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
第二十一章：南山
内侍低头跟在陈伯宗的身后，他不敢出一言，生怕陈伯宗的怒火烧到自己的身上。
就在刚刚，陈伯宗经过御园，偶然听到底下人说摄政王留宿宫中的消息。
他第一次下那样重的手，说闲话的人都被处以五十官杖的极刑。
陈伯宗叫来了身边所有的内侍，挨个问了一遍，终于从一个人的嘴里问到了事情的首尾。
此刻他脚下风声四起，跟在他身后的人不禁汗湿了衣襟。
天子之怒固然可怕，可太后与摄政王更是他们不敢得罪的人。而如今陈伯宗急色匆匆地向着华梧宫走去，无一人敢拦，却也无一人想跟去。
内心挣扎间，陈伯宗走进了华梧宫的大门。他挥退众人，看到窗影闪过一道黑影。
推开大门，沈妙容正坐在案前绣着一件男子的冬衣。陈伯宗环视一周，却发觉四周静谧。
“官家深夜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沈妙容微微抬了抬眼睛，审视地看向他。
陈伯宗拱手对沈妙容道：“儿臣想着许久不来看望母亲，心下愧疚不已，特来看望母亲。”
“是吗？官家刚刚脚步这样急，恐怕不仅是来探望哀家吧？”沈妙容放下了那件冬衣，直直地看向陈伯宗。
见她这样咄咄逼人，陈伯宗索性摊开道：“母后好眼力，儿臣今日读《诗》，见到一句，一直不得其解。便想来请教母后。”
“哦？”沈妙容笑道，“皇帝身边那么多文臣，有何是他们都解释不通的？”
“南山崔崔，雄狐绥绥。鲁道有荡，齐子由归。”
“放肆！”沈妙容拍案而起，指着陈伯宗的鼻子骂道，“哀家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竟然敢来诬蔑自己的母亲。你将我比作文姜，可也要看看自己是不是鲁庄公！”
“母后这是承认了？”陈伯宗愤怒地看向沈妙容。此时她鬓角已生了白发，虽说衣食无忧，可脸上还是藏不住岁月的痕迹。
当时父皇要她陪葬时，陈伯宗万分恐惧，挡在沈妙容身前，不允任何人靠近她。
可此时，他一直视作慈母的沈妙容，竟然和摄政王传出这样的宫闱秘闻。
他无法接受，气势冲冲地跑进华梧宫，却只望见沈妙容为自己制衣的场景。
“官家既已生疑，那哀家再做什么解释，您也未必听得进去。”
“可寡人就想听母后亲口告诉寡人，您到底，有没有和摄政王有首尾。”
沈妙容笑了，她忽然发疯一般地将桌上的东西全扫了下去。地上碎片飞溅，沈妙容就立在狼藉中央，葱葱玉指指着陈伯宗的鼻子：“那哀家就告诉你，有！早在你父皇活着的时候，哀家就已经和摄政王有联系了。现在你都知道了，干脆就杀了我，让我去地底下找你的父皇算账！”
陈伯宗听着这话，只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炸开了。他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发疯的女人，明明那么熟悉，当下却又陌生地让他诧异。
“你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因为你烂泥扶不上墙，若非占了嫡长子的名头，你以为你能坐上这个皇位？我若不委身于他，牵制住他，你以为你能安枕无忧？我为了你，一路苦熬到现在，我做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你吗？现如今，你竟然来指责我？这天下最没有资格指责我的人就是你!”
