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胁我？”
千兰挑眉，不见惧色。
江云织亦不做假言假语，拔剑指去。
“是，我威胁你，答或不答？”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千兰道，“未来你会死去，千载之后，死而复生。”
千兰以为她说的很明白了，毕竟，若非上界有意为之，她怎么可能殒身于神魔之战？
但江云织不明白，也压根不会想到这层面，她还以为自己是九天战神，无人不尊称一声“云织神女”，无人不对她礼敬三分，她错了。
有时候千兰会觉得，江云织其实没那么聪明，甚至有些愚钝。
不懂人心险恶，不懂权利争斗的武夫，到底也是天帝亲自培养。
她不知道有多少人忌惮她的位置，忌惮她的权利。
还有不到一年，江云织便会真正扬名四界，真正成为凡界百姓推崇的自强道，所谓「自强」，便是自立自强，不求诸天神佛，只求自强上进，得道飞升。
之后，江云织会与神宫中一位资历不轻的神君起冲突。
天帝多番暗示江云织，想叫后者就这么算了，而江云织却不依不饶，直接将那位神君的丑闻公之于众。
这位神君情缘未了，在下界生了两个娃娃，后来厌倦了孩他娘，历劫归来便再未管过妻儿子女，他的妻子不甘，便日日去他庙里吵闹生事。神君香火大跌，后心生不满，买通了位说书人，造谣他在下界的妻子得了疯病，是以每日才说疯话。
疯子的话不可信，于是神君从前的信徒陆陆续续回来了些，大家得知真正的缘由，觉得这位妇人对神明大不敬，便合起伙来，将这位妇人沉入冰冷湖海，溺毙其中。
妇人死了，家中两个孩子无人照看，折磨了三日，一个烧死于灶台之下，一个死于恶犬爪牙。
三道游魂徘徊于人世，不肯过忘川，闹到了阎罗殿。
那日江云织正好领命除妖去，路过阎罗殿，得知此事，便逮了妖怪后快速回了上界，当面与那位负心汉神君对峙。
神君一开始死咬不承认，恼羞成怒要于江云织动手，这便闹到天帝跟前。
一个是重神官，一个是重武将，天帝一早便从神君历劫归来时得知缘由，直到那时天帝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便叫神君自请闭关思过，就要散场。
立时，江云织不干了。她放出了母子三人的魂魄，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穿神君丑闻。
千兰记得，那日的神宫可是热闹啊，神君气得怒目圆瞪，整张脸都气得涨红，有鬼哭狼嚎，窃窃私语，种种目光之下，天帝不好推辞，只能革去神君神职，将人打入轮回去，这场闹剧终于罢休。
那时的江云织，正值年少气盛，不晓人情世故，一味地刚正不阿，惩恶扬善，不会因为怕得罪人，便黑白不分。
大家都看着，也摸清了这位云织神女的性子，自那以后，诸位神官不约而同与这位神女保持距离。
从前碰见时微笑问好，变成了远远望见调头就走，像躲避瘟神似的躲避江云织。
千兰起初是不在意的，只限于她说的，起初。
后来，江云织屡屡为凡人出头，顶撞大大小小神官，虽说于理而言，她并未做错什么，但于情，其一，这样的杂事连督神官都不屑于管，其二，不过是万众蝼蚁中的沧海一粟，凡人于神明，怎能相比？
她曾劝诫她，不要于凡人牵扯过深，凡人有凡人的命数，她们只需扮演好一位广施恩泽的天神。
江云织却道，若所有神仙都高高挂起不问世事，对下界苍生弃之不顾，便算不得天神，亦不配做天神。
终于有一日，也轮到她了。
那日上界飞雪，江云织跪于天雷塔下，四肢皆被粗链捆住，天帝治她一罪，以下犯上。
这次江云织顶撞的，是天帝。
至于具体罪状，谁也不知，千兰眼见江云织挨了一百道天雷，被劈得皮开肉绽，还强撑着意志不肯低头，她去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江云织看她的目光第一次那样冷，竟还带着丝厌恶。
