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最大的隐患决解了,祝卿安自然也要查一下背后的黑手。

    阿莹个头比祝卿安矮了整整半头,此刻即便充满恶意地瞪着祝卿安,可只要踮脚仰头,这气势霎时就消去了一半。

    听知夏说,阿莹是这陶厂里年龄最小的奴仆。

    这古代女子十五六岁就能行周公之礼,可嫁做人妻,但心智并不成熟。

    今早陶瓷还在窑炉烧制时,祝卿安就在思考此事,这纹茶瓷一旦烧制成,也算作是给陶厂长了脸面,在这数十年技艺并无半点精进的陶厂来说,更能在这天衡更上一层,她怎么都想不通究竟是谁这么胆大的从中作梗。

    不过,好在祝卿安还是典型的现代思维,既然人人都不可能,那就人人都摆脱不掉嫌疑。

    “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你以为那纹茶瓷是被我毁掉的?”

    “说话可要讲证据,没有证据,我就要找厂主告你的状。”

    阿莹双手环胸,视线却在对上祝卿安的一瞬间下意识避开。

    这句话提醒了祝卿安,没有证据,再多的怀疑都是枉然。

    可这陶厂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她哪里有这个闲工夫一一去查。

    知夏从祝卿安身后挤上来,她也学阿莹双手还胸的样子,眼睛微眯,低头瞅她。

    “好一句证据,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也不害臊,可不是你之前无凭无据栽赃陷害人的时候。”

    阿莹不甘示弱的反驳道:“我陷害祝卿好什么了?难道不是她三更半夜不睡觉走到我床头吓人的,要不是她,我现在也不至于落得心绞痛的毛病。”

    “我呸,你心绞痛?吃饭和晒被子的时候你跑得比谁都快,欺负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捂着你那脆弱的心口说你老毛病犯了?”

    阿莹眼见说不过,挥起一掌就冲知夏扇过去,祝卿安刚要上去阻拦,谁道知夏反手就抓住了阿莹的手腕,一个大力将她拽到面前来。

    “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祝卿好是看你年龄小,睡姿不好,她那个老好人大半夜给你盖被子去了,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没有教养的小丫头片子。”

    阿莹将手腕使劲往回拽,嘴上也半分不留情。

    “在这里谁是能有爹娘教导的,你这话也不知道是在骂我,还是在骂这里所有人。”

    这话一落,做工的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这满屋的奴仆谁不能对这句话感同身受。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感激之情自然有,可小小年纪被卖入陶厂,劳苦做工,受尽屈辱,又有谁心中没有半分埋怨和不公。

    祝卿安及时在中间分开了她们,再闹下去等李妈妈来了,谁都免不了被责罚。

    祝卿安瞅着阿莹高高肿起的脸,说道:“我只是想提醒你,这张脸再不上药,以后就要捂着过一辈子了。”

    “怎么也是个姑娘家,别把自己丑哭了。”

    这话憋得阿莹满脸通红,指着祝卿安和知夏好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而后她左右张望着找寻镜子,最后气不过,捂着半张脸,跑回了做工的桌前。

    祝卿安摇摇头,到底是个小姑娘,平日里再是伶牙俐齿,也是个爱惜脸蛋的。

    “她在这陶厂可没少欺负你们姐妹俩,眼下有沈大人撑腰,还不好好算一下往日的账。”

    知夏对阿莹不满已久,本来想趁今日灭灭她的气焰,来回拌嘴的两三句显然未达她心中的预期。

    “我在这陶厂又不是为了跟她拌那两句嘴,树大招风,不急,不急。”

    祝卿安摆着手,视线不急不缓落在阿莹身上,暗中盘算着,以阿莹的性子,在烧制陶瓷中使绊子的概率能有多大。

    思索不过片刻,李妈妈竟倏然间推开了门,不少看热闹的奴仆们脸色瞬间一变,在视线内拿了些陶土开始做工,就连知夏都紧跑着回了桌前。

    李妈妈一向凌冽的视线在众人身上扫过,落在祝卿安身上时,那一板一眼的面孔上居然展露出笑颜来。

    “祝姑娘,厂主大人有请。”

    上扬的音调刚好听出热情,莞尔的笑容也刚好表达出和善。

    祝卿安一边心道这李妈妈的嘴脸易变,一边面上拘谨地一礼,随着李妈妈走了出去。

    陶厂的议事堂,在前花园的正中间,四周绿植池潭环绕,景色宜人,是以往接待访客用的,若非今日巧合,以祝卿安奴仆的身份,恐怕这辈子都无缘踏足。

    祝卿安跟在李妈妈身后走了一会,来来回回绕过几个长亭,偏偏长亭皆以红墙砖瓦建造,绕得人头昏眼花。

    祝卿安正思索着,凭借自己记路的本事能不能找到来时的路,李妈妈就恰好停下脚步回过头。

    “到了,你自己进去就好。”

