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毕了,陈正泰伸了个懒腰,三叔公则也一脸期待的看着陈正泰,仿佛他意识到陈正泰即将要去做一件光辉的事,他拍拍陈正泰的肩:“老夫以过来人的身份……”

    陈正泰却是一溜烟,逃了。

    工程队已开始动工了,数不清的匠人和劳力开始修筑地基,他们用碎石铺垫了路基,夯实,而后再开始陈放沉木。

    巨大的木钉,死死的钉入石缝之间,起初的时候,进展并不快,可后续的速度……却开始增快起来。

    这个世上,从来都是从无至有的过程。

    很快,有人察觉到,若是单头修筑路基,进度缓慢。

    于是……一些技术人员,开始尝试着用分段施工的方法。

    当然,这样的施工,考验着技术人员对于地形的测绘,因为一旦测绘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一群人每日躲在一起,尝试着各种方法,在做过几次试验之后,总算有了一些样子,于是,一些专门的仪器则被开发了出来。

    匠人们一段段的铺好了地基,有了枕木,开始铺陈路轨。

    与此同时,造车的作坊已经派来了人员,他们尝试着,设计和路轨契合的车轮,在现有的路轨上,进行一次次的尝试。

    人们越来越发现,想要让马车在车轨上疾奔,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需将车轮和路轨做到极为细致的地步,唯有标准化,方能做到这一点。

    陈正业几乎每天都要顾着施工,顾着给养,顾着许许多多的琐事。

    不过他发现了一件可喜的事,这样的大工程,这些匠人和劳力在经过了操练之后,居然比之从前组织起来做工程时,效率竟是大大的提高了。

    毕竟因为操练,使得每一个人都比从前更加安分守己,他们的纪律性更强,一个命令下去,几乎不见散漫的人,彼此之间的合作十分协调。

    这做工程……竟和行军打仗一样的道理。

    陈正业如获至宝一般,竟是连夜修了一道自己的经验心得,而后让人用快马送至陈正泰那里。

    陈正泰得了书信,也不禁讶异,没听说过……操练之后,还能有益于生产啊。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军事化管理?

    不过说实话,陈正泰对这样的事是不甚认同的,哪怕是因此可以提高工作效率。

    在陈正泰看来,这些人是招募来的劳力,不是随意让人使唤的牲口,军事化就意味着,人必须牺牲和让渡自己大量的作息,若是特殊情况时还好,可若是寻常时都如此,那么便如丧心病狂一般了。

    只是……对于在关外的劳力……

    陈正泰在沉吟了很久之后,终究还是做出了选择,因为陈正泰很清楚,关外不比关中,关中是个和平安逸之地。可是关外潜伏着大量的风险,那里无数的虎狼环伺,若是不进行军事化,一旦遭遇了危险,那么到时流下的便不是汗水,而是血了。

    因而陈正泰斟酌再三,决定关外的所有劳力,除了修筑路轨的,便是营造朔方城的人,统统进行短暂的军事操练,三日操练一上午,当然,薪俸照常发放。

    命令传达到了契泌何力这里,契泌何力忍不住兴奋的搓手。

    他早就盼着这一日了。

    这儿的人力不足,也无法有效的建立一支规模可观的军马,此前都是靠突厥人的保护,而如今,这一层保护已经越来越不牢靠,原先的牧羊犬,已成了野狼,目露凶光,獠牙彰显。

    契泌何力立即开始着手办起来,在这里,是不缺武器的,因为这里的钢铁作坊,几乎是日也不歇的开工,产量惊人。

    契泌何力禁不住流口水,这和是大漠,在大漠里,人们最缺的却是生铁,可是汉人来了此,挖掘矿产,营造窑炉,源源不断的将比之生铁更坚韧的钢铁产出来,通过模具亦或锻打,制造出各种的兵刃。

    随即,他将所有的匠人和劳力,分为十个大营,根据不同的工种,进行不同的操练。

    譬如这牧人,则大多操练骑术,和马上搏斗之术,又如寻常的匠人,则大多作为步卒,或者作为守城之用。

    一下子,整个朔方,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

    长安城中,一处幽静的宅院里。

    一个书吏小心翼翼的进入了宅院,他弓着身,此时天已暗淡了,此人躬身,大气不敢出,低着头,不敢看着厅堂深处,垂坐于书案之后的人一眼。

    厅堂里只点了一小盏的油灯,已看不清人的面孔了,只是垂坐在那的人,宛如老僧一般,纹丝不动。

    可他即便不动,却已将这小书吏吓得不轻,他磕磕巴巴的道:“郎君,胡人又将价格,降低了不少……最近……不少出关的商人,将价格降的极低,这些胡人,大多都已养刁了,这千辛万苦运出去的货,竟也不放在眼里……”

