不好好学，班主任说他，他就跟班主任对着干，非要把字往丑了写。久而久之，他的字也就真的丑了，像鬼画符一样。
“看不懂。”刘文茵似是做了很大决定，才把这话说出来。
小女孩委屈巴巴的，一派纯真，宁之昂感觉到刘文茵说的是实话，而不是故意找他茬。
他带着重点题转过身，从包里翻出个演算本，咬掉笔帽，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书写。
那是他第一次慢慢写字，他无数次想快点写，又生怕刘文茵看不懂，劝诫自己要耐心，不能功亏一篑。
他写好一张，就给刘文茵递过去，以便刘文茵能快些复习。
整整摘抄了一节课，宁之昂才将题库整理完。
刘文茵看宁之昂的眼神，像看救命恩人一样：“宁哥，你真是个好人。”
这声“宁哥”让宁之昂飘飘然。他拍了拍胸脯，说：“放心，不会的来问我，百分百解答。”
刘文茵重重地点了点头，开始研究宁之昂的爱心题库。
初三的最后一节课都是自习，除非有老师不得已讲题占用几分钟，否则大多数时间还是留给学生们自主复习。
考试前两天，王有才告诉林清络和宁之昂，让他们俩可以给同学们押押题，但是准不准全看他们的造化。
宁之昂的耐心全部给了刘文茵，再来一次简直在要他的命，索性他摊牌道：“我不行，你来吧。”
林清络点头，来了一句：“也没指望你。”
宁之昂：……
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
最后一节自习，林清络拿着自己的物理笔记本站上讲台，双指夹起一根粉笔，又很快改为攥着。
“我只是给你们写点题，想看的就看。”
林清络说完，捧着笔记本，转过身开始书写。
粉笔在黑板上迅速游走，并不刺耳，同时落下稀疏的粉笔灰。她的粉笔字很好看，单个字拿出来具有柔感，聚在一起后又不乏坚毅，刚柔并济，恰到好处。
林清络背对着宁之昂，他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林清络的背影，以及那双蓝色布料包裹的细腿，再向上就能看到若隐若现的臀.部。
宁之昂迅速低下头，看着政治书上的文字，全部成了林清络的身影。
青春期的少年最爱产生幻想，宁之昂也不例外。
他不得不承认，面对林清络，比面对刘文茵更加折磨。
他可以随意和刘文茵搭话，开各种各样的玩笑，对他来说，刘文茵触手可及。可林清络实在冷淡，却又令他无法忽视。
而他不想承认的是，他第一次梦遗的对象，是林清络。
那道背影，勾起了他原始的欲.望，以至于他醒来时浑浑噩噩，在忆起来梦里的内容时彻底傻眼。
那时候宁之昂并不知道自己对于林清络是什么感觉，他只知道，他很享受林清络对他爱答不理的态度。
他有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变态，天生有受虐倾向。
可后来他撕毁林清络的面具时，他才明白，从始至终作祟的都是他的占有欲，是他在给林清络施压。
是他对不起林清络。
考试前一天，教务处分配好考场，让各班学委将名单领回。
林清络是班里的学委，凌飞对她也是异常放心，有关学习的事全权交给她处理。林清络面面俱到，各个方面安排得妥当，连细节也不放过。
最后一节自习课，林清络将每个人对应的考场和考号读出来。
一考场，林清络01，凌宇柯03，叶晏书07，付云芷10，林若晴18，二考场，刘文茵02。
宁之昂听到的就是这些。
考场是按上学期期末成绩排的，读到宁之昂的时候，林清络和他对视，说：“你是新来的，所以坐在我们班的最后一个位置。”
最后一个考场，最后一个位置，宁之昂选手现在是倒第一。
他应下：“好。”
放学路上，宁之昂问穆辰在哪个考场，穆辰说一考场21。他这才知道，自己的兄弟们都在一考场，只有他一个人被分离。
凌宇柯拍拍他的肩膀，说：“别急，一考场等你。”
