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郎还真是够胆大,不过某喜欢。”

    对于沈光的主意,封常清还真是喜欢得很,因为这能最大限度地调动安西境内的民间武力。

    丝绸之路要是海清河晏的,那些胡商怎么愿意心甘情愿地缴纳税赋和上交保护费,只是如果能将那些“马贼强盗”都纳入都护府控制,那可是一箭三雕的好处,既能如沈郎所说那般创收,又能打压那些蛮子,还能另外多出一支隐藏的可用武力。

    “可惜朝廷那里……”

    封常清自言自语道,沈郎说得这个“奉旨抢掠”,朝廷是绝不可能允许的,甚至于敢提到明面上来都要被喊打喊杀,这事情只能偷偷摸摸地做。

    “咱们只做不认,朝廷那儿想必也不会自找麻烦。”

    “这倒也是,朝廷若不是好面子,这安西之地,咱们起码能对那些胡商课以重税。”

    说到这税收,封常清始终是心有不甘,只因为朝廷允准的税率太低,虽说也能支持安西都护府的消耗,可是想要再更近一步就远远不足了。

    沈光闻言不语,天宝十节度里,重兵都云集在西北边境,陇右河西最为重要,其次朔方北庭,最后才轮到安西,更何况安西远离大唐本土,若是安西这边对那些胡商收了重税,那其余地方若是都有样学样,那些胡商也就未必愿意来大唐做生意了。

    长安城那边优待胡商,固然是出于天朝上国好面子的传统,但同时也确实促成了丝绸之路空前的繁华,等到安史之乱后,这陆地上的丝绸之路便再也难以重现盛唐时的盛况了。

    “沈郎,这主意是你出的,这担子你就得挑起来,这延城里的地头蛇,某就替你约齐了,待你启程离开前,便将此事和他们说个清楚。”

    封常清朝沈光说道,同时手也按住了他的肩膀,这种私底下黑白两道通吃的事情,却是不能和都护府有明面上的联系,沈郎虽然有个判官的名头,但是都护府里始终不曾任职过,而且为人可靠,最适合做这事情。

    “封兄,这是要把我放在火上烤吗?”

    沈光笑了起来,虽说他出面做这事情有风险,但是同样好处更多,反正他对长安城那位圣人和朝廷可没什么忠诚可言,他也没有高仙芝那种出将入相的执念,他想得只是将这安西牢牢控制于手中罢了。

    “某看沈郎是乐在其中吧!”

    封常清同样笑了起来,和沈光相处了那么久,他若是还不能察觉出沈光的野心,他岂不是个蠢货,因为沈光做得很多事,可都是他帮忙的。

    出身在安西的封常清,和沈光一样,心里最大的执念就是让安西彻底成为汉家疆土,这不是他那位心心念念想着去长安做宰相的主君高仙芝能做到的,只有同样愿意一辈子留在安西的沈光才有机会做到。

    哪怕沈光最后可能会成为割据一方的诸侯,也好过朝廷哪天弃守安西。

    封常清离开了,他内心深处的隐忧没人知道,当年碎叶镇的反复设立和放弃,当年高宗朝时大唐疆土一度占据波斯故地,可最后却都成了故纸堆中的记载,前后两汉时何等强横,西域尽数为汉家疆土,可最后还是沦为胡尘,直到大唐才重新真正夺还西域。

    这大唐盛世,会一直延续下去吗!

    封常清不知道,他只知道来安西四镇的汉兵里,不少都是近年来在家乡被逼得活不下去,才应募来安西从军,这些新军远不如开元年间的长征健儿那般勇猛善战了。

    可是这些念头,他只能深埋心里,连个吐露的人都没有,因为说出来,他只会被当成异类,哪怕是他的主君也会当他是疯了。

    送走封常清后,沈光坐了下来,低头沉思起来,他和封常清是有默契在的,他做的很多事情固然可以说是便宜行事,但仍旧是犯忌讳的,但是封常清却会替他遮掩善后,甚至出力极大,他相信封常清多少能猜出他有些自立的心思。

    “郎君何故烦恼?”

