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
薛明钰打量了他很久。
久到晏月皱着眉心抬眼了他才开口。
“我觉得你现在纠结的其实不是你是什么态度吧。”
他说，“我感觉你现在心里最别扭的其实是别的事情啊。拿这个出来当幌子不让自己想那个的。”
“是什么事呢？”薛明钰上下扫视他，“怎么当上了总裁真跟总裁文学一样浑身上下都是秘密了呢。”
晏月怔住。
薛明钰的话犹如一柄利剑。一剑劈开了晏月心里混混沌沌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他真的从中抓住了什么线头——他最纠结的那件事。
而且薛明钰这话在晏月听来有些耳熟……在哪听过呢？
“你不觉得你这样特别装吗？”
那天的话朦胧响彻于耳际，晏月记得，那是宁黛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跟他说话。
说的内容晏月到现在其实都不是很理解，而薛明钰现在也提出了同样的话题，说明真的有什么他没有意识到就悄无声息在他身上发生了的事情。
……但这个先搁置一旁，这个可以最后再问。
晏月思索着，自己到底在纠结什么。
宁黛的一点一滴在脑海中浮现，他顺着溪流缓缓向前，直到发现什么违和点。
在宁黛亲他的那一天。
顺流倒推，晏月仔细搜寻了当天的每一件事，从早上起床，到去了公司，再到回父母家，回他们的婚房……期间没有什么能让宁黛有这么大转变的事情发生。
晏月看得出来，她不是不愿意与自己亲近。只是在她的节奏里，这一切应该在很靠后的地方才会发生。所以她每次都显得无所适从。
后来他厚脸皮得多了，她才渐渐免疫了。可能宁黛自己都没注意，她的心已经习惯了晏月的存在，对晏月没有那么防备了。
只是身体还没习惯，所以每一次触碰都显得反应很大。而晏月向来乐在其中。
他很喜欢看宁黛因他而牵连出的反应。那双粲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跟他你来我往的互动。
是什么让宁黛的规划提前了呢？
晏月想不清，他觉得有些不合理。
不光是宁黛的节奏有了变化，他的设想也被打乱。在他的设想里，现在还在和宁黛接触这一项里，远远没到这份程度。
晏月敏锐地抓到了什么他此前完全忽略了的问题。
亲密接触，原本就是会变得越来越亲密的，那在他原本的设想里，他要到什么时候才到这种程度呢？
晏月想不到。他压根就没想。
对亲密关系的缺乏让他盲目自信，各式各样的问题却在日渐相处中逐渐堆积，于此刻喷涌而出。
他的父母早在他出生之前就是美好的一对，成长的过程中友人的恋情他也是毫不过问。以至于他完全不知道亲密的“过程”究竟是什么样的，他只知道“缔结婚约白头偕老”和“年少慕艾走向分歧”这样的结局。
而这些结果显然帮不了他什么，他已经和宁黛成为夫妻，同时也不愿意从宁黛身边离开，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晏月从来没觉得联姻一事这么棘手过。
如果他们是正常恋爱，此刻尚在接触阶段，他还有进一步或退一步的权利和余地，而已经将他们联结的关系显然不容他再做过多的选择。
他只能选的几个选项里，无论是后退还是原地不动都被他所抗拒。
而这其中，最重要的关键，就在于宁黛的态度。
晏月茅塞顿开——他一直悬而未决纠结着的就是宁黛的态度。
他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不知道她这是怎么想的，出差忙碌的工作也使他没法向宁黛询问求证，只能等到回家。
可回家的时间太漫长了，他有些等不了了。心里纷乱的思绪促使他将薛明钰叫了过来。想问却也问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还好薛明钰还算有个敏锐的脑子。
晏月瞥了眼斜前方的男人，男人很敏感：“你看我干什么，又在腹诽我什么啊？”
晏月已经想清楚了，恢复往常的样子：“你有什么值得我腹诽的。”
薛明钰无语，“我可是在帮你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能不能对我放尊重点。”
晏月站起身：“给你泡杯茶把你那些抱怨都咽回去，等会儿请你吃饭。”
薛明钰立刻将话都咽下去。晏月将茶杯搁在他面前时才不无好奇地开口：“一会功夫又正常了，你又想到什么了跟我说说呗？”
晏月瞟他：“你能给我答案？”
薛明钰端了茶杯笑，“说不定呢，三个臭皮匠还顶一个诸葛亮呢，我好歹也算半个诸葛亮吧。”
“行。”晏月不废话，三言两语将事情简要描述了，“你觉得她是什么意思？”
“……”
薛明钰瞠目结舌，茶都忘了喝：“不是你们……你们这么纯爱啊？日子过这么明白的。”
晏月说：“吵十句架都比解释一次误会要好。更别说我们吵架的关系都还没有达到了，让对方都清楚明白点对大家都好。”