沈妙容指着他的鼻子，嘶吼着，似乎一头受伤的猛兽。
“还有你的父皇，他有龙阳之好，竟然要立韩子高为后？他曾经许诺过我的那些海誓山盟还比不过一个男人！可世人不知道啊，世人只看到他的功绩，没有人替我鸣一句不平。世人只知道让女子忍耐，恪守三从四德。可凭什么？山阴公主就可以养面首，我就不能有个相好？”
陈伯宗几乎不认识她了。他看着沈妙容此刻的样子，好像在看一个全然陌生的人。此前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沈妙容，癫狂、疯魔，浑身透着危险的信号。
“母后。”陈伯宗轻唤了她一句，可沈妙容却大吼道：
“别叫我母后！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今日，要不你就杀了我，要不然你就给我滚出去，再也不要来见我。就当我没生过你，此后，我也再不会管你。”
陈伯宗上前去牵她的袖口，可沈妙容一把甩开了他：“滚！给我滚出去！”
见陈伯宗不动，沈妙容忽然发了疯般跑过来推他，将他推出门槛，陈伯宗被门槛绊倒，摔在了地上。而沈妙容权当没有看到，狠狠关上了门。
内侍见状，纷纷过来搀扶他：“官家，夜深了，咱们还是快回去歇息吧！”
陈伯宗像被人抽干了力气，任由四五个人扶着他，上了步辇。
次日晨会，陈伯宗下令，贬韩子高将军驻守边境。这几乎就是给他下了死命令，除非帝王松口，不然他今生恐都无法回朝。
此时韩子高不过三十又九，脸上的沧桑毫不掩盖他的俊朗。听见陈伯宗的话后，他只是跪到了殿前，对着上首叩头道：“谢官家圣恩。”
朝野之上一片哗然，众臣虽然疑惑，却无一人敢为韩子高求情。不少老臣都知道当年先帝立后的内幕，又听闻昨夜宫中喧闹，猜测帝王恐因往事，迁怒于韩子高。
陈顼立在上首边上，看着台下哗然，冷笑了一下，望向了陈伯宗。
后者不再看他，说罢，立刻拂袖下了朝。
众臣下朝后，欧阳纥追上了韩子高的脚步：“子高兄留步！”
韩子高回头，欧阳纥脚步稳健地走向他道：“新帝刚刚登基，昨夜有逢宫中出事，他不免心火旺盛。”
韩子高打断了欧阳纥的话：“奉圣不必劝我。昔日我在先帝床前发誓，一生效忠于当今官家。如今，我还是这句话。”
欧阳纥松了一口气：“子高兄不愧为武将楷模。”
韩子高微微一笑，仍旧不减当年世无其二的风姿。欧阳纥不禁慨叹，岁月几乎没有在他面上留下什么痕迹，反倒是他们经历风霜，早就过了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年岁。
“刘大人晚间在家中设宴，邀你我二人同去，不知子高兄可否赏光？”
刘师知乃是先帝留下的托孤大臣，此时唤二人过去，想来定有事项商议。韩子高想了想，对欧阳纥点头道：“好。”
欧阳纥完成任务，终于松了一口气，拍拍韩子高的肩头，率先上了马。
而晚间，二人的马同时停在了刘府门前。
里面并无笙箫声，反倒一片寂静。韩子高和欧阳纥并肩而入，等候在门前的下人立刻引着二人向书房走去。
刘师知和仲举此时都聚在书房，各人桌旁放一碗面，此刻还冒着热气，只是谁也没有动筷。
见到欧阳纥和韩子高入内，四人起身见礼，引着二人入了坐。
同样上了两碗面，刘师知抱歉地对众人道：“招待不周，诸位谅解。”
仲举面色有些微红，见刘师知还在拱手，忙催促道：“鸿胪卿还是快些说正事吧。”
刘师知这才看向韩子高和欧阳纥，叹了一口气，道：“昨日宫中之事想必各位也已知晓了。如今江大人未归，我等又受先帝所托，要护新帝周全。如今摄政王势大，对新帝来说不得不是一个威胁啊！”
仲举接过话头来道：“摄政王工于心计，恐早有不臣之心，新帝年幼，又受外戚桎梏，在宫中也是捉襟见肘，不得要领。”
欧阳纥点点头，问道：“那依众位看，我等该如何？”
“如今新帝既贬了韩将军，不若顺势而为，欧阳将军也一道请命，镇守衡州？”
“你是想......”欧阳纥的话头从中间止住。
刘师知点头道：“本官暗自调查过，玉茗教的势力如今散布在京城各个角落，我们想要铲除，是不能一蹴而就的。但岭南士大夫重仁政，那新帝正是他们心中的贤明君主。加之欧阳将军镇守衡州多年，也积攒了一定的人脉。此刻您顺意归去，既可让摄政王一党放松警惕，也可积蓄实力，以防逼宫之时，新帝孤立无援。”
欧阳纥道：“老夫明日就上一道奏章。”
刘师知欣慰地笑了：“武将不在朝，算是给了摄政王一个机会，且看他如何自处。若真到了山穷水尽之日，那我等即使拼去这条老命，也不会辜负先帝所托。”
仲举跟着应道：“我等虽是握笔杆子的文人，可也并非软弱可欺之辈。今日我已联络了禁卫军统领张景，若摄政王有风吹草动，我们立刻里应外合。”
韩子高和欧阳纥起身，对二人俯身：“两位大人呕心为国，我等定然不负所托。”
这场会见散去后，欧阳纥和韩子高都陆续出了京。欧阳纥走官道，临到明州地界，欧阳纥的马，和江令的羊车打了个照面。
羊车忽然停下，将刚睡熟地贺岚惊醒。她迷茫地看向江令，后者警惕推开了车门。
见到欧阳纥，江令的神色才缓和了下来。扭头对贺岚道：“是欧阳将军。”
