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3月15号,我并不需要上班。

    这当然不代表我可以在家里躺一整天,实际上今天的假期是我额外申请的,而这一切都要从一份邮件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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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几天,我在邮箱里面找到了一份没有署名的邮件。

    【请于3月15日上午10点前,至东京大学机械工程系A3-301教室,参与下学期课题分组。】

    落款是东大建筑系。

    这份邮件来的莫名其妙,就像是突然出现在我邮箱里,被各种各样的信息压在犄角旮旯里面,等我心血来潮整理邮箱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还有一份未读的信件。

    这很不寻常。

    东京这边的社交基本依赖邮件,这也导致每天都会有乱七八遭的东西填满邮箱。

    因此,有关学校的邮件,我早设置成特别关注,一旦有消息来,手机上也会有提示。

    但这一封根本没有,这封所谓【课题分组】的邮件,并不是学院发送的,落款的东大建筑系更是显得滑稽。

    我最开始把这个当做一个恶作剧。

    可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这封邮件一直压在心头,翻来覆去的根本难以入睡。

    会有谁特意来开这种不痛不痒的玩笑呢……连惩罚方式都只是多走上一段二十分钟的路程。

    与其自己琢磨,不如去问问别人。

    我披散着一头黑发,伸手按开了床边的小夜灯,借着幽幽的微光,我摸到自己的手机,点开了绪花的聊天框。

    说不定是班级发送的,所以才没有消息提示,我在心里这样想着。

    【绪花,你最近收到下学期选题……】

    我打完这行字,感觉有些刻意,又一点点删掉。

    【绪花,马上要开学了,你想好下学期的课题了吗?】

    我捏着手机,屏幕上的状态显示绪花此刻显示在线,胸腔里面的心脏噗通噗通的跳。

    锁屏上的时间以秒速跳动,我紧张得手心沁出一层薄薄的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冥冥之中,我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好在等待的时间并不长,绪花回复我了。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啊……当然没有想好啦,放假的时候有关课业之类的,真的想想就觉得恐怖!!】

    【说起来,还有半个月就要开学了,确实有收到小道消息说之后要开会什么的……穗子她们也在说呢。】

    小道消息么……手指不由自主的靠近嘴巴,尖锐的虎牙咬在指节上,我皱起了眉头。

    绪花看上去没有收到那个邮件,但也可能是她默认大家全都收到了这个消息,绪花又很排斥这些课题会议不想多谈。

    【这样啊,希望下学期的课题不要太难。】

    我像往常一样吐槽着困难的课题,又扯了最近发生的事情,绪花果然没有多想,这次短暂的聊天看上去与之前的一样。

    我关掉了手机。

    只是一封邮件罢了,我反复地安慰自己,竟然也昏睡过去。

    一夜过去,这件事似乎已经过去,可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我心中一直惴惴不安,这种心慌影响着我,以至于端菜的时候又一次不小心被砂锅烫到。

    一方通行叫住了我。

    这一个月以来,每天少年都是第一个到,次数多了餐厅的同事也看出几分眉目,久我照纪的那群卤蛋下属,每次见到都少不挤眉弄眼。

    接触多了我发现,在公共场所的时候一方通行总是寡言少语的模样,很难不怀疑他是感觉这样显得很酷,就像我喜欢称自己为【常林大骑士长一样】,没关系,都能理解。

    少年没做解释,又一次把手指伸进我的衣袖,指尖在烫伤的皮肤上轻轻触碰,火辣辣的刺痛感顿时消下去。

    这难道……上一次的烫伤也是他的手笔?

    一方通行这次不再掩饰自己的特殊,见我疑惑,便说“小把戏罢了。”

    我顿时明白,他也是一位异能力者。

    这样也能解释,为何他上一次能够察觉到我即将觉醒异能力,又对我许下保守秘密的承诺。

    下班的时候,我向久我照纪提出了请假的要求。

    年轻的店长显然很善解人意,他没有过多询问,只是更改排班表的时候,露出了俏皮的微笑。

    总感觉他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也许久我照纪跟他的卤蛋超人手下呆久了,自己也不知不觉的被同化了吧。

