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欺骗的滋味很不好。

    从小我是一个很固执的人,一旦认定了什么人或者做出了什么决定,就会一条路走到死,九头牛都拉不回来那种。

    这种固执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就初见端倪。

    大概是三年级的时候,我虚构出了一个看不见的朋友,每天都会在日记本上写下自己感觉有意思的事情。

    那时候的我很不讨喜,每天都绷着脸,不与任何人说话。小朋友是有着比大人还要敏感的心思,他们不停的指责笑我、排挤我,用条条框框的话语,把我钉在是非对错的选择栏中。

    当然,小时候的我是个暴脾气,面对同龄人的嘲讽,我选择了用自己的拳头解决问题。

    事后,我顶着老七八糟的头发,跟一排小萝卜头站在墙角,等啊等,终于等到头发花白的爷爷领我回家。

    他戴着老花眼镜,宽大的掌心抚摸着我的头发,慈爱的眼神透过镜片传递到我身上,他说

    【过于执着并不一定是坏事,可囡囡,这容易伤到自己啊……】

    年幼的我无法理解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我含着苹果味的棒棒糖,心里面满不在乎的想着,如果别人骗我,我可以用拳头让他好看!

    现在想来,这是多么天真。

    拳头可以堵住他们的嘴巴,可是坏掉的玻璃无法填补。相处时储存下来的美好回忆,终随着那个破口,缓缓流出。

    过刚易折啊……也许爷爷说的是对的。

    我趴在少年单薄的肩背上,突出的肩胛骨膈得我手腕发疼,即使这样,我也不愿意松手。

    这场漫长的暴雨,从外界穿过我的心底,呼啸而过的狂风,噼里啪啦的砸下,却又被少年挡下。

    就好像当一个胆小鬼也不是一件很坏的事情,我数着少年的心跳,慢慢闭上自己的眼睛。

    穗子的存在很特殊,她卡在我与绪花的中间,向左是我与绪花的点点滴滴,向右是是她黑暗中的嘲弄辱骂,垂直的天平摇摇欲坠。

    只是绪花不是公正无私的天平,她是有感情的人类,最终她只会朝一个方向倾斜。

    我不想联系绪花,至少现在不想,歇斯底里的质问会让相处的感情褪色,这太糟糕了。

    到家的时间比我想的还要快,在我还没回神的时候,一方通行已经打开大门,将我放在餐边桌的高脚椅上。

    吸满了雨水的衣物滴滴答答的淌水,衣服垂下的系带充当了雨链的功能,牵引水珠在地板上积成一个浅浅的水洼。

    啊……木地板貌似不能泡水来着。

    还有,自己淋了这么长时间的雨,最好快点洗澡,不然要发烧感冒……

    大脑像是不知疲倦的机器,把要做的事情一桩桩的列下,分析着利弊,催促着我快点行动。

    啊、好烦。

    不想动……迟早要让脑子知道,到底谁是身体的主人!

    然后我就被吓得回神了。

    一方通行把我放到椅子上之后,就开始收拾自己。我看着他撩起湿漉漉的白发,看到他脱下同样湿漉漉的大衣,看到他蹲在我的面前握住我的小腿……

    握住我的什么?

    我试探性的活动了一下右腿,刚刚离开他的掌心,又被他一把握住。

    “你在干什么?”

    “如你所见。”

    一方通行蹲在地上,贴身剪裁的衣物被包裹在下的皮肉支撑出饱满的弧度,灯光打在他高挺的鼻梁和清晰的下颌线上,他的脸上多了几分柔和。

    说实话,这个角度很不赖,少年眉眼中的专注,足以让任何人为之沉沦。

    如果他不是在给我脱鞋。

    一方通行的手指搭在靴子侧边的拉链上,专心致志的给我脱鞋。

    “……我可以自己来”

    我尝试反抗。

    “快好了。”