贺岚记得他在宴席上的仗义执言，此刻拢了拢发髻，问江令道：“我的头发整齐吗？”
江令扶着她下了羊车：“很整齐。”
二人走到欧阳纥面前，对他行了个礼。
“总算是遇见你了！”欧阳纥笑着拍了拍江令的肩，又看向贺岚，脸上满是慈爱，“小时候在你父亲军中，我还抱过你呢。只是那时候你还不会说话，连句欧阳伯伯都没叫过。”
贺岚不好意思地对他行了个礼：“今日贺岚补上，望欧阳伯伯不要怪罪贺岚。”
“怎么会。小时候老夫就听说，你和江家定了婚。如今看到你们二人，贺将军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欧阳纥的语调哽咽了一分，贺岚低下眼眸，没在说话。
“瞧我不开眼的，你们如今新婚燕尔，老夫说这些做什么。老夫从前欠你父亲太多，此时看到你好好的，比谁都高兴。”
贺岚很是动容：“多谢欧阳伯伯。”
“都是自家人，莫要和老夫客套。只是老夫如今也要出京，今后恐无法护你。你在京中过活，一定要万事小心。”他说指的，无非是沈妙容。
贺岚点点头：“岚儿记下了。”
此时欧阳纥才叫来江令，二人在一旁说了些什么。贺岚没有听到，只见江令蹙起了眉，神色也凝重了起来。
二人交流罢，欧阳纥就再度上了马。临走时，他扭头对二人挥挥手，叮嘱江令道：“老夫所说，一定要记住。”
江令对他拱手道：“若渝记下了。”
欧阳纥回过头去，□□的马再度加快了速度。一路扬尘，二人已看不到他的身影。
回到羊车上，贺岚有些紧张：“可是京中出了事？”
江令也不瞒她，道：“官家贬了韩将军。”
“为何？”贺岚不解。
“韩将军被贬前夜，官家和太后大闹了一场。恐怕，官家是知道了什么。”江令蹙着眉，手指下意识敲着桌面。
内侍低头跟在陈伯宗的身后，他不敢出一言，生怕陈伯宗的怒火烧到自己的身上。
就在刚刚，陈伯宗经过御园，偶然听到底下人说摄政王留宿宫中的消息。
他第一次下那样重的手，说闲话的人都被处以五十官杖的极刑。
陈伯宗叫来了身边所有的内侍，挨个问了一遍，终于从一个人的嘴里问到了事情的首尾。
此刻他脚下风声四起，跟在他身后的人不禁汗湿了衣襟。
天子之怒固然可怕，可太后与摄政王更是他们不敢得罪的人。而如今陈伯宗急色匆匆地向着华梧宫走去，无一人敢拦，却也无一人想跟去。
内心挣扎间，陈伯宗走进了华梧宫的大门。他挥退众人，看到窗影闪过一道黑影。
推开大门，沈妙容正坐在案前绣着一件男子的冬衣。陈伯宗环视一周，却发觉四周静谧。
“官家深夜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沈妙容微微抬了抬眼睛，审视地看向他。
陈伯宗拱手对沈妙容道：“儿臣想着许久不来看望母亲，心下愧疚不已，特来看望母亲。”
“是吗？官家刚刚脚步这样急，恐怕不仅是来探望哀家吧？”沈妙容放下了那件冬衣，直直地看向陈伯宗。
见她这样咄咄逼人，陈伯宗索性摊开道：“母后好眼力，儿臣今日读《诗》，见到一句，一直不得其解。便想来请教母后。”
“哦？”沈妙容笑道，“皇帝身边那么多文臣，有何是他们都解释不通的？”
“南山崔崔，雄狐绥绥。鲁道有荡，齐子由归。”
“放肆！”沈妙容拍案而起，指着陈伯宗的鼻子骂道，“哀家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竟然敢来诬蔑自己的母亲。你将我比作文姜，可也要看看自己是不是鲁庄公！”
“母后这是承认了？”陈伯宗愤怒地看向沈妙容。此时她鬓角已生了白发，虽说衣食无忧，可脸上还是藏不住岁月的痕迹。
当时父皇要她陪葬时，陈伯宗万分恐惧，挡在沈妙容身前，不允任何人靠近她。
可此时，他一直视作慈母的沈妙容，竟然和摄政王传出这样的宫闱秘闻。
他无法接受，气势冲冲地跑进华梧宫，却只望见沈妙容为自己制衣的场景。
“官家既已生疑，那哀家再做什么解释，您也未必听得进去。”
“可寡人就想听母后亲口告诉寡人，您到底，有没有和摄政王有首尾。”
沈妙容笑了，她忽然发疯一般地将桌上的东西全扫了下去。地上碎片飞溅，沈妙容就立在狼藉中央，葱葱玉指指着陈伯宗的鼻子：“那哀家就告诉你，有！早在你父皇活着的时候，哀家就已经和摄政王有联系了。现在你都知道了，干脆就杀了我，让我去地底下找你的父皇算账！”
陈伯宗听着这话，只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炸开了。他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发疯的女人，明明那么熟悉，当下却又陌生地让他诧异。
“你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因为你烂泥扶不上墙，若非占了嫡长子的名头，你以为你能坐上这个皇位？我若不委身于他，牵制住他，你以为你能安枕无忧？我为了你，一路苦熬到现在，我做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你吗？现如今，你竟然来指责我？这天下最没有资格指责我的人就是你!”
