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四确实客栈门口同我争辩了几句,是他醉酒闹事在先,与我何干?”

    李茂可没那么好说话,他晃了晃手里的铐子,满脸阴损。

    “有没有关系,牢里走一趟便知。沈小姐想抗命不成?”

    大牢倒是不可怕,可怕的是那群草菅人命的人。

    “你不能抓走我家小姐。”

    桂芝着急地拦住沈晴雪身前。

    她自六岁起便跟着沈晴雪,情同姐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带走。

    沈晴雪深知如今李茂抓住了把柄,这趟非走不可。

    若再同李茂等人起关于,恐怕牢里的日子不会好过。

    便安慰了桂芝几句。

    “放心,我不会有事。”

    言毕,抬眸冷冷地睨了李茂一眼。

    “行,我便同你们走一遭,案情真相如何,官府自有定论。我相信知府大人不会令我蒙受不白之冤。”

    “沈小姐是聪明人,李某便给你留几分薄面,不对你上镣铐,自己走吧。”

    身前让开一条道路。

    沈晴雪深吸一口气,往前迈了一步。

    大牢,她去过多次。

    甚至令人闻风丧胆的死牢,她也曾进出过。

    午夜梦回,死牢里阴暗的光线,老鼠尖细的叫嚷,都是她心底挥之不去的噩梦。

    “我跟你们走,人是我杀的。”

    “你说什么,桂芝?”

    手腕被人死死拉住,桂芝眼神坚定地看向沈晴雪。

    相伴数十年,她怎会不知她心底的恐惧。

    这趟大牢,她便替她走一趟。

    桂芝坚信,沈晴雪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救她出来。

    即便出不来,用自己的命换她的命,也值得。

    李茂一眼便明了其中的猫腻,当捕头多年,他可没那么好糊弄。

    “冒名顶替,可是死罪一条。”

    桂芝却是下定了决心。

    “的确同小姐没关系。今日钱四同小姐争辩了几句,我看不下去,从后门追出去,趁他醉酒,毫无还手之力时将他击杀。”

    “我问你,你是用何物将钱四击杀?”

    桂芝沉吟片刻,说出一个答案。

    “自然是匕首,他每每喝醉便调戏我家小姐,或是在客栈里闹事,我早就看他不顺眼。匕首是我早就准备好的。”

    钱四背上,确实有被匕首所伤的痕迹。

    是不是致命伤,还需等仵作验尸之后放下知晓。

    既然桂芝主动承认,证词也对得上,李茂便下令将人带走。

    “走吧,到牢里好好反省自己的罪行。”

    桂芝手掌用力,捏了捏沈晴雪的手。

    “小姐,别担心我。”

    “桂芝,我定会救你出来。”

    手掌松开,桂芝决绝地转身离去。

    方才被钱四的死和桂芝顶罪弄得丧失了理智,现在冷静下来仔细想想。

    今日的事情有诸多疑点。

    钱四离开时,正值戊时,而李茂上门抓人,才刚入亥时。

    短短一个时辰,李茂等人要粗略检查尸体,排查钱四有没有同他人产生矛盾,再到寻到有利目击证人,确定沈晴雪的嫌疑,最后上门抓人。

    时间未免太仓促。

    这一切倒像是有人故意冲着沈晴雪而来。

    思来想去,最近得罪官府的事情,恐怕只有一件。

    那边是包庇裴毅。

    想到这,沈晴雪已经激出一身冷汗。

    对方这般手段狠辣,日后不知道还会有何事找上门来。

    沈晴雪不是个胆小怕事之辈,事情既然已经做了,她便认。

    如今,只能先想办法解决眼下再说。

    “彪叔,我记得你在牢里有些关系,你去打点一下,无论花多少银子,千万不可让桂芝受委屈。”

    “是。”

    彪叔领命,急匆匆地离去。

    “牛力,你留下来看着客栈,若再有可疑的人来,你看着解决。”

    “是,小姐。”

    沈晴雪沉这脸,继续安排余下事余:“绪安,你去查查钱四这几日的行踪,他死得蹊跷,必定会留下把柄。”

    “小姐你呢?”

    “我想去义庄走一趟。”

    “我陪着小姐一起去吧。”

    深更半夜,敌人在暗处紧盯着,让沈晴雪独自一人去义庄,肖绪安不放心。

    “来不及了,时间不等人。若是桂芝的杀人罪成立,恐怕不出几日便会被问斩。我们必须在这之前,查出真相。”

    或许,藏在暗处那人根本等不了几日。

    “可义庄偏僻……”

    沈晴雪心里烦闷,连忙出声打断肖绪安。

    “无妨,我在义庄附近的皇城庙等你,你若办完事,即刻来寻我。”

    肖绪安无奈,只好领命,动身去查钱四的行踪。

    沈晴雪回房换了一身便于夜行的服饰,趁着夜色,街上人烟稀少,悄悄出城。

    义庄坐落在城外东边不远处。

    普通人家有所忌讳,轻易不会到义庄。

    连附近的城隍庙都鲜少有人,如今已是一幢破庙。

    沈晴雪无所顾忌,径直从正门推门而入,随后将门关上。

    因着最近只发生了钱四这一起凶杀案,因此义庄里也只有他一人躺在木板上,身上盖着惨白的布。

    沈晴雪拿出火折子,电量桌上的烛台。

    借着微弱的烛光,单手掀开帘子。

    浓重的腐臭味扑鼻而来,差点把她熏吐。

    还好她提前服了防止尸气侵入脾肺的药丸,否则这一下,定要令她身重剧毒不可。

    沈晴雪自小学医,善用毒,自然也善药理,做些小小药丸不在话下。

    她正想将烛火凑近钱四的脸,以便看得仔细些。

    门外突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除了她,还会有谁夜闯义庄?

