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愈发大了，沈晗已经在南寒山外站了有半个钟头了，进去通报的小厮丝毫没有出来的迹象。
硕大的雪花不断地下落，沈晗的眼睫上已经结了厚厚的冰晶。
晚上走得急，沈晗就在外面随意套了一件月白石青蚕丝面斗篷，寒风裹挟着细小的冰霰刮得她脸生疼。
沈晗不禁瑟缩起来。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刚刚进去通报的小厮可算是出来了。
看见小厮出来后沈晗冰冷的心倏然快速跳了起来，里面的人会不会帮她，她也没有把握。
小厮躬身，“沈小姐，我家公子请您进去，请跟小的来。”
听到这里沈晗在心里长舒一口气，她依旧不卑不亢，“多谢。”
沈晗跟着小厮穿过抄手游廊，期间，又一阵寒风拂过，簌簌清霜从瓦间跌落，又给院子增添了一丝清冷。
“沈小姐，我家公子就在里面。”小厮替沈晗拉开了檀木大门。
沈晗拢了拢斗篷，“多谢。”
沈晗进去后小厮就把门关上了。
*
一进门一股暖意伴着清香袭来。
崔玉珩一袭白衣披发端坐在案前，朗月清辉透过窗棂洒在他的身上，绝色的容颜愈发清晰，不愧为大夏第一贵公子。
不过沈晗却对崔玉珩的绝色面容没有什么兴趣。
眼前的人把所有的目光都投掷到了手中的书上，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沈晗的到来。
银釭里的烛火发出滋滋的声响打破了四周的阒静。
沈晗也决定开口，她跪了下来，“沈晗拜见侯爷。”
虽说崔玉珩现今也不过是二十又一，却早已封侯，当真是羡煞世人。
沈晗的声音清晰而力量十足，听到沈晗的声音崔玉珩这才缓缓放下手中的书。
崔玉珩端起案上的茶杯，“不知沈小姐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沈晗抬眸正好对上崔玉珩投掷而来的目光，那双丹凤眼既迷人又透着拒人与千里之外的冷意。
沈晗微微低头，眼睫上的冰晶正在逐渐融化，不断有琼珠从眼睫上滴落，衬得她眼睛水汪汪的。沈晗本来就生的娇艳，这下更显得楚楚可怜了。
“深夜前来扰了侯爷的清梦是小女子的不对，但小女子深知自己身份低贱，配不上六皇子，今夜特此前来叨扰侯爷是恳请侯爷让陛下收回成命。”
沈晗的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柔，最易触发男人心中的保护欲。
崔玉珩的面上还是毫无表情，“沈小姐是高看在下了，陛下的心意谁又能干预呢？”
崔玉珩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个忙他帮不了。
这个忙他崔玉珩帮不了，怕是只有鬼才信。
崔玉珩的父亲当年为救陛下而身亡，而崔家又是当今仅存的世家之一，崔玉珩不仅文武双全且谋略也是一等一的，被天下人称为“儒德先生”，是天下读书人的榜样。
让陛下收回赐婚的旨意对其他人来说无异是难于上青天，但对崔玉珩来说此事不过是动动嘴的功夫，要不然沈晗今夜也不会冒险前来南寒山。
沈晗似乎早就料到崔玉珩会如此，她缓缓站了起来，“小女子深知无功不受禄的道理，此事必定不会让侯爷白忙活。”
崔玉珩还是没有说话。
沈晗纤细白皙的柔荑放在胸口缓缓解开斗篷上的丝带，只是片刻的功夫她身上的斗篷已经散落在地了，月光从板棂窗洒进来，藕粉色的里衣显得格外耀眼。
屋子里面的温度似乎又升高了些。
在无人的角落沈晗的手似乎抖了抖。
沈晗要怎么报答崔玉珩已然是显而易见。
崔玉珩的目光虽说一直放在手中的茶杯上，但沈晗的动作他不会察觉不到。
