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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盈盈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发现自己是躺在沙发上,脚上穿着一只鞋,另一只鞋被踢掉在地毯上歪倒着。

    她感觉到眩晕,恶心,随即一阵巨大的恐惧感袭来,她记起昨夜的事。

    是在Marvelous Bar认识的男人送她回来的,这是她关于昨夜最确切的记忆。

    于是她扑向卧室,床单不算平整,被子也被卷成一团,记不得更早之前它是否也是这副样子。好在,床上没人,地上也没有散落的衣服。

    接着,她冲去卫生间,盥洗台上没有新鲜的水渍,浴帘也是干燥的,马桶也没有遗留的痕迹。

    孙盈盈这才松了口气,她昨晚不过一时冲动,现在得以衣衫完整,公寓里也没有男人留宿,这样算来,冲动的代价还不算太大。

    她其实不是第一次在那间酒吧结识男人了,与龙少曾经也是在同样的地方认识。

    如果她愿意,还可以认识更多,她一开始就是抱着能与龙少遇见的期待过去的。

    杂志名人版常年将城中王老五按资产同年龄排位,龙少年年都在榜。虽说他在龙氏算不上是有实权,但胜在个性温和爽朗,对女人出手大方。相传他交往女友无数,却从没有哪一个在分手后说他不好,一致赞他是好情人。

    他甚至在接受采访时说,恋爱是他一生追求的乐趣。

    孙盈盈有自知之明,知道以她的出身很难嫁进豪门做正室,更何况,正室并不好当,论手段论魄力,她也未必争得赢。

    因此,她从榜上选中龙少,名分同钱,至少要能挣到其中一样。

    主播不好做,龙少的女友也不是传言中那样好当,知情识趣四个字,从来都是男女之间的较量,而好情人即是意味着,在龙少眼中,有太多女人值得她欣赏。

    孙盈盈坐到地毯上拼凑起前一晚的画面,朦胧中见到一位相当高大的男人,他品味极好,少有男人似他那样打扮时髦却不招摇。

    最令他加分的是,他有家室,孙盈盈记得,他说自己有太太,身上的饰物都是太太配搭的。

    对于一般女人来讲,首要条件当然是单身,可对于每天要在镜头下接受检阅的主播Michelle来讲,稳妥是排首位的。

    他长得好看,修养好,常居海外,有能在Marvelous Bar消费的经济实力,有外界看来与他恩爱的太太,这些种种品质加持,就是Michelle看重的稳妥。

    这意味着她可以向他寻求一晚安慰,可以由得他称赞她、迎合她、渴求她,却不用担心他会将这段经历宣扬出去。

    孙盈盈从她众多追求者身上学会的,是条件越优秀的男人越在意自己的名声,比爱昏了头的女人更看重隐私,瞒太太一辈子,是他对自己必须做到的尊重。

    想起这些,她的心渐渐定了下来,开始仔细地梳洗自己,一阵要回电视城,不必猜,她手机上应该已经收到不少催促的电话同讯息了。

    香水不见了,龙少送的那一只,这令她心烦。有物件找不到的时候她都免不得烦躁,但她的情绪却不总是能支持她好好地将公寓收拾。

    驾车去电视城的路上,她心不在焉,说不后悔是假的,不后怕也是假的,为何昨晚会失态到那个程度呢,归根到底,是因为突然有个同样叫作Michelle的女人,可能会彻彻底底占据她在龙少身边的位置。

    “Michelle!你终于来了!瑛总刚刚打过电话来找你......”

    “那你怎么讲的?”孙盈盈一边急急地走向办公室,一边问跟上来的助理。

    “我说你身体不舒服,需要休息......”

    “我拜托你!”孙盈盈转身吼道,“你是不是只能找到这一个借口?你时常同其他人说我不舒服,他们还以为我得了什么重症!”

    “我见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我不确定你今天是不是真的会来......”助理解释着。

    “我今天要进演播厅我会不来?你几时见我要播的时候缺席过?”

    “是......”助理低下头,却仍然消止不了孙盈盈的暴躁。

    “下周的安排出来了,辉哥点名让你专访和鸣街的商老板。”

    “商老板?!”孙盈盈怔在原地,“就是前几天龙少带来的那个女人......”

    助理眼神示意她说的对,即刻又安慰道,“龙少已经认头,会包揽你那天专访时间段所有的广告......”

    “那即是他也知道我要去采访姓商的那个女人啦!”

    “不对!”孙盈盈扶着额头又说,“是他的主意!是不是他的主意?是不是他提议包揽所有广告,辉总就想用我来做人情,安排我去采访?对不对?”

    助理试图伸手触碰她,“那也都是龙少疼爱你,肯砸钱捧你......”

    “你懂什么!”孙盈盈吼着打断她,“你以为你自己很聪明?你是主播还是我是主播?你真聪明的话就应该坐上我的位置啦!”

