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腊月。

    每年年底都会有大批人离世,爷爷根本忙不过来,就算只做“早期和晚期”,在这段日子里也忙得脚不沾地,有时撞期了,一天要赶两三家也是有的。

    早饭后,刚把东西装上电车尾箱,口袋的老年机扯开嗓子叫唤起来。

    爷爷单手摔上尾箱门,另一只手按下接听键道:“喂,哪位!”声音震得黎安往后退了一步。

    “黎叔,我****不行了,你现在*****。”

    “落气了吗?”黎老爷子示意黎安快点上车,一边快速钻进驾驶室打火。

    “好像还没,那****。”

    电话那头黎安听得隐隐约约,完整对话全靠自己脑补。

    “最后一口气还在呢,给我打什么电话!你们有时间打电话,还不如给她多说几句话!“话落拧着眉掐断通话,同时驾驶室的门被”啪!“得一声摔上了。

    黎安默默给自己系上安全带,今天要去的这家按辈分算,爷爷得管离世之人叫叔,是早年对爷爷善意最多的人,在后事安置上,爷爷几乎把精力都放在这里了。在其他人还没到场,爷爷忙不过来,所以被抓了壮丁,跟着跑一趟打打杂。

    下车后,黎安就忙着把车厢里东西卸下来,爷爷则去和主人家商量下葬日期,还有选地的事宜,现在因为土地问题,土葬只能葬在自家周边,选地只能询问主家意思,在能葬的地里再选好地。

    最后下葬时间定了下来,在五天之后。

    在爷爷忙着写表文的时候,电话又开始唱了起来。

    “喂。”被捏着的毛笔因为吸墨太多,墨汁顺着笔尖滴在白纸上。

    “现在*****,***你好久来?“是早上那个男人。

    “我这边脱不开身,你找到其他人办嘛。”好像为了不浪费,爷爷又在纸上写起了字。

    “我没问到,拜****,我愿意加价!。”电话那头的男人明显有点着急,语调高了一个音。

    爷爷手里笔尖顿了顿,双眼看向黎安对那头开口道:“我现在确实走不开,这家只做早期晚期,这里该弄完恐怕是下午了,如果你确定让我去,现在我只能让我孙女先过来帮忙。”

    “你孙女*****,会不会太小了。”男人说了自己顾虑,急切的语气换成委婉叠词。

    “你放心,她跟在我身边十多年,比任何人都清楚流程和忌讳。如果你和你家人不能接受,那也没办法了,现在我确实走不开。”

    “没有,没有,那地*****。”电话那头男人连声否认,语气再次急切起来,报了地址连翻感谢,生怕爷爷反悔的模样。

    爷爷提笔写下一个地址后,与电话里的男人交代:”现在你们后人为死者再次净身,换衣,开窗放煞,小孩子不要在亡人身边走动,穿寿衣用到的白线是亡人岁数,如果亡人六十以上,多一岁就加两根。穿好衣服后人就去厨房灶台上引火,烧三斤六两的倒头纸。”

    停顿一会又说:“棉线不能打结,尤其不能打死结,等你们弄完这些,我孙女应该也到了。”

    “好,那衣服**好多颜色,怎么****穿?”

    “就是老板叠的顺序,别弄乱了,一个后人穿就行。”说完挂了电话,把地址递给黎安,交代道:“你去看着,顺便把表文告知写写。”

    “好,那车我开走了,你尽量快些,别总想着喝酒。”黎安不放心叮嘱一句,老爷子太爱饭前小酌两杯了,中午喝了酒,下午指定走不动道。

    “我知道知道,放心我分得清楚时候,下午我会早些过来,你去吧,别让他们再打话催我。”老爷子摆摆手,拉过凳子坐到桌前接着写字。

    这家相隔不是特别远,除开路上会车的时间,也不过二十多分车程。

    还没进小路,就看到一位年轻男人站在路口张望。

    车停在男人面前,黎安对着男人柔柔一笑,嗓音乖软:“你好我想问问H家村怎么走?”