沈妙容指着他的鼻子，嘶吼着，似乎一头受伤的猛兽。
“还有你的父皇，他有龙阳之好，竟然要立韩子高为后？他曾经许诺过我的那些海誓山盟还比不过一个男人！可世人不知道啊，世人只看到他的功绩，没有人替我鸣一句不平。世人只知道让女子忍耐，恪守三从四德。可凭什么？山阴公主就可以养面首，我就不能有个相好？”
陈伯宗几乎不认识她了。他看着沈妙容此刻的样子，好像在看一个全然陌生的人。此前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沈妙容，癫狂、疯魔，浑身透着危险的信号。
“母后。”陈伯宗轻唤了她一句，可沈妙容却大吼道：
“别叫我母后！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今日，要不你就杀了我，要不然你就给我滚出去，再也不要来见我。就当我没生过你，此后，我也再不会管你。”
陈伯宗上前去牵她的袖口，可沈妙容一把甩开了他：“滚！给我滚出去！”
见陈伯宗不动，沈妙容忽然发了疯般跑过来推他，将他推出门槛，陈伯宗被门槛绊倒，摔在了地上。而沈妙容权当没有看到，狠狠关上了门。
内侍见状，纷纷过来搀扶他：“官家，夜深了，咱们还是快回去歇息吧！”
陈伯宗像被人抽干了力气，任由四五个人扶着他，上了步辇。
次日晨会，陈伯宗下令，贬韩子高将军驻守边境。这几乎就是给他下了死命令，除非帝王松口，不然他今生恐都无法回朝。
此时韩子高不过三十又九，脸上的沧桑毫不掩盖他的俊朗。听见陈伯宗的话后，他只是跪到了殿前，对着上首叩头道：“谢官家圣恩。”
朝野之上一片哗然，众臣虽然疑惑，却无一人敢为韩子高求情。不少老臣都知道当年先帝立后的内幕，又听闻昨夜宫中喧闹，猜测帝王恐因往事，迁怒于韩子高。
陈顼立在上首边上，看着台下哗然，冷笑了一下，望向了陈伯宗。
后者不再看他，说罢，立刻拂袖下了朝。
众臣下朝后，欧阳纥追上了韩子高的脚步：“子高兄留步！”
韩子高回头，欧阳纥脚步稳健地走向他道：“新帝刚刚登基，昨夜有逢宫中出事，他不免心火旺盛。”
韩子高打断了欧阳纥的话：“奉圣不必劝我。昔日我在先帝床前发誓，一生效忠于当今官家。如今，我还是这句话。”
欧阳纥松了一口气：“子高兄不愧为武将楷模。”
韩子高微微一笑，仍旧不减当年世无其二的风姿。欧阳纥不禁慨叹，岁月几乎没有在他面上留下什么痕迹，反倒是他们经历风霜，早就过了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年岁。
“刘大人晚间在家中设宴，邀你我二人同去，不知子高兄可否赏光？”
刘师知乃是先帝留下的托孤大臣，此时唤二人过去，想来定有事项商议。韩子高想了想，对欧阳纥点头道：“好。”
欧阳纥完成任务，终于松了一口气，拍拍韩子高的肩头，率先上了马。
而晚间，二人的马同时停在了刘府门前。
里面并无笙箫声，反倒一片寂静。韩子高和欧阳纥并肩而入，等候在门前的下人立刻引着二人向书房走去。
刘师知和仲举此时都聚在书房，各人桌旁放一碗面，此刻还冒着热气，只是谁也没有动筷。
见到欧阳纥和韩子高入内，四人起身见礼，引着二人入了坐。
同样上了两碗面，刘师知抱歉地对众人道：“招待不周，诸位谅解。”
仲举面色有些微红，见刘师知还在拱手，忙催促道：“鸿胪卿还是快些说正事吧。”
