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傍晚，大雨滂沱。
雨水顺着车窗玻璃往斜后方流淌，模糊了窗外的景象。
余愔贴近车窗，透过朦胧水渍，隐约能看见远处连绵的暗影。
那起伏的，似乎是憧憧山影。
余愔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远处的景物上，可是失败了，出租车司机的声音让她无法忽略。
从车站出来坐上这辆出租车到现在，司机一直在说一件事——
“……我拉过不少乘客，都是来看明星的，我也看见过，那个叫什么来着？哦，裴羡予，本来多帅一大明星，穿上脏不拉几的衣服，那模样，乍一看还真像八九十年代的乡下小伙子，演得真好，人就是吃这碗饭的。”
“哎呀……我们康西县这小地方啊，难得见着游客，自从拍电影的过来，可真是热闹。”司机师傅扫了眼后视镜，“哎你们也是来看明星的吧？”
“我们是来写生的。”同行的女生王珏开口，“不过真没想到裴羡予竟然在这里拍戏。”
她碰了碰余愔的胳膊：“我说你怎么要来这边写生呢，原来是为了裴羡予。”
“你在说什么！”余愔无端心虚，下意识撇清关系，“谁为了他？我又不知道他在这里拍戏。”
“你不是他粉丝么？你不知道他在这里拍戏？”王珏无语瞅她。
余愔坚定摇头：“谁是他粉丝？我不是。”
“上次你朋友来找你，我听见你们说了啊——什么喜欢裴羡予这么多年什么的。”王珏觉得有点好笑，“追星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你还怕人知道啊？”
余愔顿了一下，没再否认什么，和她开起玩笑：“那你还不承认自己是二次元呢。”
王珏：“……”
实在无法反驳。
王珏安静微笑脸，转移话题：“不过，裴羡予确实帅啊，而且没有那种脂粉气，我不追星看见他那脸那气质，都忍不住心动。”
余愔敛下目光，摆弄手机，没应声。
王珏接着期待：“真的好巧，缘分都走到这了，你说我们会不会和他们剧组住在同一家酒店？”
余愔又偏头看向窗外，轻声说：“……哪有那么深的缘分。”
平时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都从没想过会偶遇，因为明白遇不到。可来到另一个城市，听说对方也在，便会生出“缘分”的念头来，好像下一秒就能遇到对方，无端紧张了起来。
其实，并不会，哪有那么深的缘分啊。
-
余愔来康西县的确和裴羡予无关，是因为学姐说的故事。
康西县有个神女的传说，当地人也曾给神女修建过庙，只是后来又是战乱又是饥荒的，庙就荒废了。
以前这里经济落后，村里没钱建学校，就在庙里上课。后来建新学校，文保局说神女庙是文物，不让拆，还说要修复，就保留了下来，学校建在了庙旁边。
但这么些年，领导换了好几拨，也不见着手修复，那座庙就一直荒着。
学姐说起庙里的神像是过去的老师傅塑的，很传神。余愔很感兴趣，正逢假期，便和几个要写生的同学约了一起来看看。
那座破庙在庙前乡小学旁边，几人住在县城的酒店里，每天乘公交去庙前乡。
康西县的城乡公交车一小时一班，同行的几个同学作息习惯差不多，起得不算早，每天到达那所小学，都已经中午了。
庙一直荒着，没有人打理，大小泥塑上都落满了灰尘，余愔清理了三天才清理出一尊雕塑。
那是一尊人身兽角的神女像，手臂和头部兽角都有残缺，身上的很多地方也有剥蚀了，但依然能看出她的美。
在给雕塑拍照时，王珏跑了过来，说裴羡予在离学校不远的一个桥边拍戏，走过去最多七八分钟，要拉她一起去看看。
七八分钟的步行路程。
大概五百多米。
五百多米的距离。
余愔抱着相机，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起来。
她说不清自己此刻到底是怎么样的情绪，就这么怔怔的被王珏拉到桥边。
那一片地方被圈了起来，附近的空地上停了许多辆车，也有人在远处围观拍照。工作人员见她们往片场的方向走，伸手拦了拦，低声提醒说在拍戏，请她们不要靠近。
余愔的视线越过一片人群，下意识搜寻某个人的身影。
应该正在拍摄，两个眼熟的演员面对面的在说台词，除此之外，没有熟悉的身影。
王珏攥着她的胳膊，小声激动：“那个那个那个……是靳铭吧？大叔的魅力真让人难以抗拒。”
“看见裴羡予了吗？”她四处张望着，“我怎么没看见。”
余愔收回视线，轻声回答：“没看见。”
“啊……”王珏难掩失望，“可能不在吧，也可能在化妆间没出来。那我们先走吧？我还没画完……”
“嗯。”
余愔紧绷的肩膀缓缓塌下来，她松了口气，可同时又似乎，有些怅然。