宁之昂扯出一抹笑，扬言道：“没问题。”
学生们前一晚将考场布置好，第二天早上只需专心复习，也不用大动干戈。
宁之昂谨记和兄弟们的约定，回家后背了古诗词，早上也在自己的座位上默背，完全像变了个人。
刘文茵拍拍他的后背，宁之昂回过头，嘴里嘟囔完一句诗词，问：“怎么了？”
“你好奇怪啊，怎么背诗词了？”刘文茵问。
宁之昂低声道：“秘密。”
刘文茵：……
“这么神秘。”刘文茵嘟囔着，几乎微不可闻。
可宁之昂听到了，在捋完一遍诗词后，故意说：“为了离你近点，行了吧？”
刘文茵的脸又红了，垂下头，抿唇偷笑。
第一科考的是语文。
最后一个考场的风气不用多提，自然是毫无章法，纸条小抄满天飞，一群差生病急乱投医，无用自救罢了。
宁之昂则与他们不同，两耳不闻窗外事，答得认认真真，甚至还不同以往检查了两遍。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如此认真，可能是四班的学习风气太好，可能是兄弟们在召唤他，可能是他想脱离最后一个考场。
第一天的考试没什么难的，宁之昂这么认为。
他的数学卷一道没空，满满当当，初步估分应该有140往上。
别的科……听天由命。
第二天的考试只有物理和英语，宁之昂觉得自己真没什么看的必要，一个登峰造极，一个糟糕至极，干脆就顺其自然。
翌日，他提前半个小时到了教室，刚到座位前就发现刘文茵一副快急哭了的表情。
“哪不会？我教你。”宁之昂大放厥词。
刘文茵也没客气，指了一道机械能守恒的题。
宁之昂浏览一遍就有了思路，说：“就这块，机械能守恒，完事。”
刘文茵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没懂。”
宁之昂眼睛倏地放大：“这都没懂，我讲的多好啊，你也太笨了。”
当时的宁之昂不知道自己讲得有多烂，也不知道笨这个字对于刘文茵的伤害有多大。
刘文茵的脸瞬间垮下，将习题册摆正，没再理宁之昂。
宁之昂权当刘文茵在耍公主脾气，贱嗖嗖道：“哎，我给你讲题你还不谢谢我，快点，叫声大哥听听。”
“谁他妈要你讲了！”刘文茵大吼道，眼睛红得像只小兔子。
全班同学的目光刹那间移到两人身上，原本喧闹的教室鸦雀无声。
宁之昂不认为自己错了。
以他的角度，他费自己的时间给刘文茵讲题，刘文茵自己笨听不懂，为什么要转过头来骂他？
他的心底也生出一股火，声音比刘文茵还大：“都看什么看啊，能考满分还是要弃考啊？”
教室里的学生又立刻收回视线，继续背公式看题。
宁之昂瞧见刘文茵的习题册上，有两处笔墨晕染开来，目光一扫，发现刘文茵的脸蛋上挂着金豆，向下滚落。
不是，这有什么好哭的，要委屈也是该他委屈啊。
宁之昂也发起了少爷脾气，转身去书桌里拿书，刻意发出声响，噼里哐啷的。
“运动过程中，动能和势能互相转化，所以机械能守恒。”
林清络站到刘文茵身边，说道。
刘文茵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怒意更盛：“我用不着你！”
“那就别在教室里大喊大叫。”林清络说完，走到讲台上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考试座位号。
宁之昂将两人的对话尽收耳中，心情更烦了，在心里骂了好几声“操”。
桌上突然出现一个小纸团，宁之昂抬眸，瞧见一只指尖沾着粉笔灰的手。
是林清络给的。
她给完纸团后就回了座位，拍拍手上的粉笔灰，继续看书。
宁之昂拆开纸团，写着简单的五个字：别说女生笨。
这句话使宁之昂茅塞顿开。
是了，女生没有一个笨的，尤其在恋爱后，一个个聪明得堪比福尔摩斯。
无论是刘文茵还是林清络，每一个都比宁之昂聪明。
宁之昂收好指甲盖大的纸团，随后回过头，瞧见刘文茵仍是委屈脸，满怀歉意道：“小公主对不起，别生气了呗。”