就在沈晗准备解开里衣上的盘扣时，崔玉珩飞快上前把地上的斗篷捡起来盖到沈晗的身上，他依旧波澜不惊，“沈小姐，天凉了，注意保暖。”
崔玉珩似乎在无视沈晗刚刚的动作。
沈晗和崔玉珩之间的距离极近，沈晗不着声色地又向崔玉珩靠近了些，她微微抬头，“多谢侯爷关怀。”
崔玉珩的目光微微扫过沈晗的面容，她今晚化了一个出水芙蓉妆，清俗淡雅，洁白无瑕。沈晗本就生得极好，但不足之处就是她的眉毛过于浓厚，显得略微有些英气，这个妆容恰好掩盖住了这个点。
沈晗轻启朱唇，“那刚刚所求侯爷之事……”
崔玉珩还在继续给她整理斗篷，沈晗也看不出他的意思，只听到崔玉珩缓缓说了一句：“容我考虑考虑。”
寒风接踵而至，窗棂倏的“嘎吱”作响。
沈晗正好站在窗户前，几缕乌黑的秀发正好打在崔玉珩的脸颊上，摩擦升温，崔玉珩的脸颊似乎有些微微泛红。
沈晗向前凑近，把飘逸在崔玉珩脸庞的头发扯了下来，她又转身看了一眼还在吱吱作响的窗棂，对崔玉珩道：“侯爷，看来这扇窗子该修理了。”
沈晗说完不禁莞尔，刚刚离崔玉珩的距离有些近，崔玉珩脖颈处竟然有颗猩红的“美人痣”。眼前的德文侯果然如世人所描述的那样，确实是比女子还美。
给沈晗系好斗篷的结后崔玉珩又回到了案前，他又给自己添了一杯茶，“木匠做窗时多吃了几杯酒，迷糊之间竟然忘记做抹头了，等察觉时木匠已经走了，最后还是小六用细木搭了一根横木，谁知这窗子一到刮风下雨就动起来了，今日让沈小姐见笑了。”崔玉珩手中正把玩着茶杯。
之后崔玉珩又是不语，四周又陷入了寂静。
外面的雪又大了些，崔玉珩又重新拿起案上的那卷书，他抬眸看了一眼沈晗，转而又把目光移到还在发出声响的窗子上，他的声音依旧是干净无比，“沈小姐所言甚是，这窗子已经坏了，确实该修葺了。毕竟已然坏掉的东西留着也没什么用。”
崔玉珩看了一眼漏壶，道：“沈小姐，竟已经四更天了。”
崔玉珩话中的意思很明显，他这是要下逐客令了。
世人都说崔玉珩是难得的好脾气，可沈晗却不这么认为，如今人家既然已经把话说明了，她也不能再厚脸待下去了。
沈晗笑笑，“是啊。如今更深露重，小女子也该告退了，祝侯爷好梦。”
“多谢沈小姐！”
崔玉珩对外面的护卫道：“商夜，好好送送沈小姐。”
“是。”
沈晗走的时候又对崔玉珩福了福，“多谢侯爷。”
商夜在前面领着沈晗出了门，迈出门槛的时候一阵寒意迎面而来，又冷起来了。
沈晗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行至抄手游廊出沈晗小心翼翼地打开瓷白的手心，手掌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可想而知她刚刚的处境。
商夜一直把沈晗送至马车旁，沈晗是孤身驾车来的，马车四周空落落的，没有一个仆从。
沈晗坐上马车后对商夜道了谢，正欲驾车离去时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她。
沈晗回头，刚刚通报的小厮手中正拿着一件墨色狐皮大氅朝她奔来，“沈小姐请稍等片刻，侯爷叫小人送件东西来。”
小厮把墨色狐皮大氅呈到沈晗的面前，如今是她沈晗有求于人，这大氅她究竟是收？还是不收？
小厮似乎是看出了沈晗心中的顾虑，开口道：“沈小姐，我家公子说寒冬凛冽，请沈小姐务必收下这件大氅，要不然小的回去可免不得一顿责罚。”
沈晗伸手接过了那件大氅。
沈晗接过大氅后那小厮还立在原地，看小厮这个样子沈晗立即把大氅披到了身上。
果然披上大氅后小厮就离去了。
*
沈晗抬头，雪比来时又重了不少。
沈晗驾车的速度越来越快，眼泪混合着雪花在脸上结成了厚厚的屏障。
