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蛋妹走后,关上门反锁,姜梨脱下衬衫,将自己穿戴整齐,头发束成高马尾。

    整理床铺时不小心抖落信一外套,蝴蝶刀从口袋掉出,她愣几秒,鬼使神差走上前将它捡起。

    只是没想到,人来得这样快。

    前头就是医馆,拐个弯就到,她咬着菠萝包,刚踏出小巷,一只手伸出猛地将她拉回,段家豪红着眼“为什么躲着不见我!”

    姜梨挣脱开,不想和他在人来人往处纠缠,她低头掩盖住眼底厌恶“去天台说吧,这里不方便”

    信一从庙街回来,见医馆没她身影,想着回房看看,刚要走就撞上来城寨寻他十二少,他抽出yan递给他“睇你一副火急火燎嘅,咩事呀?”(看你一副火急火燎的,什么事啊)

    十二少摆摆手,叉腰喘着粗气“哗!你唔知丫,我听福利社老板喺传呢,话你插足人哋感情,勾有夫之妇人,未婚夫都搵上门,佢说书噉讲得有个鼻有眼”(嗬!你不知道啊,我听小卖部老板在传呢,说你插足人家感情,勾引有夫之妇,未婚夫都找上门,他说书似的讲得有鼻子有眼)

    信一蹙着眉头,脸色逐渐沉下,下意识往兜里一摸,却扑了个空。

    四仔拿着筷子在中药锅里搅拌“下多人预唔喺边,你可以去嘅天台搏吓彩,话唔定人喺边叙旧”(楼下人多估计不在哪,你可以去天台碰碰运气,说不定人在哪叙旧)

    -

    城寨顶楼,地上碎沙石被踩的吱吱作响,走过半堵红砖墙,姜梨停下脚步“就在这说吧”她没回身,背对着他。

    “你现在就住这?”段家豪道。

    姜梨阴阳怪气“那不然呢?我能住哪?不然段少爷可怜可怜,给我寻个去处?”

    意识到自己语气中嫌弃,他收敛住,诚恳道“别和我置气,我知道,没有处理好你父亲这件事,是我疏忽大意,是我的错,但现在事已定局,为什么你不能尝试去接受,我去求父亲,他同意...同意你嫁入我们家,给你个名份,只要你和我回大陆,我保你下辈子衣食无忧,继续过你千金小姐一般的生活”

    这话触碰道姜梨逆鳞,她扭头喊出声“段家豪,我现在发现你真是不要脸,呵,名份?我呸!你当初在我身边伏低做小那副贱样做给谁看?”

    她停住声,缓缓道“哦,是给我看,给我阿爸看,给我全家人看!要我原谅你,可以,金粉梦哪里不只做女人生意,你现在去和老鸨讲自愿卖身下海”

    “姜梨!你别不知好歹”老底被揭,他面上险些挂不住,“要是没有我,你早就被对家卖去妓院当...”

    姜梨冷哼接话“当ji女去卖身了吧,看样子我得多谢你”

    “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满口粗鄙,和这城寨里那些下等人有什么区别”段家豪满脸通红,脖子冒着青筋,指着她道。

    “那您这位踩着我父亲尸骨上位的人上人,感觉如何呢,现在我什么都没了,你也得到想要的一切,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提到这,他仿佛一下子泄了气,手无力垂下,软着声哄她“我带你走,至少给我补偿你的机会”向她伸出手。

    姜梨默不作声,脸上平静得看不出情绪,缓缓抬手,段家豪面上一喜,将人拥入怀中。

    信一半蹲在楼道,借红砖墙遮掩,紧握拳头,关节泛出青白,忍住上前冲动。

    下一秒,段家豪只觉得有湿漉漉液体缓缓流下,他低头见一把蝴蝶刀插在肩膀处。

    姜梨心脏剧烈跳动,慌乱中没把控好位置,这一下应该捅在心口。

    段家豪将她推开“你疯了!”