千兰不明白，她只当是上回江云织为凡人诉状时，她没有帮衬，导致证据不足，没法定一位小仙官的罪，最后凡人接受不了，跳下天门，摔成滩烂肉。
她们爆发了争吵，据理力争到最后，江云织长叹一声，阖上双目，疲惫的嗓音沙哑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无错，我亦无措。”
立场不同，她便要与她说这般伤人的话吗？
千兰看她走远，隐入云端，攥进了拳。
最后的最后，千兰记得自己与江云织和好过，不过再不胜从前，渐渐的，不知何时开始，她们再没说过一句话，她也和旁人一般，开始从大家的口中了解江云织，只能听闻她的事迹，好的坏的，听着听着就烦了。
她恨她。
恨她的风光无限，刚正不阿，正得发邪。厌她只为天下苍生，不为诸天神佛，亦从未无条件将心偏向自己。
那时江云织是有保留的，她不会为了谁而放弃她坚守到死的正道，她以为的正义，不论身份地位，也没有老少之分，只有一成不变的公平公正。
这样的人最讨厌了。
她分走了香火，踢翻诸神佛饭碗，为了下界的蝼蚁，可以让德高权重的神君跌落神坛，上界怎留她得？
是她自找，是她活该，既然她要护佑苍生，便叫她护佑到底，能战死血场，江云织应该高兴。
千兰昂首。
“你的死无关他人，本是你自找的。”
江云织漠然视之，半晌，收回了斩念。
“我何须问你呢。”江云织略低下头，垂眼看脚下岩石地板，“直接搜你魂不就好了。”
闻言，千兰瞳孔一缩，咬紧牙关，“江云织，你欺人太甚！”
“我给过你机会了。”
江云织走来两步，恰恰能让窗外月光打在她脸颊，好让千兰看清她的模样。
“我尊重你，是以多番试探，你却不肯松口，只剩下这一个方法，又快又准确。”
千兰望着江云织指尖光点，只觉此刻的江云织状如地狱罗刹，仔细看来，同威胁自己时的珩琅有何区别？
千兰高声。
“江云织，你若敢对我动手，我现在就可以走，留你一个人在这幻境中，天荒地老也出不去！”
江云织依然维持轻松神态，勾唇一笑。
“你若能走，一早便走了，何必装腔作势，以为能吓唬到我？”
“你！”千兰指着人，语塞半晌说不出辩驳的话。
“总之，我不可能告诉你，你要再靠近我一步，我现在就爆体而亡！”
“行。”江云织屈腿，坐在椅子上，两袖一甩，“我陪你耗着。”
千兰瞪大眼睛，从寒池里爬上岸。
“行啊！看是帝君先找不到人着急，派天兵天将来活捉我们快，还是你等我松口快！”
江云织点点头，从袖中摸出张白帕子，擦拭起斩念剑身。
“坐会。”
“什么？”
千兰皱眉回头一看，自己身后出现了把同样的木椅。
她又看了眼江云织，见后者埋头做自己的事，千兰缓缓坐下，气氛归于沉寂。
许久，见江云织擦完了剑，千兰唤她。
“喂，江云织，你何时怀疑我的？”
江云织掀起眼帘扫过她一瞬便移开了目光，从旁边拿起本书，答她。
“天桥等你那天。”
天桥？那不是她刚进幻境时候吗？可是那时江云织分明不信，还拉着她到处走。
“缘何？”
江云织道。
“你没给我打招呼。”
千兰面上错愕——
就这？就这？就因为她那时候因为才进幻境还没进入角色，没有主动给江云织打招呼，她就怀疑她了？
“你是说，我还没坦白自己从外界而来，你就已经看出我并非现在的人了？”
江云织点头应声。
“嗯。”
千兰脸上写满疑惑不解。
“你看出来了为什么还要装作一副全然不信的样子？”
江云织未答，只施法在千兰手中变出一颗传音海螺，千兰凑近耳边，片刻，传来一道稚嫩童声。
——“云云啊，我跟你讲哦，如果有一天我看见你，没有在三息之内跟你打招呼，或作出反应，那么那个人一定不是我！你可不要被旁人幻作我的模样给欺骗了去！”
千兰呆愣听了两遍，这声音……是她的。