薛明钰佩服：“哦，所以是被老婆亲了一下就开始辗转反侧睡不着，不说你28结婚了我还以为你今年刚18呢，将将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似的。”
他吹了吹茶杯上雾散的白气：“好清纯啊我们晏总。”
晏月拿笔扔他，他随手接住：“本来就是还不让人说了。不过说真的，你到底是在思考她的态度，还是在思考你在她的态度之后应该做出什么样的行为啊？”
晏月想了想，“不好说。”
他说他想跟宁黛真正进一步接触这句话本就是心中忽然爆发出的一股冲动，水流漫向四肢百骸，并没经过深思熟虑的临时决定，晏月现在想想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什么计划都没有，完全是顺着某种直觉在往下做。
最开始的计划弄巧成拙，让宁黛很不高兴，结果这个反而真的是“按照他的心意去做事”、还没让她排斥的了。
薛明钰点点头，“所以就是不光在思考她的态度，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不知所措对吧。好，我教你一招，绝对有效。”
晏月挺认真在听，男人说，“你现在打个电话给宁黛，问她那天亲你是什么意思，怎么想的，比你在这里纠结十天都有用。”
晏月还以为他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摆那么个鬼斧神工的架子，“我现在很忙，这件事一次说不明白的话让大家都不高兴，也影响我的工作状态。”
薛明钰说：“忙不是借口，你就算再忙打个电话说两句话的时间总有吧？三言两语说不清是一回事，说完了可能大家心情都不好是另一回事，但你要给出想解决这件事的态度才是至关重要的一件事。”
“找那么多理由，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逃避。为什么不敢直面问题呢？因为一次性说不清，可这件事真的有那么必要一次性说清吗？你现在说，给对方也给你自己思考的时间，让对方也知道你在纠结什么问题，之后你们再谈是不是更好呢？你得让她清楚你的想法和态度啊。”
薛明钰抿了口茶，放下杯子，“我知道你习惯把事情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可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你不能将它全权攥在自己手里。对方就没有自己的想法和态度了吗？你所说的说不清，到底指的是你们很难将这件事讲明白，还是你认为你想要理解对方的行为需要更多的时间而现在没有这个条件？”
“这两个可差大了，如果你真有好好发展的念头，就好好想想吧。你们是两个不同的个体，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有思考的能力，别把工作上的习惯带到生活里，在生活里你可不是位高权重的掌权者，不要习惯去揣度别人的心思，揣度就算了还揣度不出来，完了还纠结，你自己去问啊。”
那天薛明钰说完就落地从桌上下去，一口饮尽剩下的茶水摆摆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想完再说之后要怎么做。你们电话我也不好听，我就先走了，你自己决定。”
晏月的大脑很混乱，也不适合跟宁黛讨论问题，他索性放任自己靠上椅背，小臂搭在桌上松松掂着笔，目光落在笔尖上，沉入座椅思考。
天色真正暗下来时，不止是从窗外透进了家家户户星星盏盏亮起，连成一片璀璨的灯，他的大脑也被点亮了。
改变习惯很难，但增加一个习惯很简单。
每当他习惯性自己思考问题时，他可以将这些问题先整合，再去问宁黛本人。
想完，他就着夜色，给宁黛播去了一个电话。
宁黛接到电话时正和温知琳分开，人还在街上。
电话一接通，那边男人就卡着秒一般传来：“你那天亲我，是什么意思？”
宁黛身形顿住。
她还准备等晏月回来再好好谈这个问题，但既然他都这么问了，她干脆就答了：“就是我那天说的话的意思。我觉得你人还挺好的，愿意跟你有这方面的发展。”
那边很安静，宁黛身边很吵，也听不见他的呼吸，只知道他很安静。
过去半晌，他的声音才低低的传来，在电话里有些不真切：“……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宁黛等着他未尽的话。
没想到男人就跟说完了似的，低声了那么一句之后就没声了。
宁黛手插着兜，站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告诉我你的态度。”
男人安静了会儿，再次响起时过得比方才还要久，“这个问题我们回去再说。”
然后啪，把电话按了。
宁黛难以置信将手机从耳边拿下。
她看着她的手机锁屏，
相距千里之外，如薛明钰所说的那样，这位“大家”真的开始火大了。