    姜梨踉跄几步,摔倒地上,手里拿着正在滴血蝴蝶刀,笑得疯魔“从我父母死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疯了”

    段家豪捂住伤口,慢慢后退,面部狰狞道“既然你自甘堕落,那就烂在这好了!”他捡起掉落在地眼镜,朝另一边落荒而逃。

    一旁提子见此情景大气不敢出,颤颤巍巍问信一接下怎么办。

    “就按阿嫂话做,送佢下海罗,既然嚟咗香港就唔翻去”(就按嫂子说得做,送他下海喽,既然来了香港就别回去)

    -

    阿七冰室内,十二少他们和街坊们围坐一起看欢乐今宵,姜梨坐楼梯台阶上,歪头靠着信一,两人依偎着,默契般没有提上午的事。

    电视里:赵雅芝“要讲的都讲完了,你还来干嘛” 卢海鹏深情对着赵雅芝道“程程,我上来问你给我张EYT门票”

    台下哄笑一片,信一没多看一眼,只将目光放在姜梨身上,身体慢慢向她挪近。

    她正高兴着,忽而转头对上信一近在咫尺的脸,泡面卷发遮住眼眸,他似乎刚舔过嘴唇,像颗红玛瑙带着艳艳水光,两人靠太近,交换着彼此气息。

    姜梨迅速转头,摸着自己发烫的脸,“呼,你干什么啊,吓我一跳”

    他就这么看着,想要将模样刻画在脑海“多睇下你罗”(多看看你喽)

    欢闹过后,冰室寂静一片,信一搂住她附在耳边轻声道“喂,我都冇去过大陆呢,点啊,甘好玩啊”(诶,我还没去过大陆呢,怎么样,那好玩吗)

    姜梨诧异“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嗯...还行吧”她支支吾吾,想起上午事有些心虚。

    她下来后,先是将自己梳整一番,擦掉蝴蝶刀上的血,放回信一夹克口袋里,确保一切不露破绽。

    谁知开门就见他靠在对墙,条纹衬衫塞进黑裤,宽肩窄腰,手插口袋,嘴里叼根yan,下巴微挑看着自己。

    她长吸一口气,将自己从思绪中拉出。

    信一讪讪开口“想试下片儿川,味道好赞啦,你之前日日念叨”(想尝尝片儿川,味道很赞吧,你之前天天念叨)

    她身体松懈下来“片儿川啊,有机会我带你去试试”

    “会有机会嘅”他笑的灿烂,但姜梨只看到他眼中暗暗忧伤。

    结束后,冰室人走了七七八八,剩信一留下打扫卫生,姜梨等他将桌椅板凳复原,关了灯拉下卷帘门,两人才一起慢悠悠散步回万安楼。

    这块比隔壁欢喜楼热闹,住的都是老人孩子,天刚擦黑,居民就早早关起门在家安置。

    小巷只留昏暗灯光忽闪,信一生怕人看不清路摔倒,便牢牢牵着她手,自己走前头开道。

    天空泛出绵绵细雨,透过楼层间隙飘下,信一干脆将牛仔外套脱下盖在她头顶。

    姜梨先是被他突然举动一惊,随后闻到皂香夹杂淡淡烟草味,开口道“就这么点雨,还能淹死人不成,别糟践了衣服,梅雨天可晒不干”

    信一将袖口挽起,用手撑着她头顶外套,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和她吐槽“我睇啲太子女们矫情唔好太娇贵,手指划破啲皮,就要叫家庭医生,平时著金戴银,十八九岁姑娘仔著嘅头上咗年纪富太太”

    (我看那些千金小姐们矫情不要太娇贵,手指划破点皮就要叫家庭医生,平时穿金戴银,十八九岁小姑娘穿的像上年龄富太太)

    姜梨吃笑“那还不好,肯为你花心思打扮”

    “个个花枝招展成日围住我叽叽喳喳,实在聒噪得很”信一无奈叹气。

    “这样不是显得你女人缘好,受欢迎呀”姜梨语气酸溜溜,自己都未曾察觉,还在说着反话。

    信一这傻小子听不出女孩子话里有话,误以为她满不在乎,急着表明立场“但系你开口我就想听落去”

    (但是你开口,我就想一直听下去)

    “嗯哼”这话姜梨受用,语气轻快应声。

    他乘胜追击,继续讲道“其实我个心都觉得你同佢哋唔一样嘅”(其实我心里一直觉得你和她们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她挑眉疑惑。

    信一深吸口气,满脸真诚看着姜梨“佢哋系假名媛,你先至系真千金”

    (她们是假名媛,你才是真千金)

    “你嚟我哋呢已经系屈尊降贵,我心痛,唔忍心叫你畀风吹雨揜”

    (你来我们这已经是屈尊降贵,我心疼,不忍心叫你被风吹雨淋)

    巷子很静,静得只能听见两人快要呼之欲出心跳声。

    信一已经停下脚步,但手还撑在她头顶。

    姜梨扶着他肩膀踮起脚,在唇上轻轻一点。

    雨逐渐变大,信一外套被彻底打湿。

    他们在无人小巷里,肆无忌惮接吻。

    -

    这天还是来了。

    狄秋从大老板口中得知,出生入死相互扶持的好兄弟,竟私自将仇人儿子藏在城寨,恨不得千刀万剐的人,就大摇大摆晃悠在自己地盘,可笑至极!

