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陆竹雪第一次遇见贺沂是在她的高一。

    和大部分的青春一样,那个时候陆竹雪还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学生。她不爱讲话,最喜欢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那时读书成绩还算不错,总是名列前茅。但是别人都说她生性凉薄,凭着成绩端着腔调格格不入。男生们会嘲笑她的身材干瘪不像个女人,女生们则认为她不好相处。

    所以她没有朋友。

    高中的三年她从来都是戴着一副黑色框架眼镜,厚厚的镜片里看不清楚她的眼睛。

    那个时候她的心里总会有浅浅淡淡的羞耻感。洗澡的时候她审视着自己的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也觉得自己的身体干瘪不堪。

    努力对着镜子练习微笑,但是那笑容显得那样生硬。连她自己也看不下去。心里酸酸的,却连一滴眼泪也没有。

    为什么我没有丰满的乳.房,丰腴的身材?为什么我没有像她们那一样的阳光笑容?很多时候她也这么怀疑过困扰过,曾经连续两个小时盯着镜子里清瘦的自己,手掌覆在胸前,却感觉像是平静的湖面。

    一个人也挺好的。陆竹雪抬首望向远处飘着薄雪的灰色天空。

    那年冬天格外的冷,下雪的季节抬头望去只有无聊灰白的天空和鹅毛飞雪大朵大朵的落下,一点往日的热闹也不见。地面上也几乎已经见不到什么车辆,道路中间大雪积攒的很厚重,偶尔一辆陆地车把道路压的一圈圈雪痕,车轱辘带来的尘土污染了雪,所以那痕迹就变成了棕灰色。

    陆竹雪穿着单薄的制服走在寂寥无人的陌生街道。不知道从哪条不知名的小路走出来的,费尽心思才找到一个并不发达的小镇。系统电量耗尽,她身上所有交通通讯设备全部损坏,只剩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

    冬季生存训练课程是这个时代每个人都要完成的必修课,但其中的艰苦程度已经远超过陆竹雪的想象。她是最后一个从山里走出来的人。

    意味着她就是最后一名。

    最后一名。陆竹雪甚至已经能想象到背地里又会受到什么样的议论和嘲笑,巨大的压力一下子洪水般涌进她的心头,连眼泪也不自觉的蓄满了眼眶。

    那个时候陆竹雪完全可以向路人借用通讯设备联系到父母和学校,但是她没有那么做。一瞬间她心里生出了逃避的想法,不想面对父母不想面对老师更不想面对那群冷漠又可恶的同学。

    陆竹雪不想面对这样一个自己。

    于是她悄悄躲进了一家小书店。

    这个小镇偏僻,书店更是宁静温暖又别致。屋子里点着数千年前的壁炉,桌上还点着灯。满书架的纸质书看起来已经放了有些年头,书架边缘还长满绿植。

    陆竹雪第一次见到这么复古的装潢。这家书店的氛围也有种说不出来的惬意和温馨。

    她再向里走去,昏暗烛火间映得一清俊少年的模样。

    少年手中拿着一本国外学者的历史机理文献,屋子很静,静的能听到他缓缓地翻动纸页的沙沙声。

    他听见少女的脚步抬头,银丝框眼镜里的目光就这样直直的落到陆竹雪身上。

    那一瞬间陆竹雪慌了神,倍感窘迫。心脏狂跳个不停,想逃离却迈不开步子。

    “买点什么书?”少年合上手里的书站起身。

    “……不是。”陆竹雪低了头,将自己埋藏在自己身体被灯火照出缺口的阴影里。

    “那就是来看书的。”他放下书。

    “也不是。”见到少年朝自己走来,陆竹雪向后退了几步。

    “我的系统里,没有钱……如果打扰到你,抱歉。”陆竹雪还是低着头不敢去看少年的眼睛。

    “没关系。那就坐下来看看书吧。”少年指了指他面前的这个座位示意女孩坐下。

    陆竹雪坐到少年对面。这时她才看清楚少年的长相。剑眉星目用来形容他毫不过分。鼻梁很高挺,给他的眼睛打上细细密密的阴影,那双眼睛就更显深邃。左侧鼻梁上还有一颗小小的痣。

    对面那人好像很不习惯有人这么打量自己,只能先打破尴尬的氛围。

    “你爱看什么书?我可以帮你找。”

    “我没有喜欢的书。”陆竹雪照实回答。

    “那,平常什么类型的书看得多?”

    “如果辅导册也算的话。”

    对面那人沉默了一小会,二话没说转身去书架上挑了一本名叫《关门》的书。

    “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纸质书。”

    陆竹雪迟疑了一会,还是接过了那本书。

    “关门,就是关上自己过往的门,是告别,也是面对。”书的扉页这样写着。陆竹雪禁不住好奇心继续看下去。

    故事讲述一个命运多舛的少年在旅途中不断面对自己的过去,逐渐长出新的羽翼飞往彼岸。充满幻想色彩的故事。

    灯火忽明忽暗,把面前少年的脸庞映得朦朦胧胧。

    “谢谢,这本书我很喜欢。”陆竹雪合上书。迷离的眼睛眨了又眨,不敢看向面前的少年。

    “现在已经没什么纸质书了。既然喜欢,就当是见面礼,带回家吧。”

    “我没有钱,也不愿回家。”陆竹雪把书推到少年面前。少年却又推到了陆竹雪手中。

    “我的书只送给有缘人。

    “不愿回家,那就多坐会吧。”

    少年没有问,却愿意给她一个安放自己的角落。烛火很温暖,暖黄光晕一会凝结一会晕开,两人对坐沉默不语,气氛却莫名其妙的竟有些暧昧。

    “这家书店是你家开的?”陆竹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毕竟率先打破沉默对她来说已经很不容易。

    “我开的。”少年没有抬头,继续读着他手里那本书。

    他身上确实流露出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成熟,但是陆竹雪想不到眼前不过十七岁上下的少年能独自经营一家实体书店。

    在六千纪,实体书店不能说是岌岌可危,可以说已经绝迹。她想不通什么理由让他经营着这样一家见不到任何收益的书店。

    陆竹雪到最后还是走出了书店,要去关上自己的门。

    她很想要少年的联系方式,最终还是因胆怯没有说出口。少年将她送到门外,她才鼓起勇气问他: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我叫贺沂。”

    贺沂,贺沂。这个名字在陆竹雪心里念了千百遍。那本书她始终带在身边,细细品读了无数遍。

    后来她再去过那里,却怎么都找不到那条偏僻的街和那个温暖的书店。像是古人说的桃花源,凭空消失了一般。

    也弄不清楚为什么,年少时候的情愫来的没由头,就这样藏在心里好久。即使陆竹雪知道人海茫茫,再见已经是不可能。

    巧的是半年后陆竹雪转学到首都,正好赶上学生会换届大会的举行,亲眼见证学生会会长以全票通过再次担任学生会会长。

    而那个人正是贺沂。

    再见到他的那刻眼泪不自觉掉落,连她自己也不记得到底是因为什么。

    重逢之后,陆竹雪正式开启了十年的暗恋之旅。

    陆竹雪不是轻浮的人,对待感情也从来迟钝不已。即使到后来不断有人对她表达心意,其中甚至不乏女孩。男或是女,她都一一拒绝了,就这样踏踏实实喜欢他了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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