    *

    8点的时候,我推开了公寓的大门。

    今天的门外并没有包扎好的鲜花,也许一方通行被事情耽搁了,又或者今天花店开店时间推迟了,我没有多想。

    走出巷子的时候,我的右眼皮突然跳动了一下,这不是一个好征兆,但我不想让这种想法影响自己的心情。

    邮件上标注的时间是上午10点,可我本就抱有怀疑的态度,直接打算提前到达,看看到底是什么。

    假期时间,即使是东大,现在也有些冷清,一路走过来,我居然没有碰到什么人。

    果然那个消息是假的吧,这种猜想让我心情放松了不少。

    但人都来了,就算是假的也值得看看,说不定能揪出那个开玩笑的家伙。

    我走到了机械工程学院的建筑群,穿过一个门廊,对面就是A3。想着快点看完回家,我这次抄近道走的是右侧的楼梯。

    这条楼梯是后加的,也不宽敞,作为一条火警疏散通道,平时根本没什么人会走。

    楼梯的扶手上是一层厚厚的灰,台阶的转角处还堆放着废弃的桌椅。我沿着楼梯外侧,小心的拾级而上。

    101、201、再往上走一点就是301了。

    忽然,我突然在楼道里面听到隐隐约约的人声。

    哪里来的声音?

    出于好奇,我停下了脚步。

    声音很小,嗡嗡的,我猜测是楼梯附近教室里面的声音。

    难道,这个邮件居然是真的?

    我的位置处在二楼到三楼半中央的地方,就算到了三楼,楼梯间还有一扇姜黄色的大门掩着,按理说我根本听不到。

    可异能力者的五感比常人敏锐很多。

    “呵……这次成绩■■绝对……”

    “你还是……”

    “……谁知道她是怎么来的!那个黑发的■■■■!”

    最后一句话的声线直接拔高,尖锐的声音穿透了门板,清楚的传到我的耳中。

    我瞪大了自己的双眼,不可思议的抬头向上看去。

    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想,我放轻自己的脚步,一点一点走到三楼的门后。

    对方似乎距离楼梯间不远,现在我已经能够完整的听到她的声音。

    “你说她的运气怎么这么好?”

    明显是女性的声音发出了这样的询问。

    “你怎么知道她是运气好还是身体好呢?毕竟人家可是冷美人呢~”

    一直略带含糊的声音这次倒是听得清楚。

    “你说她会不会是抄……”

    又一道声音加入,末尾处虽然没有说完,可未尽之意所有人都能听出,其余几人全都发出了“噗嗤”的笑声。

    他们在说什么?什么运气?什么抄袭?

    他们是在……

    我屏住自己的呼吸,等待着他们接下来的话。

    直觉告诉我,我的不安马上就有解释了。

    *

    “你说她是怎么想的,千里迢迢跑到咱们这,就为了这个?”

    “不是说种花来的留学生都很优秀吗?她是怎么混进来的,不会是走走关系……”

    “别太过分了。”

    男声阻止了同伴继续说下去,可他的同伴并不买账。

    “呵呵,我知道,你、还有班上的男生都喜欢她,你看人家搭理你吗,护花使者先生?”

    男人显然被戳破了心思,他急忙反驳

    “我只是……”

    “只是什么?关心她?你看人家需要吗?每天独来独往的谁都不搭理,谁知道她是忙着陪人?”

    “你不是也拿她的照片……”

    另一道女声也加入进来帮腔,只是不堪入耳的内容让我根本无心继续听下去。

    种花留学生,这种带有指向性的台词直直劈向我,我被死死的钉在原地。

    原来、原来是在说我吗?

    真相终于水落石出,同时带来的还有涌上心头的愤恨。

    还不是时候,再等一下,我如此告诫着自己,手掌使劲捂住自己的嘴巴,牙齿死死的咬在嘴唇上。

    这不仅是愤怒,这还包含痛苦,甚至比起这些言语的羞辱,更让我难受的是声音的主人。

    早在听到声音的时候,我就察觉到略带熟悉的声线,只是距离还远,还不能确认,可是现在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声音的主人是我的熟人,甚至说得上一句朋友。

    朋友。

    我扣紧了自己的手指。异能力因为自己的情绪悄悄探出,熟悉的屏幕再次在我的面前显现。

    果然是他们!

    黑色头发公主切的穗子,茶色短发的千夜,以及班长……

    尤其是穗子千夜,她们都是绪花的小姐妹,我也经常跟她们玩,原来、原来她们居然是这样想我的吗?

    隔着一扇姜黄色的大门,外面的人对这一切全然不知,口中继续着批判我的话题。

    我蹲坐在地上,看着楼梯外窗的天色沉默不语。

    我还要继续忍耐吗?