    靴子的拉链已经被一方通行拉到底,被雨水泡了半天的脚终于解救出来,他还很贴心的给我脱掉了袜子。

    我活动着脚丫子继续反驳

    “你不知道脱拖鞋在哪里。”

    少年没有搭理我,伸手勾向另一条腿。

    “你看,你果然不知道。”

    一方通行脱下了我另一只脚上的袜子,现在我两只脚都被解放出来。

    “……”

    一方通行又不说话了。

    我得意洋洋的收回自己的双脚,又被他伸手握住。

    少年的手掌是这样宽大,仅一只手就可以圈住我的脚踝,轻松将我的双腿固定在半空。

    失去着力点之后,唯一可以支撑住身体的,只有身下的高脚椅,我不得不双手扣住椅子的侧边。

    我的双脚被他按在了西裤上。

    一方通行是撑伞过来的,身上的状况比我好上太多,至少除了大衣之外,其他地方还算干爽。

    当我湿漉漉的双脚踩在西裤上的时候,丝质的面料上多了明显的印记。

    继毁掉一方通行的大衣之后,他的裤子也报废了。

    “你……”

    “不需要勉强自己。”

    一方通行从上衣口袋里面掏出配套的丝巾,尝试用它来给我擦脚。

    “毛巾在浴室……我的意思是,丝巾可能不具备这个功能……”

    我很老实的告诉他物品的位置,只是他看上去更生气了。

    少年抿紧嘴唇,一言不发的握着那块灰粉色的丝巾,苍白的手臂青筋浮现,白色与粉色交织,竟也透出暧昧,我的心跳开始加快。

    “闭嘴。马上好。”

    灰粉色的丝巾也被一方通行扔到了地上。

    很好,报废大军新添一员。

    我开始发呆。

    折腾了这么久,现在应该快要到中午了吧,唔……好像也没有很饿,窗户外面的天色是泛着灰的糟糕颜色,雨还下得很大,也不是适合外出的样子……

    话说这家伙还要擦多久,脚上也没有那么多的水吧。

    还有就是,真的好难为情啊!

    乱七八糟想了一堆,在我的阈值到达顶点之前,一方通行终于起身。

    “衣服。”

    “哦……哦哦。”

    我还以为他会贴心到把我外套也一起脱了呢,现在这个样子,他是害羞了吗?

    “收回脑子里面乱七八糟的想法。”

    仿佛看穿我的想法一样,少年再次出声,制止了我脑海中的跳脱想法。

    好吧,他看起来没有害羞。

    我略带可惜的抽回了自己的双腿,在他不解的眼神中从高脚凳上面跳下,光着脚丫子,啪嗒啪嗒的走在地板上。

    地板上的水痕顺着我的脚印蜿蜒向前,我从柜子里面拿出了自己的拖鞋,以及另一双蓝色的拖鞋。

    当时跟着家庭主妇的选择果然是对的,不然怎么能买下三折的东西,虽然冬天穿塑料拖鞋总有点奇怪,但是它便宜啊!

    我把拖鞋放到他身边,脱下了身上那件惨不忍睹的棉衣外套。如果不是遇到突发状况,我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毕竟,这是我最喜欢的玉米套装!【震声】

    “好啦,别这么看着我,我已经恢复活力了!”

    一方通行沉默的站在原地,纯净的红色眼瞳中,多了一些我看不懂的杂质。

    他今天穿的真的很好看。

    接触多了之后,私下里我也会跟他聊天,说的话题随着少年放任的态度逐渐变得奇怪,从喜欢的东西到每天做什么。

    无论多么尴尬的话题,他都会很认真的回答,所以上周,我就问了一个一直好奇的问题

    “为什么你一直在穿灰色的衣服?我感觉你穿亮色的也很好看啊!”

    …………

    他的回答是一长串的省略号。

    我以为他早就忘记这件事情,却不曾想到今天,他居然真的配合了我那句玩笑一样的要求,穿上了浅色的衣服。

    还是层层叠叠的款式,就像把自己当做礼物,精心打扮送到我面前。

    糟糕,这个想法好糟糕。常林,你怎么能产生这么堕落的想法!

