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已成事实,赵启原夫人、赵雪容、黄婉玉等一众人都来安慰她。赵雪青却不见十分悲痛,从未在人前显露过失态。徐娘知道她只是面上平静,心里一定十分煎熬,因为她几乎不吃什么东西,整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作画。

    赵雪青有一种自我保护办法,若是十分重大难以接受又改变不了的事情,她就强迫自己不去想,也不喜欢他人提起,就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她没日没夜地呆在书房里,一幅又一幅地画着,强迫自己忙起来,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之前生病欠了林老板好些画,这段时间居然全部赶了出来,又到了一个交画的日子,她按时拿着画出门。没了翟睿华,赵雪文不放心,一定要陪姐姐一起去一品书屋。

    到一品书屋,交了画拿了报酬,出来时,一位身着绯色衣裙的富态女子已等候在门外多时了。

    赵雪青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不想说,目不斜视往外走。

    林雨彤见她不停留,只得出声叫她:“赵雪青。”

    “林小姐,有什么事吗?”赵雪青看她既然来堵她,必不达目的不罢休,于是回头漫不经心地问她。

    林雨彤走近,上上下下打量她几遍,像是见了什么怪物一样,说:“赵雪青,你到底有没有心,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居然还可以如常作画卖画。”

    “不然我要怎么样呢?”赵雪青出言反问。

    “出了那样的事,还不是拜你所赐。”赵雪文气的想上去打她,“你有什么脸质问我姐姐。”

    “反正不是这样。”林雨彤不理赵雪文,一把拉住赵雪青的手,说,“我带你去看正常人是什么样的。”

    “你要带我去哪里?”赵雪青被拉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去见睿华哥哥。”

    赵雪青跟着她下了台阶,站稳脚步,一把甩开林雨彤的手,说:“我不去。”

    林雨彤不料她虽看起来瘦弱,发起狠来力气却大,被她甩开,想再来抓她,赵雪青已快步走了。

    街上人来人往,追逐起来实在不像话,于是大声说:“赵雪青,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勾当,就你卖的那些东西,抓起来够不够在牢里呆个三五年?当然这位林老板首先就跑不掉。”

    赵雪青停下脚步,冷笑一声:“你尽管去告官,看首先抓的是你的睿华哥哥,还是我。”

    “你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吧,以前都是翟哥哥替姐姐卖画的。”赵雪文带着讥诮的表情说。

    林雨彤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层关系,问:“既然睿华哥哥为你做了这么多,担这么大的风险,你却一点都不愿意为他付出?一点都不关心他怎么样了?”

    赵雪青沉默了一会,才问:“他怎么样了?”

    “这几天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不和人说话。”

    赵雪青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才说:“对不起,我无能为力。”

    “你可以的。”林雨彤又上来抓住赵雪青的手,被她灵活的躲过了,“只要你告诉他,你愿意做妾就好了。”

    “林雨彤,你欺人太甚。”赵雪文大喊,“你怎么不去做妾。”

    “那这样,我们平起平坐,都是妻子怎么样?”林雨彤说,“这样谁家都不丢面子,是个三全其美的好法子。”

    一句话说的两姐妹目瞪口呆。

    “睿华哥哥说他曾经答应过只娶你一个,不让你陷入后院之争。”林雨彤说,“但是现在形势变了,他不得不娶两个,以后再不纳妾,我们三个一起,好不好?”

    “三人一起?”赵雪青震惊到脑子已不能运转,呆呆地说:“平妻在大都是不许的。”

    “这种事民不告官不究,官府不会管的。”林雨彤说,“睿华哥哥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就为他委屈这一次。”

    “你不要说了。”赵雪青斩钉截铁道,“我不会答应的。”

    “赵雪青,我都肯让步,你为什么不肯。你根本就不爱睿华哥哥,你爱的是他许诺给你的未来。”林雨彤咆哮,“归根到底,你只爱你自己。”

    赵雪青闻言一震,随后拉起妹妹的手,飞快地走了。

    *

    “姐姐,这不是回去的路,我们要去哪里?”赵雪文被姐姐拉着,胡乱走了很长一段路,才敢出声发问。

    赵雪青抬头看了看天上,说:“天色还早,出城去河边转一转吧。”

    “好。”

    俩人出了城门,往东边的仙临河走去。

    不知不觉,进入了深秋时节,河边一片萧瑟,少有人迹。夏天,三人偶尔会来此坐一坐,现在只有两人了。

    “回去吧。”走了一段路,赵雪青觉得索然无味,转身对着妹妹说。

    赵雪文跟着姐姐往回走,突然看到前面有一个身影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盯了好几眼,才说:“姐姐,那是不是逾公子?”