    *

    “比起这个,你真的确定她是抄袭?”班长扶着眼镜,目光中满是探究。

    “那你说她这次怎么及格的?”穗子手持着纸扇抵住唇角,脸上还是温婉形象,话语中满是恶意。

    她说我及格?我什么时候及格了?

    回想起那张57分的试卷,我百分百确定自己根本没有及格,也没有收到相关通知。

    “区区吊车尾的土包子,这种难度的卷子能及格,开什么玩笑?”

    “我还是觉得垫底的位置和她更搭一点,对吧穗子?”

    “我会和系主任举报的。”

    最终班长一锤定音。

    “真不愧是班长,果然深明大义,至于后面……一无所有的时候伸出援助之手,女生很吃这一套的。”

    “绪花经常提起,那个土包子经济比较窘迫,最近好像在打工,班长肯定知道怎么做的~”

    他们居然!

    一瞬间,愤怒的情绪压过了背叛,我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吗?将我当做商品一样与别人交换,他们凭什么?

    这就是邮件所说的会议吗?确实是相当【重要】的会议!我懒得纠结到底是谁发来的信件,也许是某位不小心听到的人的善意之举,也可能是想要我【借刀杀人】,但我懒得纠结了。

    我一定要狠狠教训他们!我势必要狠狠教训他们!

    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我四处打量了一番,确定这栋楼附近没有其余的人之后,我站起身来。

    没想到时隔两个月,留学生群体中常说的事件再一次被我碰到,还是霓虹经典的校园暴力。

    ……趁人不被举报考试造假,确实很暴力。

    可惜,我更暴力。

    我确定自己并没有抄袭作假,也相信中村老教授是明辨是非之人,我踢开了那扇姜黄色的大门。

    *

    “谁!!?”

    几人原本说的正上头,突然身后的大门敞开被吓了一大跳,免不了一句凶狠的质问。

    直到,他们看到从门后慢慢走出来的我。

    穗子和千夜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而算不上熟悉的班长还端着温文尔雅的样子,只有脸上多了几分尴尬。

    “常、常林同学,真巧啊……”

    显然我低估了班长厚脸程度。他佯装着偶然遇见的样子,脸上还能挤出和善的微笑,好似刚才真的只是在讨论课题分组。

    又一个佐藤下志一样的伪君子!我眯着眼睛对他冷笑一声,慢慢将视线对准了穗子。

    这位大小姐一直以来都是体贴温和大和抚子一样的形象,偶尔表现出的娇横也让人生不出讨厌,只觉得可爱。

    绪花的姐妹团体中,我和她玩得很好,也一直以为是真的跟她玩得很好。

    但,这就才是你真实的摸样?

    “不巧。”

    我很不客气的回怼,完全没有粉饰太平的想法。

    “你……”

    我打断了他接下来准备的长篇大论

    “很不巧,我全都听到了。”

    霓虹人总是喜欢委婉的说话方式,一句话绕出百转千回,但是我是留学生。

    “听到了还这么嚣张,我要是你早就羞愧的跑走了!”

    穗子完全没有被抓包的尴尬,还有心思继续嘲讽。

    “啪!啪!啪!”

    我很配合的鼓掌。

    “相处了这么久,连我的生活小事都打听得清清楚楚,相信我的脾气你应该也很清楚吧,大小姐?”

    “你!”

    “看在认识的份上,给你一个友情价。”

    我握紧了拳头吹了吹气。

    “你敢!我可是西友百货的大小姐!你不过一个区区庶民!”

    穗子尖叫着大喊,甚至搬出了自己的身份,想要通过阶级恐吓我。

    哟,没想到有一天还真能听到动漫一样的台词,还是大小姐版本的。

    我装作没看到旁边一直充当透明人的千夜动作,一个过肩摔把她丢在了地上。

    从耳后袭来的风实在太明显了,偷袭我可不是明智的选择。

    名为千夜短发的女生神情痛苦的倒在地上,手上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尖刀。

    原本只是以为她打算偷袭,没想到千夜手中居然还握着小刀,哈,真是讽刺,居然这么恨我。

    我一脚踩在千夜握刀的手腕上,少女吃痛松开了刀把,刀尖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我弯腰捡起地上的小刀,眼神余光扫到班长后退的脚步,没有给他机会,拽着他的后腿,同样给他一个过肩摔。