刘文茵当然没理他，垂着头，装作盯着习题，其实心已经飞走十万八千里。
凭什么啊，她要受宁之昂的气，还要承受林清络的羞辱，到底是凭什么啊！
刘文茵想着想着，手便开始不听使唤地抠起笔壳，给白雪公主的脸抠成了一片白。
宁之昂知道，小公主是真委屈了。
大丈夫能伸能屈，他凑到刘文茵面前，瞅着已经湿了大片的习题册，说：“小公主，你要是委屈，你就打我两下，我指定……”
宁之昂说这话时，只想着先把刘文茵哄开心了，谁知话刚放出来，刘文茵便一掌拍上他的头，力道不小，打得他整个人都清醒了。
他捂着头，错愕地看着刘文茵。
这真是下狠手啊！
不过这一掌下去，刘文茵的心情是好了些，眼角带笑。
刘文茵的情绪向来写在脸上，也阴晴不定，开心还是难过一眼就能看出来。
宁之昂松出口气，刚才那一下也挨得值，但疼是真疼，导致他考物理的时候总觉得头上起了个包，时不时就要碰一下。
物理卷纸对宁之昂更是小菜一碟，可令他惊讶的是，刘文茵问的那道题竟然出现在卷纸上，分值还不小！
他不禁感慨：小公主可以去买彩票了。
考完试后，他回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刘文茵做没做出来。
结果刘文茵耷拉个嘴角，朝他摇了摇头。
宁之昂难以置信：“早上你不是问了那道题吗？”怎么这都没做出来。
刘文茵鼓起腮帮子，嗫嚅道：“光顾着跟你生气，哪有心情做题。”
宁之昂大手一挥，主动揽错：“得，赖我，小的任您差遣。”
距离午休还有二十分钟，教室里的学生大多在收拾座位，而宁之昂和刘文茵收拾得快，便坐在位置上闲聊。
刘文茵轻咳两声，对宁之昂微微一笑，说：“那你周末和我出去看电影。”
在200x年的时候，一男一女出去看电影是再暧昧不过的行为，情窦初开的年纪，任谁听到这话都会想入非非。
宁之昂心里的小火山瞬间爆发。
他觉得幸福来得好突然，也不算是突然，毕竟之前刘文茵就问过他是不是喜欢她。可那时的他当了逃兵，在刘文茵和林清络之间陷入两难，就现在而言，他更喜欢刘文茵。
刘文茵见宁之昂呆愣，微微蹙眉：“去不去啊？”
宁之昂回过神，扯出一抹笑，说：“去。”
刘文茵笑得更甜，带着羞怯，趴在桌子上不再看宁之昂。
午饭时间，宁之昂和兄弟们讲了这件事。
他没有炫耀的意思，而是当作一件平常事讲出来，结果三个人起哄，就差在食堂里大肆宣扬了。
“差不多行了。”宁之昂开口拦截，他怕这话传到教导主任耳朵里，去喝一回茶可不太值当。
“嘶，进展神速啊。”凌宇柯趁机从宁之昂餐盘里夹了块排骨，“小宁，打算什么时候在一起？”
“再说吧。”宁之昂答，“总觉得时机不成熟。”
“在一起还要看时机成不成熟？”穆辰扭头看向宁之昂，“感觉对了，就什么都对了，万一你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呢。”
宁之昂觉得穆辰说这话时，总带着别的意思。
像是在尽力撮合他和刘文茵，好间接性达成别的目的。
“你以为谁都像你呢，穆花花。”凌宇柯擅长起外号，不分场合不分时间，想到哪说到哪。
穆花花险些一口饭喷到凌宇柯脸上：“滚滚滚，我这是过来人的建议。算了，我跟你们三个的意见不太一样，反正你自己想吧小宁。”
宁之昂顿时没了食欲。
他当时特别想问穆辰，怎么了，我和刘文茵在一起之后你想做什么？想去祸害林清络吗？那你还和三班那个小女生谈恋爱干嘛？你不知道自己心里对林清络什么感觉吗？
可是他没说，因为兄弟情谊，将满腹的话硬生生压了回去。
“嗯。”宁之昂应道。
“叶晏书。”
一道甜美的女声吸引了四人的视线。
付云芷手上拿着一罐旺仔走到叶晏书身边，在四人错愕的眼神下说了声“谢谢”，随后转身就走。
不远处，林清络站立等候，待付云芷回来后，两人一起离开食堂。