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什么时候说过，江云织竟偷偷录了下来。
“云云啊，我跟你讲哦……”
传音海螺说完一遍又会重复一遍，一遍又一遍，听得人心烦。
千兰将海螺放下，转了话锋。
“你打算怎么办？我不说，你就一直在这里等着，我们俩坐到天荒地老？”
“也不是不行。”
“得了吧，我的可没你能活。”千兰起身，将海螺丢给她，“你是‘老神龟’，千万年也活得，我寿命短，耗不了，我的前途光明一片，不能在你这里吊死。”
江云织将海螺收回掌心，也起身，仿佛打趣。
“哦？这是要松口了？”
“不松口等着在这化为白骨？”千兰没好气，“解除幻境，我们出去说，我可最讨厌魔界黑漆漆的地方。”
“成。”
……
山清水秀，千兰将头发甩到身后，终于清理完毕，她回首望心无旁骛肩靠在树边观察蚂蚁搬家的江云织。
“喂，江云织，你怎么不问问我未来的你是什么样的？”
江云织头也不抬。
“问了有意义吗。”
千兰欲言又止，仔细想来，并无意义。既不能解决燃眉之急，也不能带她们现在离开魔境，更无法消解江云织现实体内的噬魂丹。
似乎只是她自己的心声，自问心门，未来的江云织是什么样的？未来的江云织，为何是那样的？
江云织刚被帝君唤回残魂时，她在场，且是唯二在场。
灶神君与她亲眼看着天帝动用禁术，将业果从他身上转移到江云织身上，他们不敢吭声。
千兰不明白帝君为何会叫她去看着，更是惊骇她认识的帝君竟是这样的伪君子，也是那时候，她想起了江云织曾与她说过的四个字——神魔何异？
作为神族领袖，上界领主，天道之光，为了称霸四界，不惜动用上古禁术，怕反噬，便将业果加诸她人。
她何不将这件事捅出去？
千兰不敢，换作旁人，也不会有人敢。
一来不会有人信，二来，天帝不会因此卸任，而告密者，会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江云织被唤醒后，起初反应迟钝，记忆也大有缺损，连语言也忘了怎么组织，就像刚学会看世界的孩童，不同的是江云织不会哭闹。
灶神负责江云织的大部分启蒙教导，千兰就在旁看着，有时，江云织会走神，眼神飘忽茫然注视着她，被灶神提醒后，再慢吞吞移开视线。
江云织每每练剑之时，千兰也被要求在旁陪着。
一开始，江云织的剑法烂到不如炒菜的厨子，简直像从未学过剑提过刀，千兰不忍直视。
不过意料之中，不出三日，江云织便能媲美神将天兵。
又过一日，扶摇直上，势不可挡，一手桃木剑，玩出了花样，炉火纯青。
再过几个时辰，千兰回宫一趟的功夫，江云织恢复了记忆，千兰被挡在了门外，天帝不让她见她。
最终，过了半月，江云织被放下界，于诡山斗胜百家玄门，夺得宝剑，得到帝君信赖。
千兰能在窥天镜中看到她在下界的动向，意料之中，江云织舍不得对那群蝼蚁下死手，即便他们要杀了她。
但她竟放弃了辩解自己立场的机会，这是千兰不能理解的。
他们骂她妖修，说她杀了人，偷了剑。换作从前的江云织，会据理力争，找到证据，不壬旁人污蔑。
而那时的江云织，却只是一笑，认下污名，随旁人说去。
未来她变了，没了胜负欲，没有活力。
千兰忽问。
“江云织，时辰几时了？你没接到神官的传音？今日这么太平？”
耽搁这么久，竟没有一人来找江云织，换作平素，应是每半时辰来一个才对。
或是神官打起来了，叫江云织去平乱，或是谁家神兽跑丢了，叫江云织去寻，什么奇葩都可能有。
江云织算了算时辰，也觉惊奇，正要回答。
砰——！
一道疾比闪电的长矛带着莫大威压袭来，穿透了千兰心窝，带着人倒飞砸裂山石壁。
“噗！”千兰猛地吐出口血，脑子嗡嗡。
江云织瞳孔骤缩，回眸望千兰，再转回时，侧脸赫然是矛锋擦过的长痕伤口，流淌鲜血。
“江云织，你私自下界，罔顾神职，无视天命，违抗天规，以至千百黎民丧命，当斩立决！”
数百天将立于高空，空灵的神音铺天盖地。
