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踮着脚尖往里张望。

    祝卿安的视线从炉火中移开,盯着翠竹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沈大人是喜欢新鲜玩意的,我若想把翠竹比下去,自然要拿出比纹茶瓷更加上等的瓷器。”

    翠竹神色一滞,眼中充满了敬佩与好奇地问道:“能比纹茶瓷还要厉害的瓷器,那是什么样的?就在这窑炉中吗?”

    炉火将祝卿安的双眸映照的格外明亮,她在火光下露出一抹匪夷所思的笑容来,紧接着把食指竖在嘴前,颇有些故作神秘的说道:“你明天就知道了。”

    眼神对上的那一瞬,翠竹的眼珠快速转动,身子微微一颤后眼睛迅速瞟向一侧,不再与祝卿安对视。

    祝卿安似乎未曾发觉她的异样,闲散的打了个哈欠,困意又随着挥斥不去的暖流泛了出来。

    祝卿安嘟嘟囔囔的说道:“翠竹,我阿姐从芙蓉斋带了些吃食回去,你先去填饱肚子,然后回来换我的班。”

    翠竹似乎没有想到祝卿安真的把看守上等瓷器出炉的任务交到她手上,短暂的诧异过后,她急忙点了点头,转身离开窑炉,步伐中带着几分急促。

    翠竹出门后,在陶厂廊院中几经辗转,才寻到了阿莹的身影,犹豫过后,将祝卿安的话一五一十的汇报给阿莹。

    随着所有的秘密脱颖而出,翠竹心中的愧疚感也越来越重。

    她想把阿莹拽下来没错,祝卿安给出的方案和条件也足够诱惑。

    但是所有人都忽略掉了一点,阿莹是陶大人亲手提拔上去的,陶大人自然对阿莹知根知底。

    即便祝卿安的计划成功了,只要在陶厂,最终的话语权还是归属陶大人。

    至于沈大人,身在陶厂,又怎么可能为了祝卿安跟陶大人撕破脸呢。

    如此思量下来,翠竹只能对不住祝卿安了。

    阿莹听后,小脸一沉,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娇嗔地咒骂着:“祝卿安那个贱人,居然妄想跟我斗,真是自不量力!”

    阿莹面上恨极了祝卿安,心中却慌乱的很。

    她停不住脚的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每一步都把她的焦虑显露无疑。

    “不行,我不能让她抢了我的风头……”

    突然,阿莹停下脚步,眸中狡黠的光芒一闪而过。

    她笑着招来翠竹,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悄悄话刚落,翠竹很快变了脸色,面容上有了隐隐的抗拒。

    她的胆子也就只能做些告密的蠢事,若真跟人命扯上关系,她才不干呢。

    但阿莹看着她的眼神如同利刃,拒绝两个字怎么都不敢说不出口。

    阿莹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如一条毒蛇般缠绕上她。

    “祝卿安烧制瓷器的能力再强,在这陶厂里,不过也是卑贱的奴仆,该跟谁,你心中一定有数。”

    “翠竹,我知道东厢房的日子不好过,等明日事落,我就把你提到香瓷阁做工。”

    翠竹再回到窑炉房时,只看到祝卿安双手环胸,望着头顶的木板发呆,未着地的双腿就着椅子摇啊摇。

    心中的愧疚感攀至顶峰。

    但又想到往后几十年的好生活,翠竹一咬牙,走了进去。

    “卿安,炉子交给我就好,祝卿好正四处寻你呢。”

    祝卿安往声音处望去,只见翠竹的笑容在烛火中隐晦不清。

    祝卿安似乎想起了什么,忙问道:“我阿姐带回来的芙蓉糕好吃吗?”

    翠竹神色一愣,似乎搞不懂她为什么到了现在还会在乎这些问题。

    翠竹僵硬的回答:“挺好吃的……就是没有你上次拿给我们的好吃。”

    “这样啊……”祝卿安拉了个长音,欲笑未笑,犹如清水般的眸子显得格外清明。

    翠竹只听到祝卿安用一种极为寻常平等的语气对她说:“那就好,我还怕你们一时吃不习惯,再饿肚子。”

    祝卿安从椅子上站起来,正要离开。

    那炉中突然‘滋啦’一声响,吸引了祝卿安的视线,她转身对翠竹说:“翠竹,你可要守好这炉子,若是里面的瓷器不保,我们也就没了跟阿莹斗智斗勇的资格。”