    男人从目不转睛,到后面眼睛不敢正视黎安,话头也开始结巴起来:“这里就,就是H家村口。你,你是黎爷孙女吧,我就是来接你的。”

    黎安笑得更加明朗妍丽,头往男人这边伸伸:“那快上车吧,这小路得靠你了。”

    黎安这一笑让男人头更低几分,从喉咙嗯了一声,便绕到副驾驶门旁,低着头拉开门坐了进去。

    三绕八拐才到主家,主事家附近都停满了车,年轻男人引着黎安停在一个堰塘坝上。

    把要用到的东西提溜出来,刚想左背右挂,面前突然伸来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拿走黎安手头大包小包。

    黎安还没来得急说声谢谢,那身影已经在二米开外去了。

    屋里屋外都是三三两两的人群,从黎安出现,众人目光就开始落在她身上,有的是在好奇身份,有的则是纯纯打量美人。

    堂屋香案下左边位置搭着木板,就是尸床了,见上面空空如也,黎安问带领自己的年轻男人;“尸体呢?还没弄好吗?”

    “他们刚擦完擦身子,寿衣还没开始穿,估计要等一会。”

    “那我去看看。”要是耽搁太久,身体僵硬后不好穿衣,想着看看进度,也适当提醒一二。

    内屋里男男女女好几人,看岁数,因该是亡人子女和孙子一辈,此时都围在床,有的吵吵囔囔,有的偷偷抹泪。

    一个位站在亡者头部位置的中年男人道;“谁把妈的金戒指撸走了?真是活久见,这便宜都占到死人头上了,也不怕雷劈鬼打!”

    一个三十来岁的妇女立马呛声回嘴;“哼,谁不知道你,多是贼喊捉贼!”说完还翻了男人一个大大白眼。

    中年男子气得眉毛上扬,一双不大的眼睛瞪了个溜圆;“你说谁呢?张口乱喷!”

    床边其他几人见状,纷纷开始拉架劝和。寿衣没一个人穿,只有一两个人翻身擦身,其他人要不在打嘴炮,要不就在观望,在过一会衣服恐怕不会太好穿。

    “你们要不先把衣服穿上,继续吵下去,衣服可能都没办法穿上。”

    众人闻声转头,这才发现屋里不知何时进来一位耀如春华的女子。

    中年男子目露疑惑,试探问道:“你是黎叔孙女?”

    黎安走到床边,看着还□□的尸体,随手指了两人:“你们给亡人穿衣,一人穿衣服,一人穿裤子。其他人出去,另外备一碗饭,生熟都可以,不要稀饭,放在亡人头部位置,倒头纸烧了吗?”

    “还没,我妈说要衣服穿好了,在我奶脚底下烧。”一个十五来岁的少女回答到,那双眼睛就没有从黎安脸上移开过。

    黎安在心里无语,从咽气到现在,不仅衣服没穿,连倒头纸也没烧,更别说其他事项;“这家谁主事?”

    “我爸和二伯,我去叫来。”说完转身拖了两人过来。

    “老人什么时候咽气的?你们选做那种道场,是早期晚期,还是大道场?”(早期晚期就是指亡人咽气后,先生来帮忙停尸,写表文,诵经一段,弄完就没有其他法事,只等入葬前一天,祭典送别,装棺,出灵。)

    两兄弟相互看一眼,没有立马回答,而是反问黎安:“好像是巳时,这有什么区别吗?”

    黎安陈实道:“区别是大道场是做给活人看,我建议你们做早期晚期,早期晚期除开花费不多,和大道场没啥区别。再者我爷爷这个月有点忙,估计没空做大道场。”

    客观和人为因素都有了,俩兄弟没有争议得选择早期晚期。

    “老人生辰八字报一下,家里其他人也要。”黎安坐在供桌旁,挨个记录每个人的生辰八字,这时穿好寿衣的老人被抬到尸床上,借着自然光线,黎安仔细观察老人面色和整体情况。

    老人双目紧闭,脸上也无任何不正常异色,黎安这才低下头继续写东西。观亡人脸色是判断心中那口气是否出完,有没有留在喉咙间,如果没出完会形成煞气或者怨气,极为不吉。

    屋里人进进出出,人声嘈杂,渐渐地黎安发现一股风直往脸上吹,风力不大。像一个人对着你出气。

    黎安抬起头,四处打量,在落到尸床上时,突然看到一双青灰色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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