两个女生，吸引了四个男生的视线，不知道都在看谁，等回过神时，穆辰和凌宇柯发出啧啧声进行调侃，只有宁之昂一头雾水，问：“怎么回事啊？”
凌宇柯压低声音，说：“老叶英雄救美，他和付云芷中间隔了个过道，答物理的时候让付云芷看了卷面。”
宁之昂反应过来了，就是帮人作弊，人家用一罐牛奶报恩呗。
“那有啥调侃的，你们真没劲。”
凌宇柯一副老妈子的模样，凑到宁之昂耳边说：“老叶啊，小学就喜欢付云芷。”
宁之昂像是窥探了不得了的秘密，猛地向叶晏书看去。果然，叶晏书正深情地凝望着那罐旺仔，仿佛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我去。
宁之昂一直以为叶晏书不食人间烟火，六根清净，任何女生都入不了他的眼。
结果居然是个大情种！
叶晏书看了宁之昂一眼，淡声道：“忘了，你不知道。”
宁之昂：……
主要是你也没提过啊。
他扬扬手，说：“现在知道了，我大力支持你。”
叶晏书握着那罐牛奶，难得挂笑，露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
宁之昂一直以为，他们兄弟四个里，叶晏书是最情根深种的，也是唯一能坚守初心的，可是后来的消息来得过于突然，对于叶晏书的转变他也难以理解。
不过当叶晏书敞开心扉后，宁之昂明白，叶晏书只不过犯了和他一样的错误，甚至还要罪加一等。
回家路上，和凌宇柯挥手告别后，宁之昂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对穆辰问道：“你当时和付云芷的事，老叶知不知道？”
“当然知道了。”穆辰满不在乎道，“不仅知道，我还当过老叶的面亲过付云芷呢。”
宁之昂愕然：“那老叶……”
穆辰扫了他一眼，说：“好着呢，放心吧。而且我当时也不知道老叶喜欢她，我要是知道……”他细细思索一番，郑重其事道：“可能也会下手。”
宁之昂没理解穆辰是什么操作，大声道：“老叶是你兄弟啊，这你也下得去手？”
穆辰勾上宁之昂的肩膀，大笑道：“逗你玩的，我至于那么畜生吗？如果你和刘文茵在一起，我是肯定不会和她深入了解的。”
“那林清络呢？”宁之昂一时嘴快，直接将这个埋在他心中一下午的问题问了出来。
那一瞬间，他察觉到肩膀上的力道加重，穆辰的神情随之错愕，不过片刻后，穆辰又扯开笑脸，说：“你不会和她在一起的。”
穆辰的声音在颤抖，宁之昂听出来了。
他附和着轻笑，说：“也是。”
穆辰的这句话，无疑加剧了事态的发展。
他的预言并没有完全成真，宁之昂和林清络在一起过，却又不算在一起。
宁之昂与世界错过一年，上帝为了补偿他，让他见证了一场包括他在内的八角恋。
早熟的八个人开启了四段注定不完美的早恋，他们因为内心而纠结，因为新鲜而争吵，因为家庭而离别，因为叛逆而消亡。
轰轰烈烈，却无疾而终。
爷爷奶奶满头白发，脸上也生出了老年斑，再反观宁之昂，正是意气风发少年时。
自打他断腿后，因为行动不便，足足一年多没回来。也就这一年多，他发觉爷爷奶奶正飞速变老，老到他以为自己眼花了，生出一种时空错位的感觉。
他的假期没什么特别，帮爷爷奶奶干些农活，陪爷爷奶奶聊天，与凌宇柯和穆辰出去旅游，叶晏书在家奋笔疾书相比，就略显枯燥。
他再次坐到教室时，竟有些恍惚。
好快啊，一个月就这么过去了？
这一个月里，他和刘文茵的进展突飞猛进，聊天越发频繁，也经常看到刘文茵羞红的脸。可每每此时，他的眼睛就会下意识地瞟向林清络，而林清络却很少看他，哪怕是看了，也只是匆匆掠过，没有停留。
一中的第一次月考安排在国庆开学三天后，相当于给学生们放了七天假，又再次逼迫学生进入紧张状态，凌迟处死大概就是如此。
宁之昂一贯不喜欢复习，该会的已经会了，不会的就是不会，而且他的文科薄弱，不是一天两天能补回来的，所以他干脆放挺，没有考前突击这一说。