    厚此薄彼不是好风气,我为人一向公正。

    见到两人接连被我掀翻,那位一分钟之前还在用家室威胁我的大小姐,这次真的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你、你真是一个无礼的乡巴佬!你不怕……”

    “我要感谢你们做出的贴心举措,在假期居然挑到A3这栋老旧的教学楼,这不连人都没有。”

    我尚有闲情开了一个玩笑,对着穗子调皮的眨了一下眼睛,只是穗子好像并没有放松,看上去更害怕了。

    穗子扫过地上瘫倒的两人,紧紧握住了手中的折扇。

    “别装了,你难道不好奇是谁告诉我的吗?像你这样的人,绪花怎么会跟你做朋友?我听她说,你还想要谈恋爱,你不照照……”

    “叽叽歪歪的,你很吵啊!”

    我打断了她的发言。

    “看上去你好像并不需要我的体贴,那么……”

    我一个俯冲躲过了身后的偷袭,伸手揪着衣领,再次给他来了一个过肩摔。

    果然,对于大多数男生来说,刚才的一下不足以让他丧失行动力。

    我看到穗子眼中刚刚升起的窃喜,不觉感觉好笑。

    教训人嘛,当然是要在现场教训,欣赏他们由嘲笑变成恐惧的眼神,一点一点将他们掀翻。

    这样他们才会感到真正的恐惧。

    我脑袋确实不够聪明,也想不出什么花招,但有时候物理教训的方式也挺好,至少当下确实出气。

    这一次,我的手按在穗子的肩膀上,对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啊啊!”

    这位嚣张的大小姐,在我的过肩摔下,仅仅一招就晕过去了。

    终于结束了……

    我掏出手机,对着瘫倒在地上的三人按下了快门。

    这栋楼建造的时间很早,尤其是楼道之间,连摄像头都没有,这或许是他们选择在这边商量的原因。

    同样是我打人的原因。

    没有摄像头,他们没有办法找我麻烦。

    绕开几人,我离开了这里。

    至于绪花……我现在不愿意去细想这件事。

    我沿着台阶一级一级走下,空荡荡的楼梯间只有我“咔哒咔哒”的脚步声,透过墙上狭小窗户,我看到外面阴沉沉的天色。

    要下雨了吗?

    早上出门的时候很急,心中一直揣着事情,我连天气预报都没有看,自然也是没有带伞。

    霓虹是沿海国家,台风常年光顾,早春的时候常常下雨。

    我走出去的时候,已经有星星点点的雨滴砸在我的身上。

    现在是上午9点11分,气象显示即将有大雨。

    按理说我应该快点跑回家,至少跑到咖啡店之类的地方躲雨,突来的大雨和可能酝酿成台风。

    可我感觉很累,刚才的动作好似花掉了我所有的力气。身体里面使不完的劲,随着雨水的落下,一点一滴被浇灭。

    太奇怪了。

    我现在应该很开心才对,我像自己冠名的【常林大骑士长】一样打败了坏人,之后也会跟教授对峙证明自己的清白,我一直很努力很勇敢……

    我、我怎么把生活过的这么糟糕……

    还有绪花,绪花她……

    不、我不可以怀疑绪花的,穗子刚才的说辞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应该相信绪花的人品……

    但是。

    之前相处的过往点点滴滴的展现,一起听课,一起参加联谊,一起报名活动……

    独自来到这里,我做好了独自一人的准备,可是绪花却很热情的带我一起玩,包容我蹩脚的口语,带我融入她的社交群体。

    但是!

    同样的记忆再次涌现,这次是以往未曾注意过细节,总是落后一步的消息,隐约的排斥,难道……

    雨水哗啦啦的砸下来,偌大的校园再无一人,空荡荡的路上只有我像一个傻子一样站在马路中央淋雨。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我应该跑到教学楼下躲雨,可是我会忍不住想到刚才的事情,内心的自尊让我不愿意在这逗留。

    我开始讨厌这里,讨厌自己往常的生活。

    身上的棉服吸满了雨水,湿哒哒的贴在身上,黑色的长发全都黏在皮肤上,靴子灌满了雨水,这些负重让本就疲惫的身体动作变得更加僵硬迟缓。

    快点动起来啊!怎样都好,快点动起来啊常林!

