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时辰,祝卿安好说歹说,才让知夏将祝卿好带了回去。

    中间祝卿好又返回香瓷阁,偷偷给祝卿安送来了一些白粥和炊饼,她塞了几口进嘴,每一口都如同嚼蜡,难以下咽。

    祝卿安反思一下,大概是这几天沈方寻变着花样给她点的泸州特色,让她嘴变刁了,可今时不同往日,那醋鱼能填饱肚子,这炊饼也能填饱肚子。

    思来想去,还是不被饿死更重要,祝卿安板着脸吃掉了半块炊饼。

    夜色如墨,到了子时,陶厂四周的烛灯逐渐熄灭,四周陷入一片寂静,祝卿安有阿莹的惩罚在身,香瓷阁的烛火便能忽明忽暗。

    门前的侍卫走过几批,祝卿安大致摸清了门道,一批侍卫巡回约半个时辰,前后不差三分钟。

    待一批侍卫走过,祝卿安立刻起身。

    去看四周书架上的账本没有用,香瓷阁最关键的地方,是账房。

    祝卿安瞧见留有一条缝隙的账房,轻轻一推,那门竟然开了。

    看着里面被整理的井井有条的桌面,和坐落于桌台上林三娘常用的笔砚,那过堂风顺着敞开的门溜了进来,祝卿安被夜风吹的阵阵颤抖。

    原以为这账房是最不容易进的地方,今晚却莫名其妙地开了门,知夏被陶显亦提拔上这个位置,不会不跟她强调这个位置上的要害。

    香瓷阁的窗户被风吹得吱嘎作响,而在外呼啸着的风声时而低沉时而尖锐,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黑暗处潜伏,随时准备迎面扑来。

    突然,一阵乌鸦的尖叫划破了夜的寂静,祝卿安的心跳也随着叫声加速,她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襟,而后握上账房的把手,将门关紧。

    是她太着急了!

    刚回陶厂的第一天,其中又跟沈方寻有过接触,陶显亦怎么可能会让她独自一人留在香瓷阁。

    想必她踏进账房的那一刻,就会被巡逻的侍卫押入惩戒室。

    祝卿安坐回台前,拿起描摹一半的陶瓷,继续做工。

    似是随着祝卿安的老实,那躲在暗处的人群也悄悄散去。

    一夜梦醒,祝卿安制瓷的动作几乎僵硬,等到第二日,祝卿好和知夏来上工,瞧见祝卿安惨白的脸色,才往她的额头探去,“你是不是生病了?若是生病,可千万别强迫自己。”

    祝卿好的担忧藏在眼底,眼下也不等祝卿安说话,兀自占了祝卿安的位置,准备帮她烧制剩下的陶瓷。

    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把自己的身子累垮了,一切都不值得。

    祝卿安确实觉得今日自己头昏眼花一些,她只当是昨夜的过堂风吹太久,染上了风寒。

    阿莹一早给西厢阁的奴仆开过早会,便风尘仆仆赶来香瓷阁。

    人还未到,那尖锐的嗓音就让祝卿安一阵头昏眼胀。

    阿莹直逼祝卿安,把桌面上的纹茶瓷一一扫过,挑出了几个随手就往地上一摔,皱眉道:“这种东西也好意思往京城送,你是看沈大人不识货,好欺负吗?”

    阿莹刻薄的嘴脸让知夏的火气一下子冒起来,昨日的忍让换不来今日的忌惮,反倒让阿莹越来越看低。

    “你什么意思,辛辛苦苦制好的陶瓷你说摔就摔,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现在是陶厂管事,我的道理就是你们的道理。”

    知夏往阿莹面前一站,比她高了半个头,祝卿安头一次看知夏冷下脸来的样子,竟把阿莹的气势生生压了下来,“东西你怎么摔的,你最好怎么给我捡起来。”

    “不然,我这个管账的不做了,你这个管事也别想做,咱俩谁都别好做。”

    阿莹面上有刹那间的慌乱,偏偏被知夏刚好捕捉到。

    祝卿安瞧见阿莹因气愤涨红了脸,又因不服鼓起了两腮,比起威风凛凛的老虎来,更像只狐假虎威的大猫。

    正当阿莹下不来台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侍卫的传报声:“沈大人突然来访,你们都准备好。”

    阿莹似松了口气,转身一边迈出香瓷阁,一边摆着管事的姿态道:“看在沈大人的份上,这次就先放过你们。”

    等她回到西厢房,声音透过几面墙传过来,对隔壁屋子的奴仆喊道:“还不赶紧都滚出来迎接沈大人。”

    知夏被她刚才落荒而逃的样子气笑了,冲她离开的方向翻了个白眼道:“也就这点本事。”

    沈方寻这次是突然到访,陶厂里除了祝卿安没其他人知道。

    阿莹匆匆叫来了众人,站在前厅恭迎。

    陶显亦依旧如之前那般,笑容满面地将沈方寻迎入陶厂,而沈方寻也跟他笑着攀谈。

    只是他们彼此都清楚,这早就不是什么生意上的往来,彼此心底里的小九九一个比一个筹谋的深远。

    陶显亦眼睛提溜一转,问道:“沈大人,不知这次造访……”