    信一和十二少着急忙慌给陈洛军收拾行囊,推着人正要走出冰室。

    狄秋和tiger哥带着着乌压压一群马仔将三人堵了回去。

    十二少见老大用手指着自己警告,怯怯放下拉着陈洛军手臂的手。

    “我落手落脚都系自己解决,拣个啦”狄秋白发黑褂,手拿佛珠,负手而立。(我亲自动手,还是你自己解决,选一个吧)

    不等龙卷风回应,tiger哥向身后发号施令“全部都上!”

    陈洛军抄起凳子,砸向第一个冲上前马仔,一脚踢倒他,小弟们像多米洛骨牌纷纷往后倒,他迅速撑着桌子翻身跳上二楼。

    信一焦急看向龙卷风,他淡定坐一旁,抽着yan摇摇头。

    “唔好畀个仔走嘞!”马仔们抄起砍刀,个个朝陈洛军追去。(别让哪个小子走了)

    一群人在楼上混战,但不一会都败下阵来,摔下一层,倒在地上哀嚎。

    见手下不给力,狄秋只能亲自上场,他快步冲上前,用尽全力朝人面中挥去一记寸拳,陈洛军反应不及被击飞,撞得身后铁架砰砰作响。

    他弓着腰摇摇晃晃勉强稳住重心,狄秋却不给他喘息之机,上前蓄力一脚,陈洛军从二楼跌下掀翻桌椅,竹筒在空中划出弧度,里头筷子纷纷落地,他躺在地上痛苦挣扎。

    十二少这时上楼查看tiger哥伤势,想将人搀扶走,狄秋被仇恨占据理智无心顾及兄弟安危,从二楼缓缓走下,将佛珠收拢袋中,摆手否决马仔上前帮忙,他要亲自动手。

    他也同样抄起凳子朝人挥去,但被陈洛军侧身躲开,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就要回他一招,却被挡下。

    狄秋出手狠辣,每次挥拳都带着阵阵劲风,交手几回合陈洛军被打得节节败退。

    将人按到在地时,他目光淬毒恶狠狠盯着他,手不断往脖子上使力,陈洛军额角青筋暴起,从身边摸索到把西餐刀朝狄秋刺去,但被他用手握住丢掷一旁。

    陈洛军膝盖往狄秋背上一顶,将他抱住,竟张嘴活生生他咬下耳朵。

    狄秋立马站起身挣脱出来,嘴里骂句“丢雷老母!”

    他愤怒一拳,使了十足力,陈洛军从架高层摔至一楼,战场瞬间转移阵地。

    但他终究是年岁已高,体力不如壮年,接下几个回合却被打得无还手之力,被扯起一个过肩摔就倒地不起。

    陈洛军捡起地上刀弯着腰喘气“你再来,我杀了你”

    “你阿爸争我,一世都换唔清”狄秋捂着腹部靠坐在地,咬牙切齿开口。(你爸欠我的,一辈子也还不清)

    龙卷风扶着椅子慢慢起身,一个旋风拳,将正要上前的陈洛军轰飞。(不是我夸张昂,dady用得是内力,和秋秋不一样)

    一边是已逝好友儿子,一边是交好多年兄弟,他内心挣扎,用力攥了攥手开口道“以后唔好返香港”

    陈洛军眼中闪着泪万分不舍望着他们,但也无奈,拖着沉重步伐就要捡起地上包袱。

    “不准走!”狄秋从地上爬起,拿刀就要追上,龙卷风上前阻拦,他杀红眼转身挥去。

    事发突然,信一向前几步将他扶住“大哥!”龙卷风弓腰捂住伤口。

    陈洛军见状扔下东西朝狄秋抬脚就要踢来,但被他一个转身将刀捅进腹部,瞬间毫无招架之力。

    四仔及时出现,将人踢开,阿七见状也不遮掩,手拿两把砍刀径直朝他挥舞,速度之快力道之重,将狄秋武器生生砍断。

    信一抽出蝴蝶刀就要冲上前,被龙卷风呵斥“停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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