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见陛下询问,忙道:“已经回来了。”

    李世民值得玩味地呷了口茶,他发现这茶初时寡淡,可多喝几口,整个人浑身通泰,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他虽问了房玄龄等人的问题,却又看向陈正泰:“这样的茶,未来当真有利可图?”

    陈正泰道:“恩师,可听说过茶瘾吗?”

    茶瘾?

    李世民错愕。

    这倒是没听说过。

    陈正泰道:“只要喝了学生这茶,是很容易上瘾的,若是几日不喝,便浑身不舒服,学生在学生的三叔公身上做过实验,先使起致瘾,此后让他几日不喝,那时他便浑身不适,总觉得欠缺了什么。此茶只要推出,一定能风行。何况……在学生看来,此茶除了口感比市面上的茶水要好,最重要的是,冲泡起来极其便利,和以往的煮茶和煎茶相比,不知便利了多少倍,这样的茶若是都不能风行天下,那就真没有天理了。”

    李世民颔首,陈正泰的话令他很是信服:“这样说来,这个茶,也可上市?”

    陈正泰很肯定地点头道“是。”

    李世民随即道:“若是茶上了市,是否这茶林也可上市?”

    陈正泰一愣,看着李世民,他突然发现,李世民居然很懂举一反三。

    陈正泰咳嗽道:“理应如此。”

    李世民打起了精神:“当初的时候,隋灭南陈,那南陈在江南西道有大量的皇庄,得无数山林之地,因为这些土地无法耕种,所以一直为南陈皇家的土地,此后隋灭南陈,此地……也就变成了隋朝皇族所有,而我李唐取隋而代之,这地……自然也就是朕的了。”

    说到此处,他眼中的眸光亮了几分:“恰好这些土地,广植的就是茶树,产出的也是茶叶……而且那里丘陵极多,却不知是否可供你这茶叶之用。”

    陈正泰呵呵笑道:“这个,只怕要看成色,到时学生去看看。”

    李世民颔首:“如此甚好!”

    这时,他才对一旁候着的宦官道:“来,将几位卿家请进来。”

    房玄龄等人在外头站了一夜,又累又乏,此时终于听到李世民叫他们进去,也顾不上自己的腰酸腿痛了。

    好不容易挪步进来了,便见李世民笑呵呵的看着他们:“诸卿,朕所需的丝绸,买回来了吗?”

    众人本是疲倦不堪的脸,顿时又苍白了几分,大家一言不发,所有人都只惭愧的低着头。

    陈正泰眯着眼:“怎么,没有买回来?”

    “陛下,臣万死。”房玄龄脸色铁青地道:“这是臣的过失,臣在中书省,为平抑物价,竟出此下策,臣却万万想不到物价竟上涨到了这样的地步。”

    有了房玄龄带头,戴胄也毫不犹豫地认错道:“这过错,主要在臣,臣真是罪该万死,哪里想到平抑物价,竟是南辕北辙,以为遏制住了东市和西市的物价,竟还昏了头,为此而沾沾自喜,自以为自己高明,哪里知道……因为臣的糊涂,这物价竟更加高涨了。臣侍奉陛下,蒙陛下垂爱,委以重任,无有寸功,今日又犯下这滔天大罪,唯死而已。”

    他今日早没了当初的咄咄逼人,只是脸色苍白,万念俱焚,眼眶通红着,落下老泪,这倒是他故意落出泪来,实在是一天一夜的折腾,已让他羞愧万分,此时是真心的悔过了。

    李世民方才还面带微笑。

    可下一刻,脸色变得格外的凝重起来,啪的一声,将茶盏狠狠的拍在案牍上。

    他狠狠的看着自己的臣子们:“你们已去过崇义寺了吧,感想如何?朕不知道那里发生的事,是否对你们有所触动,但朕要告诉你们,朕深有感触!”

    群臣打了个激灵,又继续垂头,一言不发。

    李世民板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你们看到了什么?但朕来告诉你们,朕看到了什么,朕看到……物价高涨,民怨沸腾,朕也看到了无数的庶民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朕看到街上到处都是乞儿,看到半大的孩子赤着足,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为了一个碎蒸饼而欢呼雀跃。朕看到那茅草的房里,根本无法遮风挡雨,朕看到无数的庶民,就住在那茅草和泥巴糊的地方,不见天日!”