刘文茵则是快急哭了，将自己如工艺品般的笔记拿出来，从头开始翻，翻到一半后搁置，再拿起时又是从头开始看。
宁之昂见状微微蹙眉，说：“你这样不行的啊，只看最开始，不看后边，是要吃大亏的。”
刘文茵哪懂得这些，扁起嘴说：“那怎么办？”
宁之昂拿过刘文茵的笔记，发现那字是真漂亮，写得也是真工整，内容几乎和书上没什么区别，总结下来就是：没有重点。
刘文茵看的是物理，可上边一道例题也没有，尽是公式。宁之昂心想，这要是能得分就怪了。
于是，小宁同学掏出自己像狗啃一样的物理书，翻开后稀稀拉拉地掉下几篇纸，上边写着乱糟糟的算式和符号。
刘文茵从没见过一个人的书可以烂成这样，忍不住吐槽：“你能不能把书保管得好一点？”
宁之昂将纸理好，拍到刘文茵桌上，说：“你懂什么，老王说了，理科生都是不修边幅的。”他指了指散乱的纸，“就这些，看吧。”
刘文茵看向桌上的纸张，小脸一沉，说不出话来。
宁之昂的字没练过，小时候又不好好学，班主任说他，他就跟班主任对着干，非要把字往丑了写。久而久之，他的字也就真的丑了，像鬼画符一样。
“看不懂。”刘文茵似是做了很大决定，才把这话说出来。
小女孩委屈巴巴的，一派纯真，宁之昂感觉到刘文茵说的是实话，而不是故意找他茬。
他带着重点题转过身，从包里翻出个演算本，咬掉笔帽，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书写。
那是他第一次慢慢写字，他无数次想快点写，又生怕刘文茵看不懂，劝诫自己要耐心，不能功亏一篑。
他写好一张，就给刘文茵递过去，以便刘文茵能快些复习。
整整摘抄了一节课，宁之昂才将题库整理完。
刘文茵看宁之昂的眼神，像看救命恩人一样：“宁哥，你真是个好人。”
这声“宁哥”让宁之昂飘飘然。他拍了拍胸脯，说：“放心，不会的来问我，百分百解答。”
刘文茵重重地点了点头，开始研究宁之昂的爱心题库。
初三的最后一节课都是自习，除非有老师不得已讲题占用几分钟，否则大多数时间还是留给学生们自主复习。
考试前两天，王有才告诉林清络和宁之昂，让他们俩可以给同学们押押题，但是准不准全看他们的造化。
宁之昂的耐心全部给了刘文茵，再来一次简直在要他的命，索性他摊牌道：“我不行，你来吧。”
林清络点头，来了一句：“也没指望你。”
宁之昂：……
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
最后一节自习，林清络拿着自己的物理笔记本站上讲台，双指夹起一根粉笔，又很快改为攥着。
“我只是给你们写点题，想看的就看。”
林清络说完，捧着笔记本，转过身开始书写。
粉笔在黑板上迅速游走，并不刺耳，同时落下稀疏的粉笔灰。她的粉笔字很好看，单个字拿出来具有柔感，聚在一起后又不乏坚毅，刚柔并济，恰到好处。
林清络背对着宁之昂，他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林清络的背影，以及那双蓝色布料包裹的细腿，再向上就能看到若隐若现的臀.部。
宁之昂迅速低下头，看着政治书上的文字，全部成了林清络的身影。
青春期的少年最爱产生幻想，宁之昂也不例外。
他不得不承认，面对林清络，比面对刘文茵更加折磨。
他可以随意和刘文茵搭话，开各种各样的玩笑，对他来说，刘文茵触手可及。可林清络实在冷淡，却又令他无法忽视。
而他不想承认的是，他第一次梦遗的对象，是林清络。
那道背影，勾起了他原始的欲.望，以至于他醒来时浑浑噩噩，在忆起来梦里的内容时彻底傻眼。
那时候宁之昂并不知道自己对于林清络是什么感觉，他只知道，他很享受林清络对他爱答不理的态度。
他有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变态，天生有受虐倾向。