与他相关的情绪，好像总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和矛盾。
将近五点，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大家都没带伞，担心雨势变大，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去。
余愔护着相机，也顾不得挡雨，闷头从学校门口的小路往主路上跑。
一辆保姆车驶过小路和主路的交叉路口，她抬眸望了一眼，脚下不慎滑了一下，同行的男生从身后扶住她，眼看着公交车快过来了，他顺势拉着她的手腕往站台跑。
待跑上公交车，坐下时，余愔的视线扫过窗外，那辆保姆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了路边，此刻正重新起步。
车窗上贴了膜，看不见车内的情形，不知道里面坐的是什么人。
……
当晚，余愔接到姐姐的电话，说外婆进医院了。
外婆病得突然，家里人都很担心，余愔也着急，买了次日一早的车票回景北。
从康西县乘三小时大巴到安合北站，在安合北站乘高铁回景北，所有路程加起来需要八小时。
余愔上了高铁才松半口气，疲惫使得她昏昏欲睡，又被王珏发来的消息吵醒。
王珏：「你猜我见到谁了？」
余愔：「神女显灵了？」
王珏：「神男显灵了！」
王珏：「裴羡予！」
余愔轻抿了下唇角。
王珏：「刚才，我和大黄正啃着面包呢，就看见一个瘦瘦高高的帅哥抱着篮球来了这学校门口的小操场，我再仔细一看，好家伙，这不是裴羡予吗！」
王珏：「给我激动的反手掏我的斩男色补了个妆就去给他加油，天啊地啊他真的好帅啊！」
余愔有一瞬失神。
王珏：「你就是没赶巧，不过没关系，我替你要了签名照，to签哟！」
王珏：「图片」
图片中的照片像是用拍立得现拍的。他应该是戏里的造型，头发很短，脸瘦，眼瞳漆黑，眼睛很亮，直直地望着镜头。
两人的视线好像隔着屏幕对上了，余愔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空白处是to签——
To：余袅袅
下面是他龙飞凤舞的签名。
袅袅，是余愔的小名。
余愔的心跳加速起来。
她打字：「为什么是余袅袅？」
王珏：「我说我朋友叫余愔，他问是不是余音袅袅的余音。」
「我说不是，愔是愔愔之地的愔。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他已经动笔了，写了个余袅袅。」
「然后，他突然反应过来，跟我道歉，说脑子糊涂了，没控制住手。」
「他那突然反应过来的样子，呜呜呜我承认我被他蛊惑住了，我能怎么办，当然是原谅他啦」
「我就说没关系，她小名就叫袅袅，这样写更亲切」
余愔发了个表情包道谢，目光在那张图片上停留了几秒，才退出对话框。
以前玩得好的同学都喜欢喊她余袅袅，他也这样喊过她。
高中毕业好几年了，他应该早不记得她了，即便记得，他也不知道这张to签是给她的，应该确实是手误写错了。
-
外婆没有大碍，余愔回到景北的第二天，外婆就出院了。
已经回了景北，她也不想再去一趟康西县了，就把在破庙拍的照片打印出来研究了一下。
她的参赛作品，准备塑山野精怪。大众意识中的精怪都大同小异，也有以《山海经》为原型的，她想象中的精怪却不同，要有灵气也要有自然的野性，更要精怪的妖异。这次去康西县就是为了找灵感。
余愔脑子里有朦胧的感觉，画了好几张线稿，都不满意，一时又陷入困局。
王珏他们已经离开康西县去了雾陵山，在康西县买的东西不方便带着辗转，假期学校宿舍又没人，就让余愔代收一下。
余愔提出拿雾陵山的照片、视频以及写生画作作为交换，王珏没有异议，条件成交。
余愔平时画画雕塑的作息习惯特殊，为图方便，大二那年在学校附近的“清源里”租了一套房子，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在清源里住。
她向来待得住，这次为了参赛作品，好几天没出门了，接到快递员的电话，问在不在家时，余愔想了想，是该起来活动活动了，就让快递员在楼下等等，她下去拿。
到楼下，余愔看见快递小哥站在单元楼大门外，她小跑了几步，打开门，猝不及防地，目光被不远处迎面走来的年轻男人抓住。
男人身形修长，穿简单的白T黑裤，戴着棒球帽和口罩，眉眼在帽檐的阴影里，愈发深邃浓郁。
熟悉的人，即便遮得再严，也能认得出来。
——是裴羡予，不会错。
余愔呼吸凝了一瞬，心跳快得有些不规律，震惊且难以置信。
他抬眼，目光与她的对上，没有移开。
鸟叫蝉鸣声似乎全部消失，盛夏炎热的气息蒸腾着眼睛，余愔像陷入了白日梦境，不真实，不清醒。