    “闲来无事,看看我要的那批纹茶瓷进展如何,还有……”沈方寻转过头,幽深的眸底涌动分辨不明的意味,“陶大人贵人多忘事,皇后娘娘甚是喜爱的瓷器,我也要为娘娘在中秋前置办妥当。”

    陶显亦一拍脑门,似是责怪自己怎么把皇后娘娘的事情忘记了。一提到银子,陶显亦似乎将之前的恩怨统统忘记,笑道:“沈大人对这批瓷器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

    沈方寻的视线在一众奴仆身上缓缓移动,阿莹见状,迅速上前一步,细心整着自己的衣裳,仰头道:“沈大人,我是这里的管事阿莹,你有何需求,尽管吩咐。”

    沈方寻视线未在她身上过多停留,轻轻掠过阿莹,直到定格在祝卿安身上。

    祝卿安本来坐在香瓷阁还好一些,如今站在这里被风一吹,浑身瞬间感到刺骨的冷意,意识中的自己仿佛站在云雾中,时间也被无限延长,视线渐渐变得恍惚不清。

    直到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轻轻唤着她的名字:“祝卿安。”

    祝卿安似乎被声音惊醒了一下,努力集中精神,摇摇晃晃地站了出来。

    她抬头瞧着沈方寻,他的嘴唇在动,可祝卿安眼前的景物变得越来越朦胧,耳边的声音也变得遥远,很难听清他说些什么。

    沈方寻似乎察觉到了祝卿安身体上的不适,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来。

    祝卿安朦胧的视线中,沈方寻的身姿依旧清瘦挺拔,如芝兰玉树,沈方寻伸出手,轻轻探上祝卿安的额头,他指尖带着的一丝凉意,让祝卿安燥热的脸颊稍显安心一些。

    那清秀的脸摆在祝卿安的面前,这次她听清了沈方寻的声音,“你生病了。”

    忽然一阵飓风卷起,祝卿安身体霎那间失去支撑,软软倒了下去,倒在沈方寻怀中。

    祝卿安再次睁开眼,视线被一片柔和的白色幔帐笼罩,脑袋里传来阵阵刺痛后,让她的记忆逐渐清晰。

    “感觉好些了吗?”

    沈方寻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如同春风拂过湖面,祝卿安闻声转头,才发现沈方寻坐在床边,见她醒来,才松了口气,将身旁桌子上的汤药递到她手中。

    “这是大夫开的汤药,连续喝几天,就能痊愈了。”

    祝卿安鼻子凑近嗅了嗅药味,一股难闻的苦涩味道让她皱着眉,不过一个风寒而已,她从前感冒都是硬挺过去,身板好着呢。

    沈方寻似是早就想到了祝卿安对此的嫌弃,轻声说道:“我带了些糕点进来,你乖乖喝下去,我就拿给你。”

    这话让祝卿安的眼睛瞬间亮了,咕噜咕噜两口将药一饮而尽,然后向沈方寻摊开手。

    沈方寻进陶厂不用搜身,他将冒着热气的纸袋子放到祝卿安手中,祝卿安紧忙塞进被窝里。

    这可不是她贪吃,而是阿姐和知夏从未尝过泸州的点心,是要带回去给她们的。

    沈方寻见祝卿安恢复了精神,便说道:“陶瓷的事情我已经与陶大人说过了,你尽力就行,不必为此伤身。”

    “你的身体比起烧制出的陶瓷更要重要。”

    祝卿安顿了顿,她自然清楚,不清楚的是陶显亦他们,而能让他们清楚的,也只有沈方寻一人。

    沈方寻从腰间取下他一直佩戴着的玉佩,放在祝卿安手心,其实他并不想让祝卿安回来冒险,但既然祝卿安回来了,也就只能用他手中的权势保护好她。

    “中秋前,我都会在泸州,陶厂有个侍卫名唤裴寂,你若要找我,就将玉佩交给他,我自然会来见你。”

    祝卿安将玉佩握在手中,看着他走出房间。

    沈方寻刚走,祝卿好和知夏就探着脑袋溜进来,知夏一脸兴奋地问祝卿安,“你知道你是怎么回来的吗?”

    祝卿安摇了摇头。

    “沈大人抱回来的。”知夏求知若渴道:“你跟沈大人什么时候这么相熟了?他知道你的名字,看你生病还亲自抱你回来,亲自给你找了大夫。”

    祝卿安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将刚刚藏好的点心从被子里拿出来,递到两人面前。

    “你再说下去,这点心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知夏的视线很快就被点心吸引走,祝卿好仍旧一脸愁容,这官家的圈子都乱着呢,被卷进去很容易牵扯到其他什么问题。

    比如之前的知府,祝卿安虽然一句话带过,可从她的眼神中,祝卿好也能猜得出来,不会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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