    助理不再回应,耷拉着眼睛,孙盈盈最气恼见到她这副神情,旁人以为她是在服软认错,其实她是想无视。她跟在孙盈盈身边近两年时间,听她发过无数脾气,却从来不屑于真正讨得她欢心。

    不时有经过的人转过头来打量面对面站着的二人,孙盈盈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竭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在她转身之后,又听见助理小声问她,“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关你什么事?”孙盈盈嗖地转回来。

    “龙少打过电话给我......”

    “打给你?他怎么有你电话?你跟他交换过联系方式?!”说着孙盈盈就想去夺助理用挂绳垂在胸前的手机。

    “可能他打给你很多次都没人接听,而他又知道我是你的助理,所以才打听了我的号码来问我。”

    助理回视孙盈盈,“龙少想在电视城打听一个人,不是什么难事啊!”

    “我其实是想告诉你,”助理接着说,“昨天有几个娱记找过龙少,说有几张照片今日要登,被龙少买断了......你昨天做过什么当然不必向我交待,但如果龙少问起......可能你应该想想怎么答。”

    她说完便擦过孙盈盈的肩膀继续往前走,从她的语气里孙盈盈分辨不出,她到底是在提醒,还是有心讥讽。

    但无论如何孙盈盈全然慌了,前一晚的代价终究是比她想象中更大。

    “等等!”

    助理听见她在身后喊,便站定了回头,孙盈盈走过来盯着她,“你今天去过鱼档吗?”

    酒还没能完全醒,孙盈盈看着面前的人有些恍惚,助理眼中飘过一丝冰凉的笑意,转瞬即逝,令她疑心是自己的错觉。

    “是啊,陪我阿妈去买鱼煲汤,怎么了?”助理问。

    “你身上的气味好难闻,下次,你去完鱼档记得冲凉换衫!”

    —

    德叔睡在灵堂不缺人陪伴,他出殡这日有许多同行街坊过来拜祭。

    一身旧式深灰唐装的男人走去棺木旁边跪下,为自己裹上麻布制的孝衣。他与前来致意的客人低声交谈,以德叔的生前密友自居。

    宋棺担任半个主人家身份,德叔的棺木是向他订造的,在得安的墓地是他帮忙购置的,连这灵堂也是他帮忙联络的。

    和鸣街的商户几乎个个都到了,数排长凳已经满座,宋棺瞥见商商在徐叙在陪伴下走了进来。

    她今日穿得尤其素净,黑色的半高领短衫搭配同色伞裙,平底鞋与手袋也都是黑色的。

    “节哀。”一齐向德叔的遗照拜过之后,她走过来对主人家说。

    没有座位,她就在宋棺身旁站立,徐叙似乎是放不下心,静静地往门口那边走了过去,

    “还以为你不得闲过来,”宋棺小声同她耳语,“你知啦!买卖不成仁义在,虽说德叔生前那张支票你没兑现,但人都死了,你过来鞠个躬还是有必要的。”

    “找到了吗?”商商面无表情,视线盯着遗照里的德叔。

    “找到什么?”宋棺装傻。

    “骨灰。”

    “噢!再找找,找找......”他试探起商商,“其实你想找她的骨灰来做什么呢?你怕不是想将她与德叔的骨灰合葬吧?不好!德叔买墓地的时候就已经预计将来要与自己的密友合葬啦!”

    他轻扬下巴示意商商朝那边看,“你看那位密友多伤心?眼都哭肿了......生前想做一对却不被世人接纳,就唯望将来死后可以大大方方葬在一起,你无谓将人拆散啦!”

    商商似乎不为所动,脸上依旧麻木。

    “我听说闫老太进医院了,病情危殆,”宋棺观察着商商,“你预备怎样?”

    “你真是有空,”商商终于应他,“既担心德叔同那个女人,又担心闫家。”

    “凡事呢......倒也不必做得太尽,不论闫老爷当年如何亏欠那个私生女,眼下他都已经离开人世啦,他几个子女是无辜的,闫老太也都一把年纪......”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识得哪一个,就可以替他说话?”

    宋棺知她是不赞同,不泄气地又劝起,“你虽说不怕事,但也别惹事啊,你眼睛还没完全恢复吧?万一你闹得太大,闫家追究起来,你又被打怎么办?”

    商商将目光从德叔的遗照上收了回来,看了眼宋棺,又看看满厅的有心人,问宋棺说,“德叔见到有这么多人都来送他最后一程,应该走得还算安慰吧?”

    “算吧!”宋棺答,“爱人在身边陪伴到最后一刻,即便还有心愿未了,这一生也算得上尽兴。”

    “但是那个私生女没有。”

    忽然听闻这句,宋棺噤了声。

    “闫老爷的私生女走得非常孤寂,没有一个人去送她,在处理她的尸体的时候甚至无须征得任何人同意。”

    “她只盼望死后能由我帮她尽兴一次,连这样你都看不过眼吗?”商商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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