    赵雪青看过去,说:“是他。”

    李逾明一身简单的青金石色常服装扮,不紧不慢地朝姐妹俩走来。

    “郡主和小姐是要回去了吗?” 仨人打照面,李逾明问。

    “是。”赵雪青回答。

    “逾公子要去哪里?”赵雪文问。

    “我来找你姐姐。”李逾明回答。

    “啊?”赵雪文疑惑地问,“找我姐姐干什么?”

    “我有些话想跟她说。郡主能走在前面吗?”

    赵雪文更加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忘了一眼姐姐,见赵雪青点头,才抬步快走一段路,让俩人说话。

    “逾公子,你要对我说什么?”赵雪青问。

    李逾明没有马上说话,沉默了一会,才问:“我听说翟家退亲了。”

    “是。”

    “你瘦了很多。”李逾明陈述事实。

    “有吗?”赵雪青机械地反问。

    “你要实在不想让翟睿华娶林雨彤,我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

    “想要不同的效果,有不同的办法。”李逾明语气阴险,“你要只想让林雨彤退出,那就从林雨彤身上下手;如果想进一步教训林家仗势欺人,那就从林边杰入手。”

    赵雪青不寒而栗,忙打断他:“不用了,谢谢逾公子的好意。”

    “林家和翟家为了退婚,同样是不择手段,不尽得有多光彩。”李逾明说,“不过是以彼之道还至彼身。”

    “就算这样,又如何,事情已经结束了。”赵雪青有些疲惫。

    “你不是爱翟睿华吗?”李逾明说,“把他抢回来。”

    “我本就配不上他,只会耽误他。”赵雪青说,“林雨彤比我更适合他。”

    “你不要这样说。”李逾明见她面如死灰,有些着急,“你配得上任何人。”

    赵雪青冷笑一下,没有说话。

    走了一段路,李逾明说:“这个局面也不全是坏事。翟睿华性格懦弱,没有主见,没事还好,有事的话,你跟着会吃不少苦头。”

    “他不懦弱,只是没得选择。”赵雪青本能的维护翟睿华。

    “他有很多选择,只是选择了最轻松的而已。”

    “如果是逾公子的话,不会这么选择了?”

    “当然不会。”李逾明脱口而出。

    “那是因为你和我们不一样,你生在王侯之家,毫不费力就能拥有一切。”赵雪青叹了一口气,“不会理解我们这样的人家是怎么立于世间的。”

    李逾明没料到她是这样看待自己的,自嘲地笑了一下,说:“我的生活没有你说的那么美好。没有毫不费力拥有一切,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对不起。”赵雪青不想自己的无心之言会惹得他不快,说,“是我唐突了。”

    俩人很久没有说话。赵雪文回头看俩人,夕阳斜照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他们迈着一样的步伐,一样的沉默无语。前一刻,她还觉得奇怪,这一刻又觉得他们默契十足,男才女貌,一对璧人。

    不知怎的,赵雪文突然想到夏国的赛维达将军,不知他是一个怎样的人,若是自己站在他身旁,会像此刻的姐姐和逾公子一样,让人觉得美好、艳羡吗?

    俩人走了一阵,李逾明突然问:“雪青小姐,你要求未来的夫婿只娶你一人吗?”

    “你听到我们说话了?”赵雪青皱眉。

    “是。”李逾明回答,“我当时旁边的如意酒楼上。”

    “没有。”赵雪青否认,“那只是我们偶然聊起,随口说的。”

    “那为何不答应林雨桐的提议?”

    “因为她的提议行不通。平妻是民不告官不究,但睿哥和林瀚林都在朝为官,多少人盯着,若是被人参本,会影响他们的前程。”赵雪青找了近乎完美的理由,说服了自己。

    李逾明没有被她的说辞迷惑,说:“雪青小姐,如果有人承诺,今生只娶你一人,你会嫁给他吗?”

    “承诺算不得数的。”

    李逾明这才觉得刚才的话语不妥,以前翟睿华应该也是如此承诺的。

    又一时无语,到了城下,赵雪青说:“逾公子,多谢相伴,雪青先走了。”

    “雪青小姐。”李逾明叫住她,目光严肃,语气坚定,“我是认真的,如果我只娶你一人,你愿意嫁给我吗?”

    “逾公子,你不要开玩笑,你是旭王府的世子,怎会只娶我这样的女子。”

    “我要怎样,你才会信呢?”

    “谢谢好意,逾公子。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和京城的环境格格不入,年后我会随父亲一起返回西北,请公子不要在我身上浪费精力了。”赵雪青说完,发自真心的福了一福,转身进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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