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悬空而起的热气球,很快完全飘离了地面,王忠嗣手下最忠实的三个牙兵跳进吊篮后,整个热气球猛地往下一坠,看得王忠嗣眼皮直跳。

    “大将军不必担心,这不还没有落地么!”

    看着离开地面仍有尺许左右的热气球,心里始终绷着的沈光终于松了口气,然后他朝那吊篮里的三名牙兵道,“你们且把里面的沙袋都扔了,另外看着炉子,不要让火熄了。”

    三个牙兵默不作声地将吊篮里用来压舱的沙袋往外扔,然后整个热气球腾地往上升了起来,绕他们是百战余生的精锐,也难免有些慌乱。

    “别慌,这还有绳子连着,看着炉子,继续生火,一会儿升高到高处时,你们便慢慢熄火,千万不要一下子把炉火给灭了。”

    “听明白了,便知会声。”

    “明白了,郎君。”

    三个牙兵里,领头的沉声应道,随着沙袋被丢完,热气球终于平稳了下来,三人开始按着沈光先前的嘱咐,往吊篮中央的铁炉里添加石炭,始终保持着旺盛的火焰。

    王忠嗣看着越升越高的热气球最终化作一片阴影遮蔽头顶时,他的眼神终于变了,只要这热气球能飞得足够高,便可以奇袭石城堡,这时候他神情复杂地看向了边上的沈光,他忽然有些后悔答应沈光的条件了。

    “什么人?”

    王忠嗣身后,有牙兵忽地厉声喝道,随后便是锵锵锵的一片拔刀声,在漆黑的夜色里显得格外狰狞。

    四周的山林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息,可是王忠嗣手按上了刀柄,他能成为如今节度四镇的羽林军大将军,可不是靠他是当今圣人的养子,而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

    王忠嗣身前是反应迅速的牙兵们团团护卫,原本举着的火把也全都被抛掷于雪地里熄灭,沈光同样被牙兵们簇拥着,眉头紧皱。

    黑暗中,有簌簌的雪声响起,王犇领着老兵们从藏身的林木后缓缓踱步而出,他们全都拿着弓,目光盯着前方依稀的人影。

    王忠嗣虽然名震天下,可是对于这些二十年前就已经在尸山血海里打滚的老兵来说,也就是那么回事,只不过如今对上这位羽林大将军,他们才意识到这位大将军并非浪得虚名,身边的亲卫牙兵果然是精锐里的精锐。

    “你们是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放了我家郎君!”

    嘶哑的声音响起,让沈光愣了愣,随后他连忙高声道,“王校尉,某在大将军这儿做客,你们且莫动手。”

    王犇这些老兵的战力,沈光是知道的,如果老兵们真要动手,今日怕是难以善了。

    这时候王忠嗣看向沈光的目光里满是惊愕,他没想到沈光在安西都护府不过是个区区判官,手底下居然有这等强悍忠诚的兵卒,实在是令人意外。

    “大将军,先把火把亮起,来的乃是某麾下行客营的部下,非是什么歹人。”

    沈光朝王忠嗣说道,他刚才能感觉到王忠嗣身上那股一闪而逝的杀气,虽说这几日待在王府里,这位大将军看着儒雅温和,不像是个武夫,可是这位少年时和吐蕃人打仗时,那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

    他听高仙芝说过,王忠嗣当年在平阳郡公帐下时,有个诨号唤做王疯子。那可是单枪匹马杀入吐蕃军阵,领着百余骑击溃十倍于己的敌军得来的名头。

    王忠嗣疯起来,没人不害怕,沈光也是一样,刚才王忠嗣那股杀气可是叫他脊背发凉。

    “亮火把。”

    随着王宗嗣的吩咐,他身后自有牙兵捡了地上的火把,重新点燃,然后昏暗的火光亮起,照亮了附近二十余步远的距离。

    王犇让身旁的老伙计们放下了弓箭,郎君既然发了话,他们也不好明着对那位王大将军刀兵相向。

    “郎君。”

    “王校尉,你们怎么来了。”

    “郎君。”

    王犇看了眼沈光身旁的牙兵,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沈光顿时会意,然后朝王忠嗣道,“大将军,他们都是某的部下,一时冒犯大将军虎威,还请大将军见谅。”

    “沈郎,今日之事,是你千叮咛万嘱咐,要某务必机密行事,如今他们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你说某该怎么办?”

    王忠嗣一脸平静地说道,可是沈光反而悚然惊觉,这位王大将军虽说体恤部下,可是对于敌人却从不心慈手软,不要以为这几年他镇抚地方,少有战事,就当他真的修身养性,挥不动屠刀了。

    “王大将军,他们都是某的心腹,某相信他们,就如同王大将军相信身边的儿郎。”

    沈光急切间,横身半拦在王忠嗣面前,老兵们再能打,遇到王忠嗣手下这些在青海和吐蕃人血战多年,正值青壮的牙兵,可占不了什么便宜。

    看着向来显得云淡风轻的沈光居然为着手下失态至此,王忠嗣忽地笑了起来,然后他松开握刀的手,挥手道,“都把刀收起来,沈郎的人,便是自己人!”

    王忠嗣麾下那些牙兵们全都收了刀,他们对沈光印象极好,这位沈大家没架子,能和他们这些粗鄙武夫谈天说地,有时候也会“彼其娘之”地骂上几句,最关键是这位沈大家吹拉弹奏无一不精,曲子也都极其好听。

    这几日大家都没少听这位沈大家吹奏乐曲,个个都是如痴如醉,比起平康坊里的那些侠少纨绔子对沈光的追捧也差不了多少。

    看着对面的牙兵们个个回刀入鞘,老兵们也都收好弓箭刀枪,在沈光的呼唤下走了过来,“拜见郎君,拜见大将军。”

    “行了,既然来了,那沈郎你便把话和他们说清楚,某可不想今日这事出了什么差池。”

    “大将军放心,王校尉他们都是军中老人,知道什么是守口如瓶!”

    “有沈郎做保,某自放心。”

    王忠嗣说罢,却是看向了头顶,这时候那些老兵们也不免好奇地看向漆黑一片的天空,他们方才躲藏在山林中时,只见到郎君那里有庞然巨物升空,也亏得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见惯了大场面,才没有过于惊愕。

    只是如今四周火把照得附近一片通明,他们能看到地上盘起来的拇指粗细的麻绳不断地向上悬起,直往天空而去。

    “都勿要多言,且看着就是。”

    叮嘱过老兵们后,沈光也是凝神看向天空,热气球这东西,光是飞上天不管什么用,关键是还得能安全降落。

    过了良久,地上百米长的麻绳终于用完,绷得笔直,王忠嗣见状后,连忙上前按住,使劲地摇了摇,然后紧张地仰头看着什么都看不清楚的黑暗天空。

    沈光同样有些紧张,不过好在很快漆黑的夜空里便有灯火闪动,挥舞了数下,接着过了会儿,他和王忠嗣都看到了原本绷得笔直的麻绳终于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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