刘师知这才看向韩子高和欧阳纥，叹了一口气，道：“昨日宫中之事想必各位也已知晓了。如今江大人未归，我等又受先帝所托，要护新帝周全。如今摄政王势大，对新帝来说不得不是一个威胁啊！”
仲举接过话头来道：“摄政王工于心计，恐早有不臣之心，新帝年幼，又受外戚桎梏，在宫中也是捉襟见肘，不得要领。”
欧阳纥点点头，问道：“那依众位看，我等该如何？”
“如今新帝既贬了韩将军，不若顺势而为，欧阳将军也一道请命，镇守衡州？”
“你是想......”欧阳纥的话头从中间止住。
刘师知点头道：“本官暗自调查过，玉茗教的势力如今散布在京城各个角落，我们想要铲除，是不能一蹴而就的。但岭南士大夫重仁政，那新帝正是他们心中的贤明君主。加之欧阳将军镇守衡州多年，也积攒了一定的人脉。此刻您顺意归去，既可让摄政王一党放松警惕，也可积蓄实力，以防逼宫之时，新帝孤立无援。”
欧阳纥道：“老夫明日就上一道奏章。”
刘师知欣慰地笑了：“武将不在朝，算是给了摄政王一个机会，且看他如何自处。若真到了山穷水尽之日，那我等即使拼去这条老命，也不会辜负先帝所托。”
仲举跟着应道：“我等虽是握笔杆子的文人，可也并非软弱可欺之辈。今日我已联络了禁卫军统领张景，若摄政王有风吹草动，我们立刻里应外合。”
韩子高和欧阳纥起身，对二人俯身：“两位大人呕心为国，我等定然不负所托。”
这场会见散去后，欧阳纥和韩子高都陆续出了京。欧阳纥走官道，临到明州地界，欧阳纥的马，和江令的羊车打了个照面。
羊车忽然停下，将刚睡熟地贺岚惊醒。她迷茫地看向江令，后者警惕推开了车门。
见到欧阳纥，江令的神色才缓和了下来。扭头对贺岚道：“是欧阳将军。”
贺岚记得他在宴席上的仗义执言，此刻拢了拢发髻，问江令道：“我的头发整齐吗？”
江令扶着她下了羊车：“很整齐。”
二人走到欧阳纥面前，对他行了个礼。
“总算是遇见你了！”欧阳纥笑着拍了拍江令的肩，又看向贺岚，脸上满是慈爱，“小时候在你父亲军中，我还抱过你呢。只是那时候你还不会说话，连句欧阳伯伯都没叫过。”
贺岚不好意思地对他行了个礼：“今日贺岚补上，望欧阳伯伯不要怪罪贺岚。”
“怎么会。小时候老夫就听说，你和江家定了婚。如今看到你们二人，贺将军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欧阳纥的语调哽咽了一分，贺岚低下眼眸，没在说话。
“瞧我不开眼的，你们如今新婚燕尔，老夫说这些做什么。老夫从前欠你父亲太多，此时看到你好好的，比谁都高兴。”
贺岚很是动容：“多谢欧阳伯伯。”
“都是自家人，莫要和老夫客套。只是老夫如今也要出京，今后恐无法护你。你在京中过活，一定要万事小心。”他说指的，无非是沈妙容。
贺岚点点头：“岚儿记下了。”
此时欧阳纥才叫来江令，二人在一旁说了些什么。贺岚没有听到，只见江令蹙起了眉，神色也凝重了起来。
二人交流罢，欧阳纥就再度上了马。临走时，他扭头对二人挥挥手，叮嘱江令道：“老夫所说，一定要记住。”
江令对他拱手道：“若渝记下了。”
欧阳纥回过头去，□□的马再度加快了速度。一路扬尘，二人已看不到他的身影。
回到羊车上，贺岚有些紧张：“可是京中出了事？”
江令也不瞒她，道：“官家贬了韩将军。”
“为何？”贺岚不解。
“韩将军被贬前夜，官家和太后大闹了一场。恐怕，官家是知道了什么。”江令蹙着眉，手指下意识敲着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