久到晏月皱着眉心抬眼了他才开口。
“我觉得你现在纠结的其实不是你是什么态度吧。”
他说，“我感觉你现在心里最别扭的其实是别的事情啊。拿这个出来当幌子不让自己想那个的。”
“是什么事呢？”薛明钰上下扫视他，“怎么当上了总裁真跟总裁文学一样浑身上下都是秘密了呢。”
晏月怔住。
薛明钰的话犹如一柄利剑。一剑劈开了晏月心里混混沌沌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他真的从中抓住了什么线头——他最纠结的那件事。
而且薛明钰这话在晏月听来有些耳熟……在哪听过呢？
“你不觉得你这样特别装吗？”
那天的话朦胧响彻于耳际，晏月记得，那是宁黛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跟他说话。
说的内容晏月到现在其实都不是很理解，而薛明钰现在也提出了同样的话题，说明真的有什么他没有意识到就悄无声息在他身上发生了的事情。
……但这个先搁置一旁，这个可以最后再问。
晏月思索着，自己到底在纠结什么。
宁黛的一点一滴在脑海中浮现，他顺着溪流缓缓向前，直到发现什么违和点。
在宁黛亲他的那一天。
顺流倒推，晏月仔细搜寻了当天的每一件事，从早上起床，到去了公司，再到回父母家，回他们的婚房……期间没有什么能让宁黛有这么大转变的事情发生。
晏月看得出来，她不是不愿意与自己亲近。只是在她的节奏里，这一切应该在很靠后的地方才会发生。所以她每次都显得无所适从。
后来他厚脸皮得多了，她才渐渐免疫了。可能宁黛自己都没注意，她的心已经习惯了晏月的存在，对晏月没有那么防备了。
只是身体还没习惯，所以每一次触碰都显得反应很大。而晏月向来乐在其中。
他很喜欢看宁黛因他而牵连出的反应。那双粲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跟他你来我往的互动。
是什么让宁黛的规划提前了呢？
晏月想不清，他觉得有些不合理。
不光是宁黛的节奏有了变化，他的设想也被打乱。在他的设想里，现在还在和宁黛接触这一项里，远远没到这份程度。
晏月敏锐地抓到了什么他此前完全忽略了的问题。
亲密接触，原本就是会变得越来越亲密的，那在他原本的设想里，他要到什么时候才到这种程度呢？
晏月想不到。他压根就没想。
对亲密关系的缺乏让他盲目自信，各式各样的问题却在日渐相处中逐渐堆积，于此刻喷涌而出。
他的父母早在他出生之前就是美好的一对，成长的过程中友人的恋情他也是毫不过问。以至于他完全不知道亲密的“过程”究竟是什么样的，他只知道“缔结婚约白头偕老”和“年少慕艾走向分歧”这样的结局。
而这些结果显然帮不了他什么，他已经和宁黛成为夫妻，同时也不愿意从宁黛身边离开，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晏月从来没觉得联姻一事这么棘手过。
如果他们是正常恋爱，此刻尚在接触阶段，他还有进一步或退一步的权利和余地，而已经将他们联结的关系显然不容他再做过多的选择。
他只能选的几个选项里，无论是后退还是原地不动都被他所抗拒。
而这其中，最重要的关键，就在于宁黛的态度。
晏月茅塞顿开——他一直悬而未决纠结着的就是宁黛的态度。
他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不知道她这是怎么想的，出差忙碌的工作也使他没法向宁黛询问求证，只能等到回家。
可回家的时间太漫长了，他有些等不了了。心里纷乱的思绪促使他将薛明钰叫了过来。想问却也问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还好薛明钰还算有个敏锐的脑子。
晏月瞥了眼斜前方的男人，男人很敏感：“你看我干什么，又在腹诽我什么啊？”
晏月已经想清楚了，恢复往常的样子：“你有什么值得我腹诽的。”
薛明钰无语，“我可是在帮你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能不能对我放尊重点。”
晏月站起身：“给你泡杯茶把你那些抱怨都咽回去，等会儿请你吃饭。”
薛明钰立刻将话都咽下去。晏月将茶杯搁在他面前时才不无好奇地开口：“一会功夫又正常了，你又想到什么了跟我说说呗？”
晏月瞟他：“你能给我答案？”
薛明钰端了茶杯笑，“说不定呢，三个臭皮匠还顶一个诸葛亮呢，我好歹也算半个诸葛亮吧。”
“行。”晏月不废话，三言两语将事情简要描述了，“你觉得她是什么意思？”
“……”
薛明钰瞠目结舌，茶都忘了喝：“不是你们……你们这么纯爱啊？日子过这么明白的。”
晏月说：“吵十句架都比解释一次误会要好。更别说我们吵架的关系都还没有达到了，让对方都清楚明白点对大家都好。”
薛明钰佩服：“哦，所以是被老婆亲了一下就开始辗转反侧睡不着，不说你28结婚了我还以为你今年刚18呢，将将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似的。”