可后来他撕毁林清络的面具时，他才明白，从始至终作祟的都是他的占有欲，是他在给林清络施压。
是他对不起林清络。
考试前一天，教务处分配好考场，让各班学委将名单领回。
林清络是班里的学委，凌飞对她也是异常放心，有关学习的事全权交给她处理。林清络面面俱到，各个方面安排得妥当，连细节也不放过。
最后一节自习课，林清络将每个人对应的考场和考号读出来。
一考场，林清络01，凌宇柯03，叶晏书07，付云芷10，林若晴18，二考场，刘文茵02。
宁之昂听到的就是这些。
考场是按上学期期末成绩排的，读到宁之昂的时候，林清络和他对视，说：“你是新来的，所以坐在我们班的最后一个位置。”
最后一个考场，最后一个位置，宁之昂选手现在是倒第一。
他应下：“好。”
放学路上，宁之昂问穆辰在哪个考场，穆辰说一考场21。他这才知道，自己的兄弟们都在一考场，只有他一个人被分离。
凌宇柯拍拍他的肩膀，说：“别急，一考场等你。”
宁之昂扯出一抹笑，扬言道：“没问题。”
学生们前一晚将考场布置好，第二天早上只需专心复习，也不用大动干戈。
宁之昂谨记和兄弟们的约定，回家后背了古诗词，早上也在自己的座位上默背，完全像变了个人。
刘文茵拍拍他的后背，宁之昂回过头，嘴里嘟囔完一句诗词，问：“怎么了？”
“你好奇怪啊，怎么背诗词了？”刘文茵问。
宁之昂低声道：“秘密。”
刘文茵：……
“这么神秘。”刘文茵嘟囔着，几乎微不可闻。
可宁之昂听到了，在捋完一遍诗词后，故意说：“为了离你近点，行了吧？”
刘文茵的脸又红了，垂下头，抿唇偷笑。
第一科考的是语文。
最后一个考场的风气不用多提，自然是毫无章法，纸条小抄满天飞，一群差生病急乱投医，无用自救罢了。
宁之昂则与他们不同，两耳不闻窗外事，答得认认真真，甚至还不同以往检查了两遍。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如此认真，可能是四班的学习风气太好，可能是兄弟们在召唤他，可能是他想脱离最后一个考场。
第一天的考试没什么难的，宁之昂这么认为。
他的数学卷一道没空，满满当当，初步估分应该有140往上。
别的科……听天由命。
第二天的考试只有物理和英语，宁之昂觉得自己真没什么看的必要，一个登峰造极，一个糟糕至极，干脆就顺其自然。
翌日，他提前半个小时到了教室，刚到座位前就发现刘文茵一副快急哭了的表情。
“哪不会？我教你。”宁之昂大放厥词。
刘文茵也没客气，指了一道机械能守恒的题。
宁之昂浏览一遍就有了思路，说：“就这块，机械能守恒，完事。”
刘文茵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没懂。”
宁之昂眼睛倏地放大：“这都没懂，我讲的多好啊，你也太笨了。”
当时的宁之昂不知道自己讲得有多烂，也不知道笨这个字对于刘文茵的伤害有多大。
刘文茵的脸瞬间垮下，将习题册摆正，没再理宁之昂。
宁之昂权当刘文茵在耍公主脾气，贱嗖嗖道：“哎，我给你讲题你还不谢谢我，快点，叫声大哥听听。”
“谁他妈要你讲了！”刘文茵大吼道，眼睛红得像只小兔子。
全班同学的目光刹那间移到两人身上，原本喧闹的教室鸦雀无声。
宁之昂不认为自己错了。
以他的角度，他费自己的时间给刘文茵讲题，刘文茵自己笨听不懂，为什么要转过头来骂他？
他的心底也生出一股火，声音比刘文茵还大：“都看什么看啊，能考满分还是要弃考啊？”
教室里的学生又立刻收回视线，继续背公式看题。
宁之昂瞧见刘文茵的习题册上，有两处笔墨晕染开来，目光一扫，发现刘文茵的脸蛋上挂着金豆，向下滚落。
不是，这有什么好哭的，要委屈也是该他委屈啊。
宁之昂也发起了少爷脾气，转身去书桌里拿书，刻意发出声响，噼里哐啷的。
“运动过程中，动能和势能互相转化，所以机械能守恒。”
林清络站到刘文茵身边，说道。