    踢踏着拖鞋,我从沙发上捞起自己的水群,逃也似的跑进了浴室。

    “我去洗澡了!”

    丢下这句话之后,我“啪”的一下关上了浴室的大门。

    很久之前有一位大神级的人物,面对着媒体镜头,他轻轻吐出烟圈,说出振聋发聩的真言——

    去洗澡吧,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去洗澡吧,洗完之后一切问题都会解决。

    此言一出,引得恋爱中的痴男怨女纷纷追随,将这句话奉为真言。

    以前的我不屑一顾,现在生出恋爱苗头之后,这才领悟其中的真谛。果然妙不可言啊!

    我郑重的拧开了水龙头开始洗澡。

    *

    一方通行还在原地。

    这是他第二次走进她的房间。

    房间不大,零碎的东西很多,从入门的矮柜到里面的起居室,凡是可以摆东西的地方,全都是资料书和笔记本。

    对面的餐边柜上是拆开的饼干,往里是一个简易的收纳柜,房间里面最整齐的只有里面的床铺。

    一方通行没有去过女生的房间,当然他也不会无聊到偷窥女生的房间,但是他总感觉,这个堆满物品的房间其实并没有很多生活痕迹。

    无论是常盘台的大小姐亦或是仅是挂名的长点上机学校,甚至是暗部的成员,里面的女生总会有一些自己的偏好。

    但是,这个房间里面,他看不出来任何个人偏好,就像是程序设定的固定模板。

    果然是发生了什么吧。

    在众人面前伪装出来的温和面孔,日常与朋友的嬉笑吵闹,看似正常,细思过后一方通行竟生出一种恐慌——常林的内心还好吗?

    或者说,她所有的生活都像是被人为上好发条一样,按照固定的模式运转。

    他需要再快一点。

    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声,隔着磨砂玻璃门,能看到隐隐约约的背影。

    少女看上去已经洗完头发,长长的黑色头发被她盘在头顶,水汽蒸腾出的雾气朦胧了她脖子下方的身体。

    可是,这点雾气对于理事长先生来说根本没有任何阻挡的效果,反而把氛围推到一个奇怪的地方。

    一方通行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果然常林就是笨蛋吧,带男人回家,还能自己安心去洗澡,她该不会……

    不、这个可能性绝对不会存在,如果之前有哪个好运的家伙经历过,他最好晚上睡觉的时候睁着眼睛。

    说起来,常林刚刚洗澡前,好像也给自己拿了换洗的衣物。

    一方通行盯着脚下的蓝色拖鞋好一会,似乎做出了很大的让步,无奈的捂脸叹了口气,蹲下身换鞋。

    蓝色拖鞋的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使用痕迹,如果上面没有那只蓝白色的卡通人物也许会更好,但是他在常林家,理事长先生没有别的选择。

    被一方通行嫌弃的正是MINISO的人气明星玉桂狗,别名大耳狗,可惜他并不能感受到里面的童趣。

    衣服在沙发上,颜色是安全的白色,薄薄的一件搭在沙发扶手上,但是一方通行总感觉没这么简单。

    房间里面开着空调,并不会冷,直接换也没问题。

    可是常林家里面,真的有他能穿的衣服吗?

    这个疑惑一直持续到一方通行拎起这件棉质的衣服,微弹的面料顺着重力下垂,最终完整的展露出来。

    即膝的款式,下摆是一圈打褶的蕾丝边,简约中透着少女的轻盈。

    “常——林——!”

    正在洗澡的我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怎么回事,刚刚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是幻觉吗?

    我揉着自己的鼻子,想到刚才顺手丢给少年的睡裙,有些心虚的揉了揉鼻子。

    反正他身高跟我差不多,怎么就不能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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