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潮湿的牢房,刺鼻的猩红血水浸湿了周身所有能站人的地方,深褐色的粗壮圆木上直挺挺绑着一个人,披散下来的头发缕缕粘连在一起,浑身赤裸却遮掩不住那断了一只胳膊的恐怖肩膀。

    只见那人脖子被一根铁链死死的缠在身后的柱子上,从上至下满是皮开肉绽的鞭痕,手脚两侧有数不清的银镖,明明已经没了意识可嘴里却还在说着求饶的话。

    周靖站在角落里,神情一如始终。他很少进这里来,毕竟没人傻到会找他的麻烦。

    至少现在不会。

    琉俞难掩心中的恶心感觉,他看了一眼身旁无事人一样站着的澜月,“这就是你审的?”

    澜月手里把玩儿着银镖,满脸写着漫不经心,他斜着视线回看了琉俞一眼,开口时带了点笑意:“一半儿吧,怎么样,我还给留了一口气。”轻飘的两句。

    琉俞厌恶的蹙着眉:“这也叫一口气?这东西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澜月收了笑,手下动作间,牢房里立马就是一声绝望的利叫:“区别?能开口就行了。”澜月看着周靖道:“爷,命我给留下了,剩下的你说怎么办吧。”

    “命吊着。”

    “什么?医他?昨个儿你都那样了,我没一剑弄死他都算阎王求了情了。”一着急琉俞就不顾尊卑之分,只剩下为周靖抱不平。

    周靖看着正怒火激昂,头上焰火冒了三尺高的的琉俞,难得给他解释了一番,“杀了他不如换些有用的东西。”

    琉俞不理会他的话继续自顾说道:“你缺那点东西?抛开一切不谈,二皇子要杀夫人,这你也能忍?”在他心里,道义排在最前面,他不解为什么二皇子都要杀夫人了,爷还能平静成这个样子。

    再怎么没感情,那也是三迎九跪娶回来的人。

    他不相信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会这么无情。

    看着僵持住的两人,澜月走到琉俞身旁拍了他肩膀一下,当起了和事佬,“爷有自己的打算,他是二皇子的人,再怎么样昨日的事咱们没有物证说有人确实在半路上埋伏想杀夫人,光靠这个人怎么去圣上面前告御状,还不如趁此敲劾二皇子一笔来的划算。”

    琉俞没说话,嘴中哼了声转过身就向着外面走。

    “干嘛去?等我一起呀。”见他走了,澜月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后也自然的跟着走了两步,两步后又顿下回头对着周靖道:“爷,琉俞年纪小心软善,您别与他多计较,我一会儿就让人拿药过来。”

    周靖比琉俞大一岁,两人相伴着长大,周靖又何尝不知道琉俞是什么样的人。

    又在原地站了会儿,周靖袍摆扬敞,也转身而出。

    有人要杀他的妻,生如何,死又如何。

    一条人命罢了。

    .

    樊若鸣进门后就看见坐在那里饮茶的周靖,她眉心一跳,在房门口停了停才走了进去。“世子。”声音比平时要低上许多。

    “嗯。”周靖看了她一眼,新沏好的茶水刚进嘴就险些烫着舌头,周靖皱眉对着眼前狼狈不堪的人道:“怎么了?”

    “外面下雨了,回来的路上摔了一下。”樊若鸣头发上往下滴着雨水,前襟和裙摆上也都是被雨水混湿的泥土,她打了个冷颤继续说,“不打紧。”

    “阿嚏!”话音刚落就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先进来,来人!”

    听见他的声音,下人立马小跑了过来,恭敬的说:“世子有什么吩咐?”

    “打几桶水过来,夫人要沐浴。”

    下人弓着腰唯喏的道:“是。”

    樊若鸣走了进来站在门口处,按着平时的话她肯定马上就换衣裳了,但是周靖坐在那里没起身出去的意思,这让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是好。

    樊若鸣心里一沉,忐忑的出声问道:“世子身子没事了吧?”

    “一会儿先拿热水泡一下,让他们给你煮一碗姜水驱驱寒。”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说。

    “都过去一日了才问我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迟了?”周靖先接了话。

    樊若鸣被雨水冲刷净的脸上已经不剩多少胭脂,看着比平日更显苍白了点:“昨日太累了。今早上也没见到世子,所以。”她情绪淡,为自己开脱时也格外收敛。

    周靖一只手撑着桌延站起了身,而后又朝着门口走了过去,在几乎就要和樊若鸣面对面的时候站住了脚。周靖低头看着樊若鸣,极近的距离让他能清晰的闻到被雨打湿后头发间散出的的清香,诱人心脾。

    樊若鸣脸色臊红发着热气,想要后退脚下似乎有千斤重让她移不动脚。

    周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做出这个举动,他慢悠悠的俯低身子,最后停在了樊若鸣耳边处,开玩笑般说:“是不是你心中也在盼着我早死,这样就可以逃离这不公的婚姻?然后靠着那个铺子无忧无虑的生活一世?”