    *

    台风季节的暴雨总是蛮不讲理,飞燕和银河【注】的降临,摧枯拉朽般用暴雨卷起万物。

    今天的也不例外。

    早春刚刚开过一茬的樱花,眼下被风不留情面的刮到地上,粉的白的,一股脑落下,最终居然在排水口的缝隙处相遇。

    我快走不动了。

    雨水顺着我的衣裤灌进靴子,里面的棉絮吸满水分,我笨拙的在雨中淌水。

    十多分钟的路,自己走了好久都看不到头,密密麻麻的雨水织成的帘幕在我眼前蒙上了一层纱,即使是异能者也无法看清。

    说起来,也没有像我这样的异能者吧……

    穗子尖刺刻薄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我的手指不自觉的揪住了衣服。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心中的愤怒不断的涌现,我却死死咬住牙关,什么都说不出来。

    要是我……

    暗淡的眼神落在地上,我盯着地上被人踩瘪的樱花,最终原地蹲下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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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来。”

    恍惚中,我听到一方通行的声音,我心中觉得好笑,自己居然懦弱到通过幻想来安稳自己。

    “起来。”

    声音再次重复。

    不是错觉?头上多了一层阻隔,雨水在伞面上“嘭嘭”的声响,我像是一只探出脑袋的乌龟,慢慢仰起了自己的脑袋。

    一方通行?

    雨中的少年举着一把黑色雨伞,宽大的伞面撑起一片干燥的空间,他穿着黑色的大衣,头发梳在脑后,红色的瞳孔紧紧锁住我。

    “起来。”

    少年再次重复了一遍,同时伸出自己的左手。

    一只宽大、苍白、干净的手掌。

    我迟疑了一下,握紧了他的手。

    干燥的皮肤与他略高的体温顺着掌心传递给我,我站起了身。

    少年手中的黑伞像是一个信号,告诉我以他为中心的一方小天地是绝对的安全空间。

    一方通行上抬着眼睫,赤红的瞳孔不含任何感情注视着我。

    我忽然感觉到局促。

    那份掩藏在心中的自卑不受控制的再次涌出,升腾出的勇气好像随着穗子的嘲讽熄灭,我忍不住的怀疑自己。

    我这样子的人,真的可以获得吗?

    伞外是愈演愈烈的台风暴雨,伞内的气氛也算不上轻松。

    少年再没有说话。

    我们像是一道水中的雕像,上演着默剧。

    只是一方通行确实是一个行动主义者,他和一个月之前塞花一样,把伞柄塞到我的手中,然后一把拦住我的腰,将我腾空抱起。

    骤然失重,我没忍住抱住他的肩膀,却听到少年发出了短促的笑声。

    我的身上早就湿透,一方通行抱着我,自然身上的衣服也是如此,看上去昂贵的不行的大衣上沾满了水渍。

    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变得迟疑,我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这个动作被少年很快察觉。

    一方通行按住了我的手,他皱着眉头低头看我,薄唇微张却又合上,最终化为一声叹气。

    少年不由分说的将我按在他的肩头,对于我头发上的水痕全不在意。

    淋过雨后我的身上全都是潮湿的水汽,可我的鼻尖是一股浅浅的鼠尾草香气。

    我心中的烦躁与无处诉说的怒火随着香气慢慢缓和。

    雨下的很大,少年抱着我走的又快又稳,那条走不到尽头的路,顷刻间居然到了尽头。

    “回家了。”他说。

    “好。”

    这句话像是一个信号,我放下所以的伪装,双臂紧紧地环住了少年。

    我的脸埋在他的肩上,一方通行的大衣早就湿得不成样子,连带着里面的衬衫也一同打湿。

    少年来的时候身上干干净净,现在连那白色的发色也染上了水痕。

    长时间被雨淋湿,我的身上变得冰凉,身体早就进入了低温模式。

    这时候,少年身体上传来的暖意格外明显,为了抓住这股温度,我埋在了他的颈间。

    一方通行身上的体温慢慢过渡到我身上,我终于感觉到难受。

    被朋友背叛的痛苦,被同学歧视的痛苦,自己无能的痛苦,夹杂着说不清的委屈,身体内的情绪像是细细麻麻的刺针,连疼痛都难以形容,只有随着雨水流出的酸涩。

    “你……你怎么才来啊……”

    “呜呜呜”

    我埋在少年的颈间,抑制不住嚎啕大哭。

    春季的这场暴雨,来的突兀且声势浩大,如同我的无法停止的痛苦,作为这场默剧的伴奏,不知疲倦的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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