千兰挑眉，不见惧色。
江云织亦不做假言假语，拔剑指去。
“是，我威胁你，答或不答？”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千兰道，“未来你会死去，千载之后，死而复生。”
千兰以为她说的很明白了，毕竟，若非上界有意为之，她怎么可能殒身于神魔之战？
但江云织不明白，也压根不会想到这层面，她还以为自己是九天战神，无人不尊称一声“云织神女”，无人不对她礼敬三分，她错了。
有时候千兰会觉得，江云织其实没那么聪明，甚至有些愚钝。
不懂人心险恶，不懂权利争斗的武夫，到底也是天帝亲自培养。
她不知道有多少人忌惮她的位置，忌惮她的权利。
还有不到一年，江云织便会真正扬名四界，真正成为凡界百姓推崇的自强道，所谓「自强」，便是自立自强，不求诸天神佛，只求自强上进，得道飞升。
之后，江云织会与神宫中一位资历不轻的神君起冲突。
天帝多番暗示江云织，想叫后者就这么算了，而江云织却不依不饶，直接将那位神君的丑闻公之于众。
这位神君情缘未了，在下界生了两个娃娃，后来厌倦了孩他娘，历劫归来便再未管过妻儿子女，他的妻子不甘，便日日去他庙里吵闹生事。神君香火大跌，后心生不满，买通了位说书人，造谣他在下界的妻子得了疯病，是以每日才说疯话。
疯子的话不可信，于是神君从前的信徒陆陆续续回来了些，大家得知真正的缘由，觉得这位妇人对神明大不敬，便合起伙来，将这位妇人沉入冰冷湖海，溺毙其中。
妇人死了，家中两个孩子无人照看，折磨了三日，一个烧死于灶台之下，一个死于恶犬爪牙。
三道游魂徘徊于人世，不肯过忘川，闹到了阎罗殿。
那日江云织正好领命除妖去，路过阎罗殿，得知此事，便逮了妖怪后快速回了上界，当面与那位负心汉神君对峙。
神君一开始死咬不承认，恼羞成怒要于江云织动手，这便闹到天帝跟前。
一个是重神官，一个是重武将，天帝一早便从神君历劫归来时得知缘由，直到那时天帝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便叫神君自请闭关思过，就要散场。
立时，江云织不干了。她放出了母子三人的魂魄，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穿神君丑闻。
千兰记得，那日的神宫可是热闹啊，神君气得怒目圆瞪，整张脸都气得涨红，有鬼哭狼嚎，窃窃私语，种种目光之下，天帝不好推辞，只能革去神君神职，将人打入轮回去，这场闹剧终于罢休。
那时的江云织，正值年少气盛，不晓人情世故，一味地刚正不阿，惩恶扬善，不会因为怕得罪人，便黑白不分。
大家都看着，也摸清了这位云织神女的性子，自那以后，诸位神官不约而同与这位神女保持距离。
从前碰见时微笑问好，变成了远远望见调头就走，像躲避瘟神似的躲避江云织。
千兰起初是不在意的，只限于她说的，起初。
后来，江云织屡屡为凡人出头，顶撞大大小小神官，虽说于理而言，她并未做错什么，但于情，其一，这样的杂事连督神官都不屑于管，其二，不过是万众蝼蚁中的沧海一粟，凡人于神明，怎能相比？
她曾劝诫她，不要于凡人牵扯过深，凡人有凡人的命数，她们只需扮演好一位广施恩泽的天神。
江云织却道，若所有神仙都高高挂起不问世事，对下界苍生弃之不顾，便算不得天神，亦不配做天神。
终于有一日，也轮到她了。
那日上界飞雪，江云织跪于天雷塔下，四肢皆被粗链捆住，天帝治她一罪，以下犯上。
这次江云织顶撞的，是天帝。
至于具体罪状，谁也不知，千兰眼见江云织挨了一百道天雷，被劈得皮开肉绽，还强撑着意志不肯低头，她去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江云织看她的目光第一次那样冷，竟还带着丝厌恶。