刘文茵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怒意更盛：“我用不着你！”
“那就别在教室里大喊大叫。”林清络说完，走到讲台上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考试座位号。
宁之昂将两人的对话尽收耳中，心情更烦了，在心里骂了好几声“操”。
桌上突然出现一个小纸团，宁之昂抬眸，瞧见一只指尖沾着粉笔灰的手。
是林清络给的。
她给完纸团后就回了座位，拍拍手上的粉笔灰，继续看书。
宁之昂拆开纸团，写着简单的五个字：别说女生笨。
这句话使宁之昂茅塞顿开。
是了，女生没有一个笨的，尤其在恋爱后，一个个聪明得堪比福尔摩斯。
无论是刘文茵还是林清络，每一个都比宁之昂聪明。
宁之昂收好指甲盖大的纸团，随后回过头，瞧见刘文茵仍是委屈脸，满怀歉意道：“小公主对不起，别生气了呗。”
刘文茵当然没理他，垂着头，装作盯着习题，其实心已经飞走十万八千里。
凭什么啊，她要受宁之昂的气，还要承受林清络的羞辱，到底是凭什么啊！
刘文茵想着想着，手便开始不听使唤地抠起笔壳，给白雪公主的脸抠成了一片白。
宁之昂知道，小公主是真委屈了。
大丈夫能伸能屈，他凑到刘文茵面前，瞅着已经湿了大片的习题册，说：“小公主，你要是委屈，你就打我两下，我指定……”
宁之昂说这话时，只想着先把刘文茵哄开心了，谁知话刚放出来，刘文茵便一掌拍上他的头，力道不小，打得他整个人都清醒了。
他捂着头，错愕地看着刘文茵。
这真是下狠手啊！
不过这一掌下去，刘文茵的心情是好了些，眼角带笑。
刘文茵的情绪向来写在脸上，也阴晴不定，开心还是难过一眼就能看出来。
宁之昂松出口气，刚才那一下也挨得值，但疼是真疼，导致他考物理的时候总觉得头上起了个包，时不时就要碰一下。
物理卷纸对宁之昂更是小菜一碟，可令他惊讶的是，刘文茵问的那道题竟然出现在卷纸上，分值还不小！
他不禁感慨：小公主可以去买彩票了。
考完试后，他回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刘文茵做没做出来。
结果刘文茵耷拉个嘴角，朝他摇了摇头。
宁之昂难以置信：“早上你不是问了那道题吗？”怎么这都没做出来。
刘文茵鼓起腮帮子，嗫嚅道：“光顾着跟你生气，哪有心情做题。”
宁之昂大手一挥，主动揽错：“得，赖我，小的任您差遣。”
距离午休还有二十分钟，教室里的学生大多在收拾座位，而宁之昂和刘文茵收拾得快，便坐在位置上闲聊。
刘文茵轻咳两声，对宁之昂微微一笑，说：“那你周末和我出去看电影。”
在200x年的时候，一男一女出去看电影是再暧昧不过的行为，情窦初开的年纪，任谁听到这话都会想入非非。
宁之昂心里的小火山瞬间爆发。
他觉得幸福来得好突然，也不算是突然，毕竟之前刘文茵就问过他是不是喜欢她。可那时的他当了逃兵，在刘文茵和林清络之间陷入两难，就现在而言，他更喜欢刘文茵。
刘文茵见宁之昂呆愣，微微蹙眉：“去不去啊？”
宁之昂回过神，扯出一抹笑，说：“去。”
刘文茵笑得更甜，带着羞怯，趴在桌子上不再看宁之昂。
午饭时间，宁之昂和兄弟们讲了这件事。
他没有炫耀的意思，而是当作一件平常事讲出来，结果三个人起哄，就差在食堂里大肆宣扬了。
“差不多行了。”宁之昂开口拦截，他怕这话传到教导主任耳朵里，去喝一回茶可不太值当。
“嘶，进展神速啊。”凌宇柯趁机从宁之昂餐盘里夹了块排骨，“小宁，打算什么时候在一起？”
“再说吧。”宁之昂答，“总觉得时机不成熟。”
“在一起还要看时机成不成熟？”穆辰扭头看向宁之昂，“感觉对了，就什么都对了，万一你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呢。”
宁之昂觉得穆辰说这话时，总带着别的意思。
