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身份

    府衙正堂。

    陈氏看着地上死状惨烈的儿子,几乎要晕厥过去,她伸手推开扶住自己的婢女,指向陈正康,语调尖锐:“你怎能让他们离开,我儿子难道就这样无端被人要了性命?你可是三郎的亲舅舅啊,怎么能就这样算了!”

    说着,她直接冲过去将陈正康推了一个趔趄,恶狠狠道:“三郎可是你看着长大的,若是......若是抓不到凶手,日后你也不必叫我姐姐了!”

    “阿姐!你说什么糊涂话呢,”陈正康扶住陈氏,稳住她的情绪,微微摇头,“三郎遭此横祸,你以为我这个做舅舅的就不心痛?可是如今没有证据,连凶器都找不到,我能如何?”

    “那就直接抓进大牢,严刑拷打,重刑之下,难不成还怕不招吗?”陈氏扯住陈正康的衣领,神色凶狠又疯癫。

    “以前不就是这样子的吗?对,你快叫人把那个杀人凶手抓回来,我要让他偿命!”

    陈正康看着胡言乱语的陈氏,神色慌张地往外头看了一眼,恨不得叫人堵了她的嘴,小声道,“阿姐,你可别乱说话了,你知道今天那人是谁吗?若是你这话被他听见,可就麻烦了!”

    “不就是个......”

    “行了!疯疯癫癫成何体统?”李怀仁终于开口打断了陈氏的话,怒道。

    “如今人都死了,在这里吵有什么用,说到底还是你惯坏了他,到处拈花惹草,惹是生非,如今被人取了性命,能怪得了谁!”

    李怀仁的话让陈氏的情绪完全崩溃,她转头就与李怀仁扭打在了一处,破口大骂。

    “我辛辛苦苦养了孩子,如今倒是成了我的错了?李怀仁,早知今日你会说出这种话,我以前绝不会嫁给你!”

    夫妻两人在正堂打成一团,陈正康夹在中间进退两难,劝也不是不全也不是。

    李怀仁将陈氏狠狠推开,瞪着婢女大吼一声:“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夫人送回府去!”

    许久之后,正堂再一次恢复了平静。

    李怀仁走过去将白布盖在了李子渊脸上,面色阴沉:“给静儿写信,我就不信这凶手还真能逍遥法外!我定要让他给三郎偿命!”

    陈正康心里叹了口气,看来姐姐姐夫这是认定了沈宴就是凶手。

    可......可这沈宴是谁?他可是镇北王府的小王爷,何至于杀了人都不敢承认。

    况且不过就是因为茶楼厢房这么一点小事,他怎么可能会要了李子渊的命?

    这件事若是闹大了,别说还能不能抓到凶手,说不定到时候还可能会影响到大郎在上京的仕途,静儿恐怕也会失了圣宠。

    只是如今自己说什么也都没用,看来只能让人给大郎送信,让他来拿主意了。

    现下,没找出凶器是什么,也抓不到凶手,更找不到证据证明沈宴就是凶手,这案子自然没法继续下去。

    只能让仵作再验尸,瞧瞧能不能找到点线索帮助破案了。

    那元家的二娘子不过一个姑娘家,就更不可能是凶手了。

    只不过虽不可能是杀人凶手,但好歹在李子渊死前见过他,倒是可以带过来吓唬逼问一番,说不定真能问出些什么来。

    只是有沈宴这尊大佛在,陈正康也不敢像从前那般肆无忌惮的随便抓人审问。

    要是经他之口,这件事传到陛下耳中,让陛下知道他滥用职权,再往深处那么一挖。

    恐怕他头上这顶乌纱帽也会保不住。

    ——

    元伯山看着赤羽离开,消失在街口,这才扭头看向赵瑾棠,“窈窈,那是何人?”