    樊若鸣不看他,垂下的双眸不安转动着,明显乱了的呼吸在告诉周靖事实正是他说的这样。

    “若鸣不敢,世子福泽百年。”在从前她确实这么想过,但是也只是一瞬,不,几次的念头。

    她后来想明白了,被人强移来的花,扎上根以后失了土泥怎么能继续活下去呢。

    周靖被人暗地里咒死也不恼,平静的继续说着:“是不敢,不是没想过对吧?”不知为何,他就是想这么问一问眼前让他总感觉有一丝熟悉的人。

    被鞘包裹着严丝合缝的刃,什么时候也是这一副淡然的样子。

    樊若鸣抬头,两人对视,见对方没有动怒的意思,闭上眼咬牙点了头。这也算是两人自成亲以来第一次无所顾忌的交谈。

    “阿嚏~”因为惯性樊若鸣向前倾靠了一下的脑袋在周靖肩膀上不算用力的磕碰了一下。

    周靖下意识在她靠上来的时候手扶上了她的腰帮她稳固了身形,棉花似的呼吸声在周靖脖子上一下接一下的窜流游走着。

    不过瞬息之间,樊若鸣反应迅速的推开了周靖往一旁走了一步站定了身子,两只手无处安放般的虚笼在腹间,一时间两人间的气氛变得难言了起来。

    周靖收起了还保持在半空中的手,说了句“我去看一下热水。”就出了门。

    沐浴完后樊若鸣和昨日一样躺在了床的内侧,她摸了摸旁边空着的地方,想着昨日周靖躺在这里的情形,心绪烦乱。

    又过了半个时辰周靖还没有回来,樊若鸣以为他今夜不会再回来了,便下床熄了烛火然后继续在黑夜里睁着眼。

    ‘吱!’突然的开门声让大脑清明没有半分睡意的樊若鸣瞬间紧张了起来。

    周靖摸着黑走了进来,沐浴过的两股不同的香味交错的慢慢交融在了一起。

    樊若鸣鼻间闻着不属于她自己的味道,假装翻了个身后像昨日一样面朝了里侧。

    周靖躺下后没有说话,他看着面前的背影,勾勒着因为紧张而崩直的肩膀。他是习武之人,气息变换于他而言比普通人敏感,自然早就看出了樊若鸣是在装睡。

    “阿嚏~”樊若鸣没忍住喉咙间的难受捂着嘴打了个喷嚏。

    “没喝姜水?”周靖声音低沉在她背后出声。

    短短的宁静被彻底打破,樊若鸣装睡失败,只能回话说道:“喝了。”后背被人轻碰,“把手给我。”被碰上腰间的樊若鸣整个身子一僵,半天没动作。

    “手给我,我看看。”不容反驳的语气。

    两人姿势相斥,听见周靖说的话后樊若鸣只得把身子慢慢转回了后面。

    这一转,两个人间变得更加的别扭起来。

    周靖搭上樊若鸣的手脉,肌肤相贴让樊若鸣呼吸一紧。

    沉思片刻后,周靖开了口道:“受了风寒,不是一日之为,也有心事郁结的原因。”

    樊若鸣在心里默默接话:“心事郁结也能摸出来?明明你只比我大一岁,怎么会精通问诊之术,莫不是大晚上没睡意在逗弄人?”

    周靖像寻常郎中嘱咐病人一般说道:“明日我给你抓几副药,遇什么事想开一点别总在心里藏着,伤身。”

    樊若鸣只当他是在敲打自己,抽回手道了谢:“谢谢世子。”

    手中一空竟让周靖有抓回来重新握住的冲动,他嗯了一声又接着道:“还是今夜我先给你把寒先驱了罢。”

    “什么!”在樊若鸣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周靖突然按着她的身子将她重新翻了个身,修长宽大的手掌紧接着就贴了上去。

    动作迅速到樊若鸣还没反应就已经完全的受人摆布起来。源源的热流从掌心贴上的地方进了身体里,让她乏累的身子一点点开始软了下来。

    樊若鸣只是感觉到自己整个背部都在往外冒着汗,让她越来越舒服,眼皮渐渐沉重起来,不知不觉的竟然睡了过去。

    夜鸟叫声微弱,却也群鸣欢语,让湿燥难熬填上了几弦愉悦的乐感。

    第二日睁开眼后樊若鸣明显感觉自己整个人神清通明,是许久都没有过的感觉,想到了昨夜入睡前发生的种种,竟控制不住嘴角带上了些笑意,她伸着懒腰对着外面叫道:“阿音!”

    “来了。”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的阿音连忙应着走了进来,之后走到樊若鸣跟前神秘兮兮的说:“夫人,昨晚你和世子还好吧。”

    樊若鸣囫囵着含糊:“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啊!!”阿音见状捂了捂脸故作娇羞的说道:“我就知道,怪不得世子今天早上特意嘱咐我别进来打扰您。”

    樊若鸣不知道她没醒之前都发生了些什么,于是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还说让我跟您讲一声今天别去画铺了,说可能今天下午还会下雨,说您醒了就让我去煎药,哦,对了,那个药还是世子亲自写的方子,他好厉害呀!”阿音笑着继续:“夫人,世子在关心您呢。”

    樊若鸣眼里犹豫了一下才低声自言自语说了声:“……可能吧。”

    “什么可能呀,肯定是,我都看见世子笑了,这是我第一次见他有这种笑容呢,夫人,世子笑起来真好看。”阿音天真的把看到的都说了出来。

    樊若鸣被阿音打趣的话眼中流露出了自己都没察觉的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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