千兰不明白，她只当是上回江云织为凡人诉状时，她没有帮衬，导致证据不足，没法定一位小仙官的罪，最后凡人接受不了，跳下天门，摔成滩烂肉。
她们爆发了争吵，据理力争到最后，江云织长叹一声，阖上双目，疲惫的嗓音沙哑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无错，我亦无措。”
立场不同，她便要与她说这般伤人的话吗？
千兰看她走远，隐入云端，攥进了拳。
最后的最后，千兰记得自己与江云织和好过，不过再不胜从前，渐渐的，不知何时开始，她们再没说过一句话，她也和旁人一般，开始从大家的口中了解江云织，只能听闻她的事迹，好的坏的，听着听着就烦了。
她恨她。
恨她的风光无限，刚正不阿，正得发邪。厌她只为天下苍生，不为诸天神佛，亦从未无条件将心偏向自己。
那时江云织是有保留的，她不会为了谁而放弃她坚守到死的正道，她以为的正义，不论身份地位，也没有老少之分，只有一成不变的公平公正。
这样的人最讨厌了。
她分走了香火，踢翻诸神佛饭碗，为了下界的蝼蚁，可以让德高权重的神君跌落神坛，上界怎留她得？
是她自找，是她活该，既然她要护佑苍生，便叫她护佑到底，能战死血场，江云织应该高兴。
千兰昂首。
“你的死无关他人，本是你自找的。”
江云织漠然视之，半晌，收回了斩念。
“我何须问你呢。”江云织略低下头，垂眼看脚下岩石地板，“直接搜你魂不就好了。”
闻言，千兰瞳孔一缩，咬紧牙关，“江云织，你欺人太甚！”
“我给过你机会了。”
江云织走来两步，恰恰能让窗外月光打在她脸颊，好让千兰看清她的模样。
“我尊重你，是以多番试探，你却不肯松口，只剩下这一个方法，又快又准确。”
千兰望着江云织指尖光点，只觉此刻的江云织状如地狱罗刹，仔细看来，同威胁自己时的珩琅有何区别？
千兰高声。
“江云织，你若敢对我动手，我现在就可以走，留你一个人在这幻境中，天荒地老也出不去！”
江云织依然维持轻松神态，勾唇一笑。
“你若能走，一早便走了，何必装腔作势，以为能吓唬到我？”
“你！”千兰指着人，语塞半晌说不出辩驳的话。
“总之，我不可能告诉你，你要再靠近我一步，我现在就爆体而亡！”
“行。”江云织屈腿，坐在椅子上，两袖一甩，“我陪你耗着。”
千兰瞪大眼睛，从寒池里爬上岸。
“行啊！看是帝君先找不到人着急，派天兵天将来活捉我们快，还是你等我松口快！”
江云织点点头，从袖中摸出张白帕子，擦拭起斩念剑身。
“坐会。”
“什么？”
千兰皱眉回头一看，自己身后出现了把同样的木椅。
她又看了眼江云织，见后者埋头做自己的事，千兰缓缓坐下，气氛归于沉寂。
许久，见江云织擦完了剑，千兰唤她。
“喂，江云织，你何时怀疑我的？”
江云织掀起眼帘扫过她一瞬便移开了目光，从旁边拿起本书，答她。
“天桥等你那天。”
天桥？那不是她刚进幻境时候吗？可是那时江云织分明不信，还拉着她到处走。
“缘何？”
江云织道。
“你没给我打招呼。”
千兰面上错愕——
就这？就这？就因为她那时候因为才进幻境还没进入角色，没有主动给江云织打招呼，她就怀疑她了？
“你是说，我还没坦白自己从外界而来，你就已经看出我并非现在的人了？”
江云织点头应声。
“嗯。”
千兰脸上写满疑惑不解。
“你看出来了为什么还要装作一副全然不信的样子？”
江云织未答，只施法在千兰手中变出一颗传音海螺，千兰凑近耳边，片刻，传来一道稚嫩童声。
——“云云啊，我跟你讲哦，如果有一天我看见你，没有在三息之内跟你打招呼，或作出反应，那么那个人一定不是我！你可不要被旁人幻作我的模样给欺骗了去！”
千兰呆愣听了两遍，这声音……是她的。
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什么时候说过，江云织竟偷偷录了下来。