沈晗痛哭不是因今日的大雪和寒冷，而是因为恨。她恨自己前世信错了人，误付了真心。
上一世她被陛下赐婚给六皇子周吉安，在大夏婚姻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一点她无可抱怨，世间女子都是如此。
周吉安是宫中宠妃万贵妃之子，自幼便习得君子六义，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好，且待人和善。成婚后对她也是极尽体贴，府邸中也只有沈晗一位王妃。别说是侧妃，周吉安身边连一个侍妾也没有。坊间女子都道她得了一段好姻缘。
沈晗原本也是这般想的。
后来周吉安在沈晗的哥哥的助力下收复了南疆，周吉安也愈发得到陛下的赏识，元隆四十三年太子因失德被废，加之先皇后早逝，只留下太子这一子，尽管陛下悲痛万分但为了江山社稷后继有人，只得立了周吉安为太子。
陛下年岁已高，龙体也是每况愈下，元隆四十五年元隆帝驾崩，周吉安继位，始为丰武元年。
周吉安登基，沈晗自然被立为皇后，周吉安在群臣的劝谏下后宫也多了几位妃子。美人入宫的那一天周吉安特意到未央宫向沈晗保证此生绝不会变心。沈晗也不是善妒之人，何况帝王家本就如此，对于周吉安纳妃这件事她也不是很在意。之后虽说周吉安来未央宫的次数比平日里少了些，但她的日子也算是过得安稳。
丰武五年，南蛮来犯，周吉安早朝后便马不停蹄来到了未央宫。
沈晗此时正由宫人伺候着梳妆，看到周吉安来了沈晗也只得先让宫人先给她挽一个样式极简的发髻。
周吉安只开口说了两句话沈晗便知道此次他所来为何了，这是要让她重病的哥哥沈忞之去平定南蛮之乱。
举国望去，国中无人，现今也只有沈忞之能担此大任了，纵使心中万般不舍，但为了大夏的百姓，为了祖宗千古的基业，这件事她不能阻止，也无力阻止，此时沈晗的身体也是江河日下。
丰武五年八月十五骠骑将军沈忞之平定了南蛮之乱，举国同庆。
沈晗此时已经病入膏肓了，她也没有去赴宴，只在宫中和几个宫女谈谈天，等待着哥哥的到来。
她一直等到三更天，未央宫还是无人来访，以往哥哥每次回朝时都会托人送来一封信以报平安，今夜无人送信，莫不是哥哥出了什么事。
思及此沈晗心中一阵慌乱，她要去找周吉安问问清楚，哥哥到底怎么了。
沈晗拖着病体只身行至紫宸殿，殿外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周遭一片热闹，只有她一人在这这偌大的皇宫里显得格格不入。
沈晗看到一个人影往偏殿去了，那人的背影好似周吉安，沈晗也跟着去了。
沈晗果然没有看错，那人就是周吉安，沈晗刚欲扣门，里面传来了欢声笑语。
仔细一听，是妹妹沈汨嫣的声音，她怎会在这里。
沈晗还处在疑惑中，里面又有声音传了出来——
“陛下，如今沈忞之已死，后患已除，沈晗不出几日也要下去陪她的哥哥了，那皇后之位……”
沈晗听到这里心头传来阵阵绞痛。
屋内又有声音传了出来——
“嫣儿放心，等沈晗一死，后位自然非你莫属。”
“当年嫣儿主动把王妃之位让沈晗，终究是朕亏欠了你。如今你我二人利用沈家兄妹平南疆、除南蛮、定江山，如今天下已平，沈晗也无所出，至此再无后顾之忧。”
“姐姐一直无所出那还要多谢陛下向仙人所求的‘灵丹妙药’啊，看沈晗那个样子，这药已经伤及了她的根本，她也活不长了。”
殿内二人的话如万千蚂蚁般钻进她的心里，令她恶心至极。
沈晗苦笑，原来她半生所付，都为她人做了嫁衣。
沈晗的手指牢牢抓住刷着红漆的柱子，指尖的鲜血和红漆融为一体，已然分不清流出来的究竟是血，还是红漆。
沈晗长吐一口鲜血，与世长辞。