    “唔……”油灯冉冉之下,那厅堂之处的人似是揭开了茶盏盖子,轻磕几下。

    书吏战战兢兢的道:”说来说去,还是那些商贾,蜂拥出关的缘故,他们一丁点的规矩都没有,到了朔方,更加是无法无天……什么货物都敢卖……”

    “知道了。”

    轻轻说了三个字,厅堂深处的人再无回应,油灯很昏暗,以至于阴影遮着了他的脸,只一双眸子,因灯火的缘故,而影射的闪闪生辉。

    “郎君,再这样下去,只怕要损失惨重啊,还有……高句丽那里……”

    “知道了。”

    这三个字,语气便开始变得加重起来,仿佛显得不耐烦,声音冰冷,宛如来自地狱一般。

    书吏已吓得脸色惨然,只这三字,却好似是丢了魂似得,啪嗒一下,拜倒在地:“万死。”

    厅堂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人回应书吏,书吏只好战战兢兢的保持叩首状,臀部拱的老高,就这般保持着跪姿,一动不敢动。

    过去了很久,书吏觉得自己的腿脚已不属于自己时,他咧着嘴,却依旧还是不敢动弹。

    突然,厅堂深处的人叹了口气:“都说君子之泽,三世而衰,五世而斩。吾家历二十七世,世代荣华,料想不到,时至今日,竟至于此,长此以往下去,如何还能位列高门呢?”

    他说着,只一声长叹:“你下去吧。”

    书吏像是如蒙大赦一般,千恩万谢:“谢郎君。”

    他勉强站起来,两腿酸麻的几乎站不稳,打了个趔趄才算稳住,刚要走……身后却突然传出声音:“且慢。”

    书吏脸色骤变:“郎君……”

    “案牍上有一封书信,你带去,飞马传书出关,谨记:切切要谨慎小心。”

    “喏……”

    ………………

    秋去冬来,关中的萧索不禁又多了几分,天气变得冷冽起来,尤其是清晨时,风刮得似刀子一般。

    可这时,二皮沟大学堂已传出郎朗的读书声,即将为会考备试的举人,还有新进的生员,在各自的教师里,哪怕此时只是卯时,晨读依旧没有落下。

    这样天寒地冻的天气,三叔公依旧起的很早,他每一次经过学堂时,心里都有一种满足感,朝廷已有旨意,来年开春,即将会试,这春试决定的乃是接下来天下进士的人选,关系重大,据闻那教研组,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传闻只要到了教研组的公房里,总能听到几句狞笑,这些人,似乎只以折腾举人们为乐,两个时辰的考试,他们开始缩短到了一个半时辰,而考题,据闻也已到了非人的地步。

    乃至于这二皮沟有传闻,说是嫁女不可嫁教研组,倒不是因为教研组的人薪俸低下,恰恰相反的是,他们的薪俸极高,生活优渥,只是听说,他们成日只以折磨人为乐,很是病态,时不时吃饭睡觉时,都不免面露狰狞或者猥琐的样子,若是不见生员愁眉苦脸,便心里要郁郁好几日,直到见学堂里哀嚎一片,这才露出满意和欣慰的笑容。

    本来三叔公路过大学堂时,都会停留一阵子,听一听读书声,或是听听生员们晨跑时的口号声,可今日,他却是匆匆而过,而后回到二皮沟陈家宅邸,寻了一个女官,低声咕哝几句。

    那女官对这三叔公印象却是极好的,三叔公总是用一种古怪的笑容盯着她们,动不动就掏出钱来,让她们去买新衣衫,时不时厚着老脸凑上来,口里发出啧啧的声音,说这个姑娘标志,那个宦官长的好,公侯万代之类。

    当然,被夸公侯万代的宦官,大多是脸免不得要抽一抽的,直到三叔公掏出钱来,这才兴高采烈。

    那女官匆匆进了卧房,随即,便见陈正泰和衣出来。

    三叔公便道:“这样的大冷天,也不多穿一件衣衫,正泰……”他板着脸,认真的样子:“扶余参的事,有一些蹊跷。”

    “蹊跷,什么蹊跷?”陈正泰奇怪的看着三叔公。

    三叔公看着陈正泰,道:“这些扶余参,都是真的,而且还是大批进货,当然……还不只于此。”

    ………………

    第二更来晚了,我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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