    听到白阿俏的声音,沈光从遐思中回过神,然后放弃了继续思考,朝这个龟兹小公主道,“某只是在想,这延城里的城狐社鼠之辈里有没有可堪一用的人才?”

    “城狐社鼠,郎君是说那些混混无赖么?”

    “是也不是。”

    延城是龟兹国都城,也是安西都护府的驻地,能在这城中厮混地体面的,可不会是什么无能之辈,那些丝绸之路上的强盗也好马贼也罢,他们抢了财货奴隶牲口,最终还是要来销赃,这延城同样也是那些马贼强盗们的天堂。

    这世上从来都不是黑白分明的,安西都护府难道就不知道那些销赃的地头蛇和那些马贼强盗间的关系么,无非是管不了罢了。

    “郎君究竟何意?”

    白阿俏再聪慧,也听不懂沈光话中所指,只是亲昵地坐在沈光身边,经过那件事后,沈光为了不让这个龟兹小公主再胡思乱想,平时里已经允许了她的诸多亲昵行为,只不过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能忍到什么时候。

    “没什么,只不过封兄打算让某见识见识这城中的‘英雄’罢了!”

    “不是城狐社鼠吗?”

    白阿俏总觉得沈光有些怪怪的,只不过她很快就没有那么好奇了,因为她分明察觉到这位郎君的手似乎变得不那么老实起来,可是却又让她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酥痒和舒服感。

    手掌顺着少女柔软的腰肢一路向上直到不可言说处,沈光就像是撸猫一样让怀里的龟兹小公主慵懒地眯上了眼,面若桃花,一副任君采摘的模样。

    这其中的旖旎处,自然让沈光很喜欢,可是这样的温柔时光终究不能长久,因为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于是当白阿俏在他的轻柔抚摸下渐渐熟睡以后,他才轻轻地将她抱起,放到了床榻上,为她盖好毯子后才悄无声息地离开。

    沈园的后园里,曹居延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整个人有些萎靡不振,沈光回来后,他挨了顿鞭子,又在酒坊门口被倒吊了半天,这几日更是滴酒不沾,此时酒瘾发作,浑身都难受得很。

    沈光看着这个算是最早投效自己的胡商,让身旁的阿布端了窖藏最久的烧刀子出来,倒在酒盏中,酒香在风中四溢,莫说曹居延,就是附近几个奴仆闻到这股酒香,也忍不住喉头耸动。

    “你这几日倒也辛苦,不妨喝上两杯,不碍事的。”

    沈光面带微笑地朝曹居延说道,这个胖子已经瘦得脱了形,只不过他仍旧要试探下他戒酒的决心有多大,他固然需要一个精明能干,熟悉丝路和胡商内情的人来做事情,可是这个人绝不能是个酒鬼。

    “谢……谢郎君……”

    曹居延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他的目光全被那清澈的酒液所吸引,只是他的话方说出口,他就用左手捏住了伸出的右手手腕,哆嗦地道,“郎君,我已经戒酒了,多谢郎君赐酒。”

    说完这番话,曹居延整个人都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额头后背都已被汗水浸透,就好像他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真地不喝了,偶尔小酌几杯也无伤大雅,更何况你在某手下做事,难免有些迎来送往的交际,不喝酒怎么行。”

    沈光说话间,自是取了杯酒送到曹居延门底说道,一时发狠谁都能做到,难的是持之以恒做到底。

    曹居延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酒杯,两只手都在发抖,但他最后还是坚定地拒绝了,“郎君见谅,等我把酒瘾戒了,再请郎君赐酒。”

    说完这句话后,曹居延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不少,不管如何他拒绝了郎君,至于郎君作何想法,便不是他能决定的,但他只是想给自己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沈光的手悬空而停,看向神情间似乎有种解脱意味的曹居延,脸上露出了真正的笑容,“那也好,这几日好好将养身体,瞧你都瘦了一圈了。”说完,自是饮下杯中酒后,扬长而去,而曹居延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自己通过郎君考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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