    “我也不清楚,应当是外乡人,”赵瑾棠摇头,轻声道:“昨日那李子渊在街上与我为难,被他家郎君瞧见了。所以今日知府大人才会传我问话。”

    宋氏的心才落肚子里,也不想在府衙门口多待,便开口催促他们回去:“不管是什么人,只要窈窈没事就好,快回府罢。”

    马车驶过长街,路旁的行人百姓纷纷散开,又各自三两成群说起昨日的命案来。

    众人都暗道那李子渊死了也是报应,平日便整日干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来。若不是怕惹祸上身。他们高低得要放个鞭炮庆祝一番。

    不过说来这李家也是好笑,抓不到凶手就算了,反而去为难一个弱女子。

    要不是方才在茶摊上听人说起,他们还真赶不上这个新鲜的热闹事儿来。

    马车在元府门口停下,一行人入了府,赵瑾棠朝着元伯山两人一福身,“今日让爹娘担心了,是女儿的不是,你们好好歇息。”

    宋氏拍拍赵瑾棠的手,语气有些不赞成:“这是什么话,你也不必多想,等过些日子就送你去上京,离了这些腌臜事。”

    ......

    回到院子,赵瑾棠便直接去了小书房,翠微跟在她身后,只觉的后怕不已,“二娘子,幸好这事跟您没关系,府衙来人的时候,奴婢差点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你家二娘子真杀人了?”赵瑾棠拿过锦盒,走到博古架旁边,不用打开她都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不过既然人家送来了,她也不介意好好保存。

    翠微站在旁边,想起赵瑾棠吩咐她的事情,又觉得奇怪:“只是这事既然跟二娘子没关系,您为何又要奴婢找人去茶摊说那些话?”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有时候利用人心很重要。”赵瑾棠打开锦盒看了一眼,然后随手放到了博古架上,却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小盒子,“啪嗒”一声后,锦盒里的东西滚了出来。

    “利用人心?二娘子,奴婢不懂。”

    “不懂也没事,”赵瑾棠笑笑,她俯身捡起地上的东西,摸到了上面的花纹,神色一凛,仿佛记不清了一般,奇怪道,“翠微,书房里怎会有箭头?”

    翠微看了眼,开口解释:“二娘子,您忘了,这箭头是您十一岁时,随着主君和大郎君押货带回来的,说是路上遇见了山匪,被一个小将军所救,这是他给您的。”

    像是想到了什么,翠微继续道,“您当时还和奴婢说,以后要寻那样的人做夫婿呢!”

    “好啊,又取笑我,罚你今晚不许吃饭!”赵瑾棠从脑海中翻出一段她几乎要忘记的记忆。

    原来当年在山匪刀下救的那个小姑娘就是元家二娘子吗?

    想不到,她们的缘分竟是这样来的。

    两日后,仍是相安无事。

    赵瑾棠猜不透沈宴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自然也不可能随意去寻人,只开始着手准备启程去上京。

    另一边,赤羽带着查到的事情回到了客栈。

    沈宴坐在窗边,手中捻了颗棋子,聚精会神地看着眼前的棋局。

    “郎君,查到了。那元家二娘子名为元婉仪,家中是做绸缎生意的,祖上亦是如此,没听说家中有会武的。”赤羽见沈宴没有说话的意思,又补充道。

    “属下还查到件事,元家大郎便是今年的探花郎,如今做了大理寺主薄,而且,还是李子衡亲自举荐的。”

    沈宴来了兴趣,又落下一子,成了死局,他抬手拨乱棋局:“这倒是有点意思,兄长刚在上京被人举荐入了大理寺,这转头妹妹便将人弟弟杀了,还当真是让人意外。”

    “郎君,这元家二娘子倒真是个奇女子,明明知道自己杀了人的事情已经被我们知晓,您还将凶器送还了她,居然能这么沉得住气,属下听说,她都准备启程去上京了。”

    沈宴笑笑,并未作点评,只道:“看来,是时候找个机会与这元二娘子见上一面了。”

    不管这元家兄妹在打什么注意,有一件事他必须要亲自验证。

    ——

    六月十二,宜出行会友。

    赵瑾棠在铺子上忙活了大半日,将之前不清楚的账目都整理了好后,又跟管事的去了库房。

    “二娘子,”翠微从门外进来,“铺子里来了位郎君,说是要见掌事的。”