    房玄龄等人一个个大气不敢出。

    此时再不是房玄龄和戴胄觉得知罪了,便连长孙无忌和豆卢宽等人,也都吓着了。

    李世民哀叹道:“朕在想,天下太平了这么多年,百姓固然艰苦,可朕这些年在朝,总不至让他们至这样的地步。朕看诸卿的奏疏,虽偶有提及民生艰难,却还是无法想象,竟是艰难至此啊。朕以为诸卿都是贤才,有你们在,固然不至令天下海晏河清,却也不至,让这天下庶民穷困潦倒到这般的地步。可朕还是错啦,大错特错!”

    李世民方才略显哀伤的脸,突然怒斥:“朕现在只想问,眼下之事,当如何解决。”

    众人战栗。

    竟都无言。

    解决?

    此前不是提出了解决的办法了吗?

    可行不通啊。

    现在……还能咋解决?

    古书里,没有关于这样事的记录啊。

    “要不……”这事是民部的事,所以李世民问怎么解决,戴胄非要硬着头皮答才好:“要不……就禁崇义寺?”

    他声音很轻微,而且语气很不确定。

    说实话,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是一个馊主意。

    他其实挺恨自己!

    李世民的目光便落在了戴胄的身上。

    戴胄到这锐利的目光下,心头很是忐忑,连忙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李世民厉声道:“这就是民部尚书能提出来的解决办法吗?”

    戴胄很想去死。

    臣尽力了啊。

    臣真的没有办法了。

    说句凭良心的话,这事,还真不怪戴胄。

    这涉及到的已经是后世金融的问题了。

    小农经济的体制之下,一个只晓得解决这方面问题的民部尚书,你让他去理解和解决这样的问题,这不是……去找抽吗?

    这就好像让远古狩猎部族的首领来解决当下土地兼并的问题一样,人家肯定也得两眼一抹黑,又或者出一个要不将这农地啥的,统统都荒废掉,养上一点鹿啊、兔子啊啥的,大家打猎之类的馊主意。

    这还真不是夸张,当初胡人入关,侵入神州时,就有不少胡人的精英分子们,有过将整个关内之地变成大草场,来养牛马的念头。

    你能说这些人愚蠢吗?他们不蠢,毕竟……他们已经是草原里最聪明和最有智慧的一群人了。

    现在的戴胄,其实并不比那些胡人精英们高明多少,这是他的局限性,他没办法去理解这种新事物。

    所以李世民狠狠地盯着戴胄的时候,戴胄很想哭,而事实上,他其实已经搜肠刮肚了,却怎么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此时……房玄龄道:“不知陛下意下如何?臣等实在愚钝,不妨恳请陛下明示。”

    戴胄也立即委屈地道:“是,恳请陛下明示。”

    这意思是,他们真的没有办法了,只能请陛下来拿这个主意。

    李世民:“……”

    最终李世民看向陈正泰:“正泰,你此前和朕说了那么多道理,朕只问你,此事能不能解决?”

    虽说李世民对面前这些臣子发了一堆的气,但其实李世民自己也不太懂。

    众人见陛下竟跑去问这始作俑者陈正泰,整个人都不好了,何止是心,便是血都凉了。

    跟这样的人混一起,能治理好天下吗?

    我们没能力是一回事,可陈正泰这个家伙……是真脏啊。

    陈正泰眨眨眼,他显然可以看到许多人眼中明显的不屑于顾。

    他而后道:“恩师……这问题,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解决了?”李世民一愣,什么时候解决了?

    陈正泰正色道:“恩师难道已经忘了,昨天……我们……”

    “就这?”李世民不由道。

    他觉得陈正泰在侮辱自己。

    昨天程咬金这些人兴冲冲的跑了来,你陈正泰在那里收钱收到手软,可……这问题,哪里解决了?

    这可是天大的事啊。

    李世民不高兴了,拉下脸来:“陈正泰,这不是儿戏,朕在郑重其事的询问你。”

    陈正泰同样郑重其事地道:“恩师,学生也是认真的,这物价……现在已经平抑了,学生昨天为了平抑物价,可谓是焦头烂额,脚不沾地,这一点,恩师是亲眼看到了的。”

    李世民觉得自己被绕晕了,若说方才,他还在气房玄龄这些人不顶用,痛恨戴胄这个尸位素餐的民部尚书。

    可现在……李世民开始痛恨自己了。

    自己怎么跟一个孩子,谈论什么治理天下?

    这简直就是自己找抽。

    房玄龄也糊涂了,他看向陈正泰:“不知道陈郡公,是如何解决的?”

    陈正泰咳嗽道:“很简单,我的作坊上市,大家都蜂拥来认筹,如此……不就将问题解决了?怎么,房公不相信吗?”

    对呀,不相信吗?

    信你才有鬼!

    …………

    第二更送到,大家七夕节快乐,可怜老虎七夕还要码字,嗯,还有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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