幸得老天开眼让她重活一世，这一世，她要让那些人不得好死，她要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硕大的雪花不断地下落，沈晗的眼睫上已经结了厚厚的冰晶。
晚上走得急，沈晗就在外面随意套了一件月白石青蚕丝面斗篷，寒风裹挟着细小的冰霰刮得她脸生疼。
沈晗不禁瑟缩起来。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刚刚进去通报的小厮可算是出来了。
看见小厮出来后沈晗冰冷的心倏然快速跳了起来，里面的人会不会帮她，她也没有把握。
小厮躬身，“沈小姐，我家公子请您进去，请跟小的来。”
听到这里沈晗在心里长舒一口气，她依旧不卑不亢，“多谢。”
沈晗跟着小厮穿过抄手游廊，期间，又一阵寒风拂过，簌簌清霜从瓦间跌落，又给院子增添了一丝清冷。
“沈小姐，我家公子就在里面。”小厮替沈晗拉开了檀木大门。
沈晗拢了拢斗篷，“多谢。”
沈晗进去后小厮就把门关上了。
*
一进门一股暖意伴着清香袭来。
崔玉珩一袭白衣披发端坐在案前，朗月清辉透过窗棂洒在他的身上，绝色的容颜愈发清晰，不愧为大夏第一贵公子。
不过沈晗却对崔玉珩的绝色面容没有什么兴趣。
眼前的人把所有的目光都投掷到了手中的书上，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沈晗的到来。
银釭里的烛火发出滋滋的声响打破了四周的阒静。
沈晗也决定开口，她跪了下来，“沈晗拜见侯爷。”
虽说崔玉珩现今也不过是二十又一，却早已封侯，当真是羡煞世人。
沈晗的声音清晰而力量十足，听到沈晗的声音崔玉珩这才缓缓放下手中的书。
崔玉珩端起案上的茶杯，“不知沈小姐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沈晗抬眸正好对上崔玉珩投掷而来的目光，那双丹凤眼既迷人又透着拒人与千里之外的冷意。
沈晗微微低头，眼睫上的冰晶正在逐渐融化，不断有琼珠从眼睫上滴落，衬得她眼睛水汪汪的。沈晗本来就生的娇艳，这下更显得楚楚可怜了。
“深夜前来扰了侯爷的清梦是小女子的不对，但小女子深知自己身份低贱，配不上六皇子，今夜特此前来叨扰侯爷是恳请侯爷让陛下收回成命。”
沈晗的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柔，最易触发男人心中的保护欲。
崔玉珩的面上还是毫无表情，“沈小姐是高看在下了，陛下的心意谁又能干预呢？”
崔玉珩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个忙他帮不了。
这个忙他崔玉珩帮不了，怕是只有鬼才信。
崔玉珩的父亲当年为救陛下而身亡，而崔家又是当今仅存的世家之一，崔玉珩不仅文武双全且谋略也是一等一的，被天下人称为“儒德先生”，是天下读书人的榜样。
让陛下收回赐婚的旨意对其他人来说无异是难于上青天，但对崔玉珩来说此事不过是动动嘴的功夫，要不然沈晗今夜也不会冒险前来南寒山。
沈晗似乎早就料到崔玉珩会如此，她缓缓站了起来，“小女子深知无功不受禄的道理，此事必定不会让侯爷白忙活。”
崔玉珩还是没有说话。
沈晗纤细白皙的柔荑放在胸口缓缓解开斗篷上的丝带，只是片刻的功夫她身上的斗篷已经散落在地了，月光从板棂窗洒进来，藕粉色的里衣显得格外耀眼。
屋子里面的温度似乎又升高了些。
在无人的角落沈晗的手似乎抖了抖。
沈晗要怎么报答崔玉珩已然是显而易见。
崔玉珩的目光虽说一直放在手中的茶杯上，但沈晗的动作他不会察觉不到。
就在沈晗准备解开里衣上的盘扣时，崔玉珩飞快上前把地上的斗篷捡起来盖到沈晗的身上，他依旧波澜不惊，“沈小姐，天凉了，注意保暖。”