楼前路边的绿植在他两旁不断后退，他目光与她对视着，越来越近。
余愔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她认出他了，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认出她了，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记得她这个人，不知道要不要打招呼，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时，快递小哥忽然问：“你好，你是裴羡予的圈外女友吗？”
？
如平地一声雷在耳边轰然炸开，余愔惶恐地转头看向快递小哥。
小哥又问一遍：“你是裴羡予的圈外女友吗？”
余愔震惊地后退半步，见小哥捧在手里的快递，她才回过神来。
快递？
可这是什么糟糕的收件名啊？王珏可真会办事！快递小哥也是，刚才电话里也没说名字呀！
她下意识再看向走过来的当事人。
他停下脚步，望着她，动了下眉梢。
那眼神，像疑问，又像质问。
仿佛有一盆冰水兜头浇下，余愔瞬间冷静了。
她神色一敛，摇头斩钉截铁：“我不是！”
……
暮色四合，夕阳隐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后，霞光涂抹在天际，将室内光线也染成了蜜色。
余愔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看着面前的快递盒出神。
脑海中浮现出很多场景，全都与他有关。余愔拿起笔，仿佛不用思考，线稿一气呵成。
预设的作品，似乎总比不上灵感乍现。
余愔看着线稿图，思绪再次飘远。
再见到年少时喜欢的人是什么感觉？
——毫无预兆，猝不及防，心如死灰。
那句话说得好，相见不如怀念。
不见，至少不会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如果能偶尔想起高中同学，想起有她的场景——算了，在高中时期，她似乎也没给他留下什么美好的印象。
可“裴羡予”这三个字，却是她年少时便深藏心底的秘密，是无法宣之于口的喜欢，是她少年情窦初开时的遗憾与不甘。
雨水顺着车窗玻璃往斜后方流淌，模糊了窗外的景象。
余愔贴近车窗，透过朦胧水渍，隐约能看见远处连绵的暗影。
那起伏的，似乎是憧憧山影。
余愔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远处的景物上，可是失败了，出租车司机的声音让她无法忽略。
从车站出来坐上这辆出租车到现在，司机一直在说一件事——
“……我拉过不少乘客，都是来看明星的，我也看见过，那个叫什么来着？哦，裴羡予，本来多帅一大明星，穿上脏不拉几的衣服，那模样，乍一看还真像八九十年代的乡下小伙子，演得真好，人就是吃这碗饭的。”
“哎呀……我们康西县这小地方啊，难得见着游客，自从拍电影的过来，可真是热闹。”司机师傅扫了眼后视镜，“哎你们也是来看明星的吧？”
“我们是来写生的。”同行的女生王珏开口，“不过真没想到裴羡予竟然在这里拍戏。”
她碰了碰余愔的胳膊：“我说你怎么要来这边写生呢，原来是为了裴羡予。”
“你在说什么！”余愔无端心虚，下意识撇清关系，“谁为了他？我又不知道他在这里拍戏。”
“你不是他粉丝么？你不知道他在这里拍戏？”王珏无语瞅她。
余愔坚定摇头：“谁是他粉丝？我不是。”
“上次你朋友来找你，我听见你们说了啊——什么喜欢裴羡予这么多年什么的。”王珏觉得有点好笑，“追星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你还怕人知道啊？”
余愔顿了一下，没再否认什么，和她开起玩笑：“那你还不承认自己是二次元呢。”
王珏：“……”
实在无法反驳。
王珏安静微笑脸，转移话题：“不过，裴羡予确实帅啊，而且没有那种脂粉气，我不追星看见他那脸那气质，都忍不住心动。”
余愔敛下目光，摆弄手机，没应声。
王珏接着期待：“真的好巧，缘分都走到这了，你说我们会不会和他们剧组住在同一家酒店？”
余愔又偏头看向窗外，轻声说：“……哪有那么深的缘分。”
平时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都从没想过会偶遇，因为明白遇不到。可来到另一个城市，听说对方也在，便会生出“缘分”的念头来，好像下一秒就能遇到对方，无端紧张了起来。
其实，并不会，哪有那么深的缘分啊。
-