    话落,李妈妈也不等祝卿安询问些什么,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祝卿安深吸口气,迈过门槛,看到正在攀谈的陶显亦与沈方寻二人,紧忙走快两步。

    “见过沈大人,见过陶大人。”

    两人攀谈正欢,陶显亦心情大好地一挥手,就免了祝卿安的礼节。

    “沈大人相中了你的陶瓷,寻你来,是问问你的想法。”

    陶显亦挺直胸膛,视线就那般冲祝卿安俯视过来。

    祝卿安烧制纹茶瓷,为的就是吸引沈方寻的视线,也为自己日后在这陶厂中寻一靠山。

    只是祝卿安没想到,不过短短半炷香,沈方寻就能与陶显亦谈妥这笔生意,光这一件事,足以可见沈方寻在沈家的话事权,可见京城沈家资金雄厚。

    不过……为何又需询问她的想法?

    原主父母自小将原主卖入陶厂,卖身契也还握在陶显亦手中,这资本家和资本家谈生意,哪里轮得到她提出想法。

    说句不好听的,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古代,做主子的花银子买了她,她的命也都是属于主子的,即便有再多不满,也只敢在心中叨叨两句,谁敢摆到台面上去说。

    那才是真的不要命。

    “能得沈大人青睐,是小女的荣幸,哪还敢有其他想法。”

    祝卿安低着头,呼吸的片刻闻到头顶上方传来的山茶香味,沈方寻将杯子搁置于大理石桌面上,声音中带着难掩的笑意。

    “这陶瓷有灵,需得你甘愿,烧制出的陶瓷才会惊艳,毕竟……”沈方寻站起身,直直冲祝卿安走来,他应那把折扇挡住了隐晦不明的半张脸,轻声道:“我要这些陶瓷,既不是摆设,也不是供那些庸俗之人赏玩的。”

    “祝卿安,你可懂?”

    祝卿安迎上那微微上扬的眼尾,心底震颤不已,好像懂了,又好像……

    这陶厂大批量的陶瓷流入了天衡的大街小巷,做工精良的偶有机缘入京城,可王公贵族府和京城皇宫中的陶瓷,不说全部,也是绝大部分出口北原。

    总而言之,阶级之上的买卖皆被北原包揽,作为天衡独一家的陶瓷厂,陶显亦非但不想着扩充市场,反而以量为主,作壁上观,奉这下沉市场为王。

    而沈方寻要的陶瓷……

    是这世间独一品,是这天衡最上乘。

    祝卿安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猜错,不过……她还是悄悄抬眼看了沈方寻,心中满是敬佩。

    所谓枪打出头鸟,总要有一人先敢于迈步铺路。

    陶显亦不想亦或者不敢去做的事情,京城沈家,要去跟北原碰一碰。

    不管从那一方面来讲,这对祝卿安的任务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祝卿安,绝不辜负沈大人厚爱。”

    陶显亦的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京城沈家有什么大志向关陶厂什么事,眼下与沈方寻这笔生意,赶得上往年陶厂大半年的收入,这才是真材实料的入账。

    陶显亦连带看祝卿安的眼神都多了一丝和善。

    “这没你事了,还不赶紧回去做工。”

    得了陶显亦的首肯,祝卿安退了出去。

    祝卿安正想着如何走回去,好在李妈妈已经回到议事堂的门外,正靠在柱子旁等待着她。

    “我从未发现你这般厉害,短短两日,竟得到沈大人的青睐。”

    李妈妈在前方领着祝卿安往回走,祝卿安看不清她的脸色,却能从语气中听出难得的调侃。

    “李妈妈谬赞了,我只是运气好罢了。”

    李妈妈并不在意祝卿安的回答,一板一眼的继续说道:“实力与气运缺一不可,这陶厂几十年来不缺出类拔萃的,却从未有人得此机遇。”

    祝卿安看见李妈妈脚步一顿,偏过头来仿佛要说些什么,等了一会,李妈妈转过头去似乎叹了口气,终是没再说只言片语。

    李妈妈领祝卿安走到中房的位置停下脚步,李妈妈说道:“厂主命我收拾了香瓷阁的屋子给你,以后你做工的时候,都可在此处。”

    祝卿安记得李妈妈曾说这香瓷阁出品的陶瓷要是送入宫中的,可往日这房门紧闭,她也未能有机会窥探真容,今日香瓷阁的房门大敞,祝卿安才发现,这香瓷阁的内部……还真是一尘不染,一人没有。

    那岂不是……以后在这里的,只有她一个人。

    “还请李妈妈替我谢过厂主大人,不过我那做工的位置还不错,可以不用……”

    未等祝卿安说完,李妈妈扭头就走,边走边道:“都行,随你。”

    回到偏房,祝卿安对众人做工大气都不敢喘的样子已经习以为常,只有知夏在桌前悄悄抬眼瞅她,想说些什么,却又碍于李妈妈在场。

    一直到午时休息,知夏才急急忙忙跑过来,跟祝卿安道:“厂主把祝卿好放了,正在西厢阁休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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