    沈晴雪连忙吹熄蜡烛,闪身躲进桌子底,屏气凝神地观察外面的动静。

    桌布遮了一大半,她能看到的范围有限。

    只见一双脚推门进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桌子前,离沈晴雪不过一尺之遥。

    沈晴雪咽了口唾沫,单手紧紧捂住口鼻,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丁点声响。

    另一只手紧紧捏住一瓶毒药。

    她不会武功,若是落入她人之手,凭着这瓶剧毒,也能抵挡一二。

    然而,电光火石之间,眼前的桌布被人掀开。

    一把银剑破空而来,又生生停在沈晴雪眼前。

    而她捏着毒药的手,也在松开之后,迅速收回。

    两人对视了一瞬,齐齐发出惊呼。

    “怎么是你?”

    来人正是早已离开的裴毅。

    今日戊时,裴毅原本打算离开宁州城,可他在教训钱四的时候,发觉此人的气息颇为奇怪。

    又联想到钱四看着不像是好人,估摸着同他有仇之人不会少。

    裴毅本不想插手此事,又想到在永安客栈门口同钱四争执时,虽然街上人少,但也免不了被人瞧见。

    若是钱四在几日内,遭遇不测,沈晴雪定会脱不了干系。

    裴毅不放心,打算先在暗处观察几日,等确定钱四出事不会牵连到沈晴雪时再走。

    他刚从城门折返回客栈,便得到了客栈出事的消息。

    听路人议论,捕快从客栈里带走了一名女子,又打听到钱四突然暴毙。

    裴毅便想要夜探义庄,调查钱四的死因。

    不成想竟会在这里碰上孤身一人的沈晴雪。

    心里更是惊叹,眼前的弱女子,胆量如此惊人。

    下意识便问出了声:“独自一人夜探义庄,你不怕吗?”

    怎么会怕?

    沈晴雪摇了摇头:“我若害怕,明日躺在这里的人就会是我。”

    “今日之事,我也有责任,是我打伤钱四在先。”

    没想到,他竟会去替自己出头。

    “你打伤了钱四,可有留下伤口?”

    “有没有,一验便知。”

    沈晴雪从随身的小瓶子里取出一枚药丸,递给裴毅。

    “服下,可解尸毒。”

    裴毅接过药丸,什么也没问,便一口吞下。

    这不符合他小心谨慎的性子。

    随后,两人重新点亮烛火,借着微光,凑近钱四的脸,仔细端详他脸上微小的变化。

    那股臭味已经散了这么久,空气中仍旧臭气熏天。

    距离钱四惨死并无多时,便能发出如此浓重的腐臭味,非比寻常。

    像是中毒所致。

    “像是被人下过毒,同我平时下的不是一种毒药。”

    裴毅瞠目结舌。

    他没想到沈晴雪看起来柔弱温柔,背地里竟会偷偷给人下毒。

    还好自己没惹到他。

    觉察到裴毅的不自然,沈晴雪翻了个白眼:“看着我做什么,他能欺负我,我还不能下药了?你不也下黑手吗?”

    “他活该。”

    “哪些伤口是你留下的?”

    “他接了我三掌,还被我踹了四脚。”

    沈晴雪微眯着眼,将裴毅所说的痕迹仔仔细细找出来。

    “不对,他的身上还有被极细的力气割伤的痕迹,在这儿。”

    伸手指了指钱四的脖子,沈晴雪又将手指移动到钱四的手腕处:“还有这儿。位置极为隐蔽,恐怕对方是铁了心要找人背锅。”

    “也就是说,我离开后,钱四又被人用利器所伤?”

    “没错,另外,钱四的尸体,眼下和嘴唇都有着极重乌青。”

    沈晴雪抬起木板上的两条胳膊,仔细观察。

    “手腕处乌青,还有……你帮忙把他的裤子脱了。”

    “你说什么?”

    “我说,脱掉。我要验尸。”

    见裴毅并未有所动作,沈晴雪着急地解释:“我怀疑他中了决艳散,你把他裤子扒了,我瞧瞧自己的判断对不对。”

    拗不过沈晴雪,裴毅只好用力将钱四的子抬起来,裤子扒至脚踝处。

    僵硬的尸体,移动起来尤为费劲。

    沈晴雪无视那道震惊的目光,蹙着眉仔细检查钱四的下半身。

    “没错,确实是决艳散。”

    “这是何物?”

    “这药,无色无味,需常年累月浸淫至体内,发病起来迅速致命,阎王爷都救不了。”

    “慢性毒药,也就是说,是身边人下的?”

    “没错。另外这药,须得在特殊时刻才会浸入体内,否则即便是下了药,也没用。”

    裴毅不明所以,继续追问:“何为特殊时刻?”

    “就是,就是……”沈晴雪不知该如何解释,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就是男女欢好,情动之时……”

    死在最风流之时,下毒之人可真够绝。

    裴毅清了清嗓子,视线不自然地移向一旁。

    “能穿裤子了吗?”

    “什么?”

    “钱四的裤子。”

    “快穿上,恶心死了。”

    裴毅费劲将尸体恢复原状,沈晴雪吹熄蜡烛,正准备离开时。

    屋外突然响起一声古怪的悲鸣。

    声音极为怪异,像是在哭,又想起在笑,总之不像是常人能发出来的。

    紧接着,窗户被一股突如其来的风彻底洞开,荡起瘆人呜呀声。

    当着两人的面,一道惨白的身影从窗前飘忽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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