    赵瑾棠放下绸缎,心中有了猜想。

    赵瑾棠抬脚往外走,将库房的钥匙递给一旁的管事,“我去一趟,刘叔,要带去上京的绸缎布匹你再理理,不可大意。”

    “知道了,二娘子。”管事的接过钥匙,应声退下。

    翠微跟在赵瑾棠身后,一路往前头走去,“二娘子,那位郎君身旁的护卫就是前几日送您锦盒的那人,您去见他们,真的没事吗?”

    赵瑾棠轻轻摇头,“没事,不用太过担心,你去将人请到偏厅去。”

    片刻后,赵瑾棠行至偏厅,一眼便瞧见了沈宴,她走过去,福身一礼:“铺子上事情太多,叫郎君久等了。”

    “无妨,是余叨扰了。”沈宴抬手斟了杯茶,推了过去。

    赵瑾棠才坐下,就听见他继续说道:“不知道元二娘子可满意我差人送的礼物?”

    “郎君眼光不错,我很满意,郎君今日既来此,想必是已经想好与我做什么生意了。”赵瑾棠的手指在杯壁上摩挲着,又轻敲了下,而后才端起茶抿了一口,看向沈宴,眼神丝毫不惧。

    沈宴视线落在她的手指上,久久未移动半分,直到赵瑾棠蹩眉,再次出声:“郎君?”

    “我还以为元二娘子会先问我是谁,为何不向衙门揭发,是你杀了李子渊。”

    “我不问,郎君此刻不也要说了吗?想来应当是我身上有什么东西,是郎君想要知道的。”

    屋内,茶香萦绕,沁人心脾,赵瑾棠与沈宴相对而坐,两人皆没有言语,整个偏厅静悄悄的。

    许久之后,沈宴笑了,他眉眼本就生的勾人,此刻更是生动,“元二娘子,果真不是一般人,我今日来此,只问一句,枯木杀人,这是谁教给你的?”

    赵瑾棠心里微叹了口气,果然是因为枯木杀人的法子,只是,沈宴又是如何知道自己这个习惯?

    “一位小将军,”赵瑾棠开口,状似陷入了回忆,轻声道,“幼时同家父押货,路遇劫匪,幸得一将军搭救,这法子,便是她教的。”

    沈宴看着赵瑾棠,笑意未散半分:“你可知对我说谎的后果。”

    “这便是事实,我为何要对郎君说谎,”赵瑾棠眼底浮现出几分惊讶来,“难不成是要逼着郎君去衙门告发我杀了人吗?”

    沈宴不语,又听赵瑾棠继续道,“若是郎君今日来只是问这事儿,那我已经答完了,郎君可还有别的事?”

    “元二娘子,我不傻,”沈宴抬手给赵瑾棠添了茶,语气温和,却步步紧逼,“你就算能用枯木杀人,但是又如何能做到干净利落?”

    “一日自然不成,可若是日日练习呢?”赵瑾棠说完起身,朝着沈宴一颔首,“郎君想知道的事,我已经说了,若是你不打算揭发我,那我便不送了。”

    沈宴单手支着脑袋,微仰着头看向赵瑾棠,唇角微扬,缓缓道,“那若是我非要揭发你呢?殿下。”

    听见这话,赵瑾棠便知今日不可能轻易脱身了,她不知道沈宴到底是如何确认自己的身份的,光靠一截枯木并不足以证明,应当是有什么地方被自己忽略了。

    几秒后,赵瑾棠坐了回去,只问:“你我多年未见,你是怎么确定是我的?”

    沈宴但笑不语,只重新替她斟了杯茶,语气恭敬:“殿下,请。”

    放下的手握成拳藏在袖中,止不住颤抖,暴露了他此刻的情绪。

    赵瑾棠觉着沈宴似乎有点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她收回视线,垂眸看着眼前的热茶,抬手摩挲着杯壁,忽地目光一凝,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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