“云云啊，我跟你讲哦……”
传音海螺说完一遍又会重复一遍，一遍又一遍，听得人心烦。
千兰将海螺放下，转了话锋。
“你打算怎么办？我不说，你就一直在这里等着，我们俩坐到天荒地老？”
“也不是不行。”
“得了吧，我的可没你能活。”千兰起身，将海螺丢给她，“你是‘老神龟’，千万年也活得，我寿命短，耗不了，我的前途光明一片，不能在你这里吊死。”
江云织将海螺收回掌心，也起身，仿佛打趣。
“哦？这是要松口了？”
“不松口等着在这化为白骨？”千兰没好气，“解除幻境，我们出去说，我可最讨厌魔界黑漆漆的地方。”
“成。”
……
山清水秀，千兰将头发甩到身后，终于清理完毕，她回首望心无旁骛肩靠在树边观察蚂蚁搬家的江云织。
“喂，江云织，你怎么不问问我未来的你是什么样的？”
江云织头也不抬。
“问了有意义吗。”
千兰欲言又止，仔细想来，并无意义。既不能解决燃眉之急，也不能带她们现在离开魔境，更无法消解江云织现实体内的噬魂丹。
似乎只是她自己的心声，自问心门，未来的江云织是什么样的？未来的江云织，为何是那样的？
江云织刚被帝君唤回残魂时，她在场，且是唯二在场。
灶神君与她亲眼看着天帝动用禁术，将业果从他身上转移到江云织身上，他们不敢吭声。
千兰不明白帝君为何会叫她去看着，更是惊骇她认识的帝君竟是这样的伪君子，也是那时候，她想起了江云织曾与她说过的四个字——神魔何异？
作为神族领袖，上界领主，天道之光，为了称霸四界，不惜动用上古禁术，怕反噬，便将业果加诸她人。
她何不将这件事捅出去？
千兰不敢，换作旁人，也不会有人敢。
一来不会有人信，二来，天帝不会因此卸任，而告密者，会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江云织被唤醒后，起初反应迟钝，记忆也大有缺损，连语言也忘了怎么组织，就像刚学会看世界的孩童，不同的是江云织不会哭闹。
灶神负责江云织的大部分启蒙教导，千兰就在旁看着，有时，江云织会走神，眼神飘忽茫然注视着她，被灶神提醒后，再慢吞吞移开视线。
江云织每每练剑之时，千兰也被要求在旁陪着。
一开始，江云织的剑法烂到不如炒菜的厨子，简直像从未学过剑提过刀，千兰不忍直视。
不过意料之中，不出三日，江云织便能媲美神将天兵。
又过一日，扶摇直上，势不可挡，一手桃木剑，玩出了花样，炉火纯青。
再过几个时辰，千兰回宫一趟的功夫，江云织恢复了记忆，千兰被挡在了门外，天帝不让她见她。
最终，过了半月，江云织被放下界，于诡山斗胜百家玄门，夺得宝剑，得到帝君信赖。
千兰能在窥天镜中看到她在下界的动向，意料之中，江云织舍不得对那群蝼蚁下死手，即便他们要杀了她。
但她竟放弃了辩解自己立场的机会，这是千兰不能理解的。
他们骂她妖修，说她杀了人，偷了剑。换作从前的江云织，会据理力争，找到证据，不壬旁人污蔑。
而那时的江云织，却只是一笑，认下污名，随旁人说去。
未来她变了，没了胜负欲，没有活力。
千兰忽问。
“江云织，时辰几时了？你没接到神官的传音？今日这么太平？”
耽搁这么久，竟没有一人来找江云织，换作平素，应是每半时辰来一个才对。
或是神官打起来了，叫江云织去平乱，或是谁家神兽跑丢了，叫江云织去寻，什么奇葩都可能有。
江云织算了算时辰，也觉惊奇，正要回答。
砰——！
一道疾比闪电的长矛带着莫大威压袭来，穿透了千兰心窝，带着人倒飞砸裂山石壁。
“噗！”千兰猛地吐出口血，脑子嗡嗡。
江云织瞳孔骤缩，回眸望千兰，再转回时，侧脸赫然是矛锋擦过的长痕伤口，流淌鲜血。
“江云织，你私自下界，罔顾神职，无视天命，违抗天规，以至千百黎民丧命，当斩立决！”
数百天将立于高空，空灵的神音铺天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