    翠竹不敢回头去看,只在原地点了点头。

    直到翠竹耳边再也听不到祝卿安的脚步声,只有她独自面对熊熊燃烧的窑炉时,她才茫然无措的在这寂静的屋中踏出自己的第一步。

    翠竹关掉火,掀开窑炉盖。

    她强压下心中的慌乱,要怪只能怪祝卿安自己还不够警惕。

    在这陶厂中,哪能随便相信人。

    连续四天的做工让祝卿安精疲累尽,她现在无比思念在泸州客栈的日子。

    有吃有喝,还有人给银子花。

    银子……虽然被偷了。

    返回西厢房途中,祝卿安看到了从拐角走回来的知夏。

    这几天她一直在香瓷阁和窑炉两边跑,再加上阿莹为了沈方寻的单子请陶显亦解除了宵禁,祝卿安更是忙到不分昼夜,也就很久没与知夏说过话了。

    “知夏……”

    知夏反应有些迟钝,好一阵才看见从远处招手的祝卿安。

    眼见她走进,知夏立马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厢房休息。”

    祝卿安下意识地拍着她的肩膀,刚想回她,你不是也才回来。

    可话还没出,祝卿安手也才搭到知夏肩膀就被她如同触电一般躲开。

    两人就着动作沉默片刻,祝卿安才皱紧了眉头,带着一丝担忧开口:“你怎么了?做账不顺利吗?”

    “没有。”

    看她着急拒绝,祝卿安正要仔细盘问,却被身后突然出现的祝卿好打断。

    祝卿好瞧着祝卿安越发消瘦的面容,‘心疼’两字就差写在脸上。

    “你这天天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身子还想不想要了,刚好些就不长记性了。”

    “我留给你的糕点,今晚我要看着你吃完。”

    祝卿好把几块糕点塞进祝卿安怀中,责怪与心疼,说不清哪种情绪更占上风。

    祝卿安知道阿姐是担心自己,拿起一块糕点囫囵吞枣般塞进嘴中。

    她往纸袋里瞅了瞅,眉头一皱,提出了自己的需求,“阿姐,我想吃芙蓉糕。”

    祝卿好一看祝卿安的眼神就心软了,哪还记得刚来时的怒气冲冲。

    她声音软了下来,“莲蓉都缺货好一阵了,上哪给你找芙蓉糕去。”

    祝卿安作势将纸袋子塞进知夏怀中,“好知夏,动脑的活最累了,阿姐的心意你可千万别浪费。”

    若是从前,知夏早就跳起来大声反驳了,哪轮得到她们说这么多话。

    而现在,祝卿安发现她的笑容中带着一丝逞强,好似在极力隐藏着什么。

    祝卿安立即停下前进的脚步,回头看着知夏说道:“你可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知夏,你可别说话不算话。”

    过了一会,知夏突然笑着将纸袋子又塞回祝卿安手中,囫囵吞枣道:“什么跟什么啊,我就是觉得管账这事兹事体大,怕犯错,结果就越怕越错罢了。”

    “明日还要接见沈大人,我们赶紧回去吧!”

    知夏推着祝卿安和祝卿好,赶回西厢房。

    第二日清晨。

    随着阵阵廊钟声响起,祝卿安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随着众人一起收拾后排队赶去前厅。

    去迎接陶厂最尊贵的客人。

    同样的清晨,同样的队伍,同样的困境。

    祝卿安似乎又想起第一次见沈方寻的场景。

    自己千方百计从李妈妈手中脱困,用纹茶瓷得到沈方寻的赏识。

    一步一筹谋,才能走到今日。

    感觉日子没有过多久,偏偏又发生了很多事。

    “见过沈大人。”

    随着众人见礼,祝卿安也很快收紧思绪。

    她瞧见沈方寻坐在椅子上与陶显亦攀附。

    “陶大人,今日可是订单的结算期,陶厂人才济济,想必不会拖我的单子才对。”

    沈方寻视线从陶厂众人身上扫过,最终落在陶显亦身上,他的声音淡淡的,让人听不出其中喜怒。

    陶显亦闻言一笑,按时交货是各个商户的规矩,他们怎么会在这种小事上出错。

    “沈大人严重了,整个泸州皆知陶某最讲信用,不然沈大人也不会挑准了我们一家合作。”

    话落,他视线一转,挑眉看向祝卿安道:“还不快按照沈大人的订单出货。”

    祝卿安上前一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突然跪在地上,声音听上去有些发抖。

    “民女辜负了大人信任,纹茶瓷……只能交出半数。”

    祝卿安的话如同一颗炸弹,在人群中引起轩然大波。

    知夏和祝卿好皆是一愣,她们不曾知晓祝卿安计谋的细节,藏在袖口下的手也就微微冒起了冷汗。

    而阿莹暗中瞧着这一切,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一一瞧下来,唯有翠竹的表情最是焦虑和古怪。

    陶显亦恼怒地拍响了木质桌子,人群又霎时间寂静下来。

    似是所有人都等待着爆发时刻。

    陶显亦脸色铁青,指着祝卿安道:“我陶厂自成立起从未误过交货期间,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而这时,祝卿安却话音一转:“大人,不是民女不尽力,而是陶厂出了叛徒,有人故意损坏了我烧制的瓷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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