余愔来康西县的确和裴羡予无关，是因为学姐说的故事。
康西县有个神女的传说，当地人也曾给神女修建过庙，只是后来又是战乱又是饥荒的，庙就荒废了。
以前这里经济落后，村里没钱建学校，就在庙里上课。后来建新学校，文保局说神女庙是文物，不让拆，还说要修复，就保留了下来，学校建在了庙旁边。
但这么些年，领导换了好几拨，也不见着手修复，那座庙就一直荒着。
学姐说起庙里的神像是过去的老师傅塑的，很传神。余愔很感兴趣，正逢假期，便和几个要写生的同学约了一起来看看。
那座破庙在庙前乡小学旁边，几人住在县城的酒店里，每天乘公交去庙前乡。
康西县的城乡公交车一小时一班，同行的几个同学作息习惯差不多，起得不算早，每天到达那所小学，都已经中午了。
庙一直荒着，没有人打理，大小泥塑上都落满了灰尘，余愔清理了三天才清理出一尊雕塑。
那是一尊人身兽角的神女像，手臂和头部兽角都有残缺，身上的很多地方也有剥蚀了，但依然能看出她的美。
在给雕塑拍照时，王珏跑了过来，说裴羡予在离学校不远的一个桥边拍戏，走过去最多七八分钟，要拉她一起去看看。
七八分钟的步行路程。
大概五百多米。
五百多米的距离。
余愔抱着相机，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起来。
她说不清自己此刻到底是怎么样的情绪，就这么怔怔的被王珏拉到桥边。
那一片地方被圈了起来，附近的空地上停了许多辆车，也有人在远处围观拍照。工作人员见她们往片场的方向走，伸手拦了拦，低声提醒说在拍戏，请她们不要靠近。
余愔的视线越过一片人群，下意识搜寻某个人的身影。
应该正在拍摄，两个眼熟的演员面对面的在说台词，除此之外，没有熟悉的身影。
王珏攥着她的胳膊，小声激动：“那个那个那个……是靳铭吧？大叔的魅力真让人难以抗拒。”
“看见裴羡予了吗？”她四处张望着，“我怎么没看见。”
余愔收回视线，轻声回答：“没看见。”
“啊……”王珏难掩失望，“可能不在吧，也可能在化妆间没出来。那我们先走吧？我还没画完……”
“嗯。”
余愔紧绷的肩膀缓缓塌下来，她松了口气，可同时又似乎，有些怅然。
与他相关的情绪，好像总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和矛盾。
将近五点，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大家都没带伞，担心雨势变大，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去。
余愔护着相机，也顾不得挡雨，闷头从学校门口的小路往主路上跑。
一辆保姆车驶过小路和主路的交叉路口，她抬眸望了一眼，脚下不慎滑了一下，同行的男生从身后扶住她，眼看着公交车快过来了，他顺势拉着她的手腕往站台跑。
待跑上公交车，坐下时，余愔的视线扫过窗外，那辆保姆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了路边，此刻正重新起步。
车窗上贴了膜，看不见车内的情形，不知道里面坐的是什么人。
……
当晚，余愔接到姐姐的电话，说外婆进医院了。
外婆病得突然，家里人都很担心，余愔也着急，买了次日一早的车票回景北。
从康西县乘三小时大巴到安合北站，在安合北站乘高铁回景北，所有路程加起来需要八小时。
余愔上了高铁才松半口气，疲惫使得她昏昏欲睡，又被王珏发来的消息吵醒。
王珏：「你猜我见到谁了？」
余愔：「神女显灵了？」
王珏：「神男显灵了！」
王珏：「裴羡予！」
余愔轻抿了下唇角。
王珏：「刚才，我和大黄正啃着面包呢，就看见一个瘦瘦高高的帅哥抱着篮球来了这学校门口的小操场，我再仔细一看，好家伙，这不是裴羡予吗！」
王珏：「给我激动的反手掏我的斩男色补了个妆就去给他加油，天啊地啊他真的好帅啊！」
余愔有一瞬失神。
王珏：「你就是没赶巧，不过没关系，我替你要了签名照，to签哟！」
王珏：「图片」
图片中的照片像是用拍立得现拍的。他应该是戏里的造型，头发很短，脸瘦，眼瞳漆黑，眼睛很亮，直直地望着镜头。
两人的视线好像隔着屏幕对上了，余愔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空白处是to签——
To：余袅袅
下面是他龙飞凤舞的签名。
袅袅，是余愔的小名。
余愔的心跳加速起来。
她打字：「为什么是余袅袅？」
王珏：「我说我朋友叫余愔，他问是不是余音袅袅的余音。」
「我说不是，愔是愔愔之地的愔。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他已经动笔了，写了个余袅袅。」