他吹了吹茶杯上雾散的白气：“好清纯啊我们晏总。”
晏月拿笔扔他，他随手接住：“本来就是还不让人说了。不过说真的，你到底是在思考她的态度，还是在思考你在她的态度之后应该做出什么样的行为啊？”
晏月想了想，“不好说。”
他说他想跟宁黛真正进一步接触这句话本就是心中忽然爆发出的一股冲动，水流漫向四肢百骸，并没经过深思熟虑的临时决定，晏月现在想想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什么计划都没有，完全是顺着某种直觉在往下做。
最开始的计划弄巧成拙，让宁黛很不高兴，结果这个反而真的是“按照他的心意去做事”、还没让她排斥的了。
薛明钰点点头，“所以就是不光在思考她的态度，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不知所措对吧。好，我教你一招，绝对有效。”
晏月挺认真在听，男人说，“你现在打个电话给宁黛，问她那天亲你是什么意思，怎么想的，比你在这里纠结十天都有用。”
晏月还以为他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摆那么个鬼斧神工的架子，“我现在很忙，这件事一次说不明白的话让大家都不高兴，也影响我的工作状态。”
薛明钰说：“忙不是借口，你就算再忙打个电话说两句话的时间总有吧？三言两语说不清是一回事，说完了可能大家心情都不好是另一回事，但你要给出想解决这件事的态度才是至关重要的一件事。”
“找那么多理由，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逃避。为什么不敢直面问题呢？因为一次性说不清，可这件事真的有那么必要一次性说清吗？你现在说，给对方也给你自己思考的时间，让对方也知道你在纠结什么问题，之后你们再谈是不是更好呢？你得让她清楚你的想法和态度啊。”
薛明钰抿了口茶，放下杯子，“我知道你习惯把事情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可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你不能将它全权攥在自己手里。对方就没有自己的想法和态度了吗？你所说的说不清，到底指的是你们很难将这件事讲明白，还是你认为你想要理解对方的行为需要更多的时间而现在没有这个条件？”
“这两个可差大了，如果你真有好好发展的念头，就好好想想吧。你们是两个不同的个体，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有思考的能力，别把工作上的习惯带到生活里，在生活里你可不是位高权重的掌权者，不要习惯去揣度别人的心思，揣度就算了还揣度不出来，完了还纠结，你自己去问啊。”
那天薛明钰说完就落地从桌上下去，一口饮尽剩下的茶水摆摆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想完再说之后要怎么做。你们电话我也不好听，我就先走了，你自己决定。”
晏月的大脑很混乱，也不适合跟宁黛讨论问题，他索性放任自己靠上椅背，小臂搭在桌上松松掂着笔，目光落在笔尖上，沉入座椅思考。
天色真正暗下来时，不止是从窗外透进了家家户户星星盏盏亮起，连成一片璀璨的灯，他的大脑也被点亮了。
改变习惯很难，但增加一个习惯很简单。
每当他习惯性自己思考问题时，他可以将这些问题先整合，再去问宁黛本人。
想完，他就着夜色，给宁黛播去了一个电话。
宁黛接到电话时正和温知琳分开，人还在街上。
电话一接通，那边男人就卡着秒一般传来：“你那天亲我，是什么意思？”
宁黛身形顿住。
她还准备等晏月回来再好好谈这个问题，但既然他都这么问了，她干脆就答了：“就是我那天说的话的意思。我觉得你人还挺好的，愿意跟你有这方面的发展。”
那边很安静，宁黛身边很吵，也听不见他的呼吸，只知道他很安静。
过去半晌，他的声音才低低的传来，在电话里有些不真切：“……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宁黛等着他未尽的话。
没想到男人就跟说完了似的，低声了那么一句之后就没声了。
宁黛手插着兜，站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告诉我你的态度。”
男人安静了会儿，再次响起时过得比方才还要久，“这个问题我们回去再说。”
然后啪，把电话按了。
宁黛难以置信将手机从耳边拿下。
她看着她的手机锁屏，
相距千里之外，如薛明钰所说的那样，这位“大家”真的开始火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