崔玉珩似乎在无视沈晗刚刚的动作。
沈晗和崔玉珩之间的距离极近，沈晗不着声色地又向崔玉珩靠近了些，她微微抬头，“多谢侯爷关怀。”
崔玉珩的目光微微扫过沈晗的面容，她今晚化了一个出水芙蓉妆，清俗淡雅，洁白无瑕。沈晗本就生得极好，但不足之处就是她的眉毛过于浓厚，显得略微有些英气，这个妆容恰好掩盖住了这个点。
沈晗轻启朱唇，“那刚刚所求侯爷之事……”
崔玉珩还在继续给她整理斗篷，沈晗也看不出他的意思，只听到崔玉珩缓缓说了一句：“容我考虑考虑。”
寒风接踵而至，窗棂倏的“嘎吱”作响。
沈晗正好站在窗户前，几缕乌黑的秀发正好打在崔玉珩的脸颊上，摩擦升温，崔玉珩的脸颊似乎有些微微泛红。
沈晗向前凑近，把飘逸在崔玉珩脸庞的头发扯了下来，她又转身看了一眼还在吱吱作响的窗棂，对崔玉珩道：“侯爷，看来这扇窗子该修理了。”
沈晗说完不禁莞尔，刚刚离崔玉珩的距离有些近，崔玉珩脖颈处竟然有颗猩红的“美人痣”。眼前的德文侯果然如世人所描述的那样，确实是比女子还美。
给沈晗系好斗篷的结后崔玉珩又回到了案前，他又给自己添了一杯茶，“木匠做窗时多吃了几杯酒，迷糊之间竟然忘记做抹头了，等察觉时木匠已经走了，最后还是小六用细木搭了一根横木，谁知这窗子一到刮风下雨就动起来了，今日让沈小姐见笑了。”崔玉珩手中正把玩着茶杯。
之后崔玉珩又是不语，四周又陷入了寂静。
外面的雪又大了些，崔玉珩又重新拿起案上的那卷书，他抬眸看了一眼沈晗，转而又把目光移到还在发出声响的窗子上，他的声音依旧是干净无比，“沈小姐所言甚是，这窗子已经坏了，确实该修葺了。毕竟已然坏掉的东西留着也没什么用。”
崔玉珩看了一眼漏壶，道：“沈小姐，竟已经四更天了。”
崔玉珩话中的意思很明显，他这是要下逐客令了。
世人都说崔玉珩是难得的好脾气，可沈晗却不这么认为，如今人家既然已经把话说明了，她也不能再厚脸待下去了。
沈晗笑笑，“是啊。如今更深露重，小女子也该告退了，祝侯爷好梦。”
“多谢沈小姐！”
崔玉珩对外面的护卫道：“商夜，好好送送沈小姐。”
“是。”
沈晗走的时候又对崔玉珩福了福，“多谢侯爷。”
商夜在前面领着沈晗出了门，迈出门槛的时候一阵寒意迎面而来，又冷起来了。
沈晗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行至抄手游廊出沈晗小心翼翼地打开瓷白的手心，手掌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可想而知她刚刚的处境。
商夜一直把沈晗送至马车旁，沈晗是孤身驾车来的，马车四周空落落的，没有一个仆从。
沈晗坐上马车后对商夜道了谢，正欲驾车离去时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她。
沈晗回头，刚刚通报的小厮手中正拿着一件墨色狐皮大氅朝她奔来，“沈小姐请稍等片刻，侯爷叫小人送件东西来。”
小厮把墨色狐皮大氅呈到沈晗的面前，如今是她沈晗有求于人，这大氅她究竟是收？还是不收？
小厮似乎是看出了沈晗心中的顾虑，开口道：“沈小姐，我家公子说寒冬凛冽，请沈小姐务必收下这件大氅，要不然小的回去可免不得一顿责罚。”
沈晗伸手接过了那件大氅。
沈晗接过大氅后那小厮还立在原地，看小厮这个样子沈晗立即把大氅披到了身上。
果然披上大氅后小厮就离去了。
*
沈晗抬头，雪比来时又重了不少。
沈晗驾车的速度越来越快，眼泪混合着雪花在脸上结成了厚厚的屏障。
沈晗痛哭不是因今日的大雪和寒冷，而是因为恨。她恨自己前世信错了人，误付了真心。