「然后，他突然反应过来，跟我道歉，说脑子糊涂了，没控制住手。」
「他那突然反应过来的样子，呜呜呜我承认我被他蛊惑住了，我能怎么办，当然是原谅他啦」
「我就说没关系，她小名就叫袅袅，这样写更亲切」
余愔发了个表情包道谢，目光在那张图片上停留了几秒，才退出对话框。
以前玩得好的同学都喜欢喊她余袅袅，他也这样喊过她。
高中毕业好几年了，他应该早不记得她了，即便记得，他也不知道这张to签是给她的，应该确实是手误写错了。
-
外婆没有大碍，余愔回到景北的第二天，外婆就出院了。
已经回了景北，她也不想再去一趟康西县了，就把在破庙拍的照片打印出来研究了一下。
她的参赛作品，准备塑山野精怪。大众意识中的精怪都大同小异，也有以《山海经》为原型的，她想象中的精怪却不同，要有灵气也要有自然的野性，更要精怪的妖异。这次去康西县就是为了找灵感。
余愔脑子里有朦胧的感觉，画了好几张线稿，都不满意，一时又陷入困局。
王珏他们已经离开康西县去了雾陵山，在康西县买的东西不方便带着辗转，假期学校宿舍又没人，就让余愔代收一下。
余愔提出拿雾陵山的照片、视频以及写生画作作为交换，王珏没有异议，条件成交。
余愔平时画画雕塑的作息习惯特殊，为图方便，大二那年在学校附近的“清源里”租了一套房子，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在清源里住。
她向来待得住，这次为了参赛作品，好几天没出门了，接到快递员的电话，问在不在家时，余愔想了想，是该起来活动活动了，就让快递员在楼下等等，她下去拿。
到楼下，余愔看见快递小哥站在单元楼大门外，她小跑了几步，打开门，猝不及防地，目光被不远处迎面走来的年轻男人抓住。
男人身形修长，穿简单的白T黑裤，戴着棒球帽和口罩，眉眼在帽檐的阴影里，愈发深邃浓郁。
熟悉的人，即便遮得再严，也能认得出来。
——是裴羡予，不会错。
余愔呼吸凝了一瞬，心跳快得有些不规律，震惊且难以置信。
他抬眼，目光与她的对上，没有移开。
鸟叫蝉鸣声似乎全部消失，盛夏炎热的气息蒸腾着眼睛，余愔像陷入了白日梦境，不真实，不清醒。
楼前路边的绿植在他两旁不断后退，他目光与她对视着，越来越近。
余愔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她认出他了，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认出她了，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记得她这个人，不知道要不要打招呼，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时，快递小哥忽然问：“你好，你是裴羡予的圈外女友吗？”
？
如平地一声雷在耳边轰然炸开，余愔惶恐地转头看向快递小哥。
小哥又问一遍：“你是裴羡予的圈外女友吗？”
余愔震惊地后退半步，见小哥捧在手里的快递，她才回过神来。
快递？
可这是什么糟糕的收件名啊？王珏可真会办事！快递小哥也是，刚才电话里也没说名字呀！
她下意识再看向走过来的当事人。
他停下脚步，望着她，动了下眉梢。
那眼神，像疑问，又像质问。
仿佛有一盆冰水兜头浇下，余愔瞬间冷静了。
她神色一敛，摇头斩钉截铁：“我不是！”
……
暮色四合，夕阳隐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后，霞光涂抹在天际，将室内光线也染成了蜜色。
余愔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看着面前的快递盒出神。
脑海中浮现出很多场景，全都与他有关。余愔拿起笔，仿佛不用思考，线稿一气呵成。
预设的作品，似乎总比不上灵感乍现。
余愔看着线稿图，思绪再次飘远。
再见到年少时喜欢的人是什么感觉？
——毫无预兆，猝不及防，心如死灰。
那句话说得好，相见不如怀念。
不见，至少不会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如果能偶尔想起高中同学，想起有她的场景——算了，在高中时期，她似乎也没给他留下什么美好的印象。
可“裴羡予”这三个字，却是她年少时便深藏心底的秘密，是无法宣之于口的喜欢，是她少年情窦初开时的遗憾与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