像是在尽力撮合他和刘文茵，好间接性达成别的目的。
“你以为谁都像你呢，穆花花。”凌宇柯擅长起外号，不分场合不分时间，想到哪说到哪。
穆花花险些一口饭喷到凌宇柯脸上：“滚滚滚，我这是过来人的建议。算了，我跟你们三个的意见不太一样，反正你自己想吧小宁。”
宁之昂顿时没了食欲。
他当时特别想问穆辰，怎么了，我和刘文茵在一起之后你想做什么？想去祸害林清络吗？那你还和三班那个小女生谈恋爱干嘛？你不知道自己心里对林清络什么感觉吗？
可是他没说，因为兄弟情谊，将满腹的话硬生生压了回去。
“嗯。”宁之昂应道。
“叶晏书。”
一道甜美的女声吸引了四人的视线。
付云芷手上拿着一罐旺仔走到叶晏书身边，在四人错愕的眼神下说了声“谢谢”，随后转身就走。
不远处，林清络站立等候，待付云芷回来后，两人一起离开食堂。
两个女生，吸引了四个男生的视线，不知道都在看谁，等回过神时，穆辰和凌宇柯发出啧啧声进行调侃，只有宁之昂一头雾水，问：“怎么回事啊？”
凌宇柯压低声音，说：“老叶英雄救美，他和付云芷中间隔了个过道，答物理的时候让付云芷看了卷面。”
宁之昂反应过来了，就是帮人作弊，人家用一罐牛奶报恩呗。
“那有啥调侃的，你们真没劲。”
凌宇柯一副老妈子的模样，凑到宁之昂耳边说：“老叶啊，小学就喜欢付云芷。”
宁之昂像是窥探了不得了的秘密，猛地向叶晏书看去。果然，叶晏书正深情地凝望着那罐旺仔，仿佛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我去。
宁之昂一直以为叶晏书不食人间烟火，六根清净，任何女生都入不了他的眼。
结果居然是个大情种！
叶晏书看了宁之昂一眼，淡声道：“忘了，你不知道。”
宁之昂：……
主要是你也没提过啊。
他扬扬手，说：“现在知道了，我大力支持你。”
叶晏书握着那罐牛奶，难得挂笑，露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
宁之昂一直以为，他们兄弟四个里，叶晏书是最情根深种的，也是唯一能坚守初心的，可是后来的消息来得过于突然，对于叶晏书的转变他也难以理解。
不过当叶晏书敞开心扉后，宁之昂明白，叶晏书只不过犯了和他一样的错误，甚至还要罪加一等。
回家路上，和凌宇柯挥手告别后，宁之昂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对穆辰问道：“你当时和付云芷的事，老叶知不知道？”
“当然知道了。”穆辰满不在乎道，“不仅知道，我还当过老叶的面亲过付云芷呢。”
宁之昂愕然：“那老叶……”
穆辰扫了他一眼，说：“好着呢，放心吧。而且我当时也不知道老叶喜欢她，我要是知道……”他细细思索一番，郑重其事道：“可能也会下手。”
宁之昂没理解穆辰是什么操作，大声道：“老叶是你兄弟啊，这你也下得去手？”
穆辰勾上宁之昂的肩膀，大笑道：“逗你玩的，我至于那么畜生吗？如果你和刘文茵在一起，我是肯定不会和她深入了解的。”
“那林清络呢？”宁之昂一时嘴快，直接将这个埋在他心中一下午的问题问了出来。
那一瞬间，他察觉到肩膀上的力道加重，穆辰的神情随之错愕，不过片刻后，穆辰又扯开笑脸，说：“你不会和她在一起的。”
穆辰的声音在颤抖，宁之昂听出来了。
他附和着轻笑，说：“也是。”
穆辰的这句话，无疑加剧了事态的发展。
他的预言并没有完全成真，宁之昂和林清络在一起过，却又不算在一起。
宁之昂与世界错过一年，上帝为了补偿他，让他见证了一场包括他在内的八角恋。
早熟的八个人开启了四段注定不完美的早恋，他们因为内心而纠结，因为新鲜而争吵，因为家庭而离别，因为叛逆而消亡。
轰轰烈烈，却无疾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