上一世她被陛下赐婚给六皇子周吉安，在大夏婚姻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一点她无可抱怨，世间女子都是如此。
周吉安是宫中宠妃万贵妃之子，自幼便习得君子六义，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好，且待人和善。成婚后对她也是极尽体贴，府邸中也只有沈晗一位王妃。别说是侧妃，周吉安身边连一个侍妾也没有。坊间女子都道她得了一段好姻缘。
沈晗原本也是这般想的。
后来周吉安在沈晗的哥哥的助力下收复了南疆，周吉安也愈发得到陛下的赏识，元隆四十三年太子因失德被废，加之先皇后早逝，只留下太子这一子，尽管陛下悲痛万分但为了江山社稷后继有人，只得立了周吉安为太子。
陛下年岁已高，龙体也是每况愈下，元隆四十五年元隆帝驾崩，周吉安继位，始为丰武元年。
周吉安登基，沈晗自然被立为皇后，周吉安在群臣的劝谏下后宫也多了几位妃子。美人入宫的那一天周吉安特意到未央宫向沈晗保证此生绝不会变心。沈晗也不是善妒之人，何况帝王家本就如此，对于周吉安纳妃这件事她也不是很在意。之后虽说周吉安来未央宫的次数比平日里少了些，但她的日子也算是过得安稳。
丰武五年，南蛮来犯，周吉安早朝后便马不停蹄来到了未央宫。
沈晗此时正由宫人伺候着梳妆，看到周吉安来了沈晗也只得先让宫人先给她挽一个样式极简的发髻。
周吉安只开口说了两句话沈晗便知道此次他所来为何了，这是要让她重病的哥哥沈忞之去平定南蛮之乱。
举国望去，国中无人，现今也只有沈忞之能担此大任了，纵使心中万般不舍，但为了大夏的百姓，为了祖宗千古的基业，这件事她不能阻止，也无力阻止，此时沈晗的身体也是江河日下。
丰武五年八月十五骠骑将军沈忞之平定了南蛮之乱，举国同庆。
沈晗此时已经病入膏肓了，她也没有去赴宴，只在宫中和几个宫女谈谈天，等待着哥哥的到来。
她一直等到三更天，未央宫还是无人来访，以往哥哥每次回朝时都会托人送来一封信以报平安，今夜无人送信，莫不是哥哥出了什么事。
思及此沈晗心中一阵慌乱，她要去找周吉安问问清楚，哥哥到底怎么了。
沈晗拖着病体只身行至紫宸殿，殿外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周遭一片热闹，只有她一人在这这偌大的皇宫里显得格格不入。
沈晗看到一个人影往偏殿去了，那人的背影好似周吉安，沈晗也跟着去了。
沈晗果然没有看错，那人就是周吉安，沈晗刚欲扣门，里面传来了欢声笑语。
仔细一听，是妹妹沈汨嫣的声音，她怎会在这里。
沈晗还处在疑惑中，里面又有声音传了出来——
“陛下，如今沈忞之已死，后患已除，沈晗不出几日也要下去陪她的哥哥了，那皇后之位……”
沈晗听到这里心头传来阵阵绞痛。
屋内又有声音传了出来——
“嫣儿放心，等沈晗一死，后位自然非你莫属。”
“当年嫣儿主动把王妃之位让沈晗，终究是朕亏欠了你。如今你我二人利用沈家兄妹平南疆、除南蛮、定江山，如今天下已平，沈晗也无所出，至此再无后顾之忧。”
“姐姐一直无所出那还要多谢陛下向仙人所求的‘灵丹妙药’啊，看沈晗那个样子，这药已经伤及了她的根本，她也活不长了。”
殿内二人的话如万千蚂蚁般钻进她的心里，令她恶心至极。
沈晗苦笑，原来她半生所付，都为她人做了嫁衣。
沈晗的手指牢牢抓住刷着红漆的柱子，指尖的鲜血和红漆融为一体，已然分不清流出来的究竟是血，还是红漆。
沈晗长吐一口鲜血，与世长辞。
幸得老天开眼让她重活一世，这一世，她要让那些人不得好死，她要拿回属于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