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乌云密布,暴雨骤起。

    在一阵电闪雷鸣中,阴执已经被姑姑们捆得像个大粽子。

    “老爷,小的冤枉啊!”由于手脚都被捆着,冰片君阴执正用僵尸跳,一小步一小步地竖着跳向林如海面前。

    “这怎么可能。灿儿。阴执是我过了命的旧人啊。”林如海的双手如抖糠,却也没有抖去给阴执解绳索。

    “父亲,您要给儿做主啊!”林灿也不知道这样的台词是怎样脱口而出的。可能是在冰片君阴执喊冤的那一刻,也可能是在近日与他周旋中练就的。

    这就是所谓的环境造就人吧。前世当程序员时,林灿所有的衬衣都是码字员标配,格子衬衣;来古代内宅后,天天都在飙演技。若是有幸再穿越回去,林灿一定去报名参加演员是怎样练成的。

    “父亲,就是他,一日三餐给儿喂冰片。”说着说着,林灿小盆友嘴巴一瘪,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闷着被投喂了二十来天痱子粉的主成分,眼眶里含着的眼泪也有真心委屈的成分。

    大厅的大门紧闭着,厅内只有林如海、林灿、宫里派来的姑姑中年龄较小的那位,以及大粽子阴执。府内其余人,包括黛玉在内,皆未见。

    “老爷,老奴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小公子。老奴可是从来都没有采购过什么冰片啊。老奴见小公子胃口不好,每顿饭都吃不了多少。三餐都变着法儿的安排啊。老爷,奴才冤枉啊!”阴执见林如海将信将疑,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啕大哭起来。

    这小垃圾竟然倒打一耙!林灿恨不得上去揍人。可惜他自己现在还是个半大小孩儿,且刚刚从大病中恢复。现在就是去锤这个老六一下,他也不咋疼啊。

    谁知,那位小姑姑一个利索的飞腿,直接扫在阴执的小腿弯处。她对阴执厉声喝到,“跪下”。

    阴执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哪里跪得下去,只“噗通”一声,直挺挺地倒下去了。

    阴执如蠕虫一般拱到林如海身边,声泪俱下,一口一声含着:“老爷,奴才是清白的啊。”

    林灿叹了口气,这又是何必呢。其实,林如海对下人的待遇是极好的。

    阴执这样的大管家,一个月二两月银子零花钱,相当于现代拿到手的底薪就有两万。林府包吃包住,出门配路虎级别的轿撵,分配的住房是独栋带院别墅。每年年底还有丰厚的年终。平时林大佬随便赏个盘子玉器,就顶林灿在现代好几年的收入了。子女包入学,学杂费也全包了。毕业后给安排工作,还是后世人千军万马报考的公务员事业编。

    若林如海去了现代,拿这样的条件去招人。林灿敢肯定,他前世所在公司的老板恨不得立马关了公司,自个儿去给林如海打工。

    林灿不明白,阴执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拿着年薪好几十万到上百万的执行经理剧本,去演宅斗戏。弄死林灿这个刚认的养子有什么好处呢?

    况且林家还有嫡出的小姐林黛玉。曹雪芹版的前八十回原著中,林家的遗产可是被荣国府给吞了。剧中人阴执可能也想不到,他这一番苦心筹划,到头来其实连根毫毛都没拔到,甚至在原著中连个露脸的机会也没有混到。

    “灿儿,你有何证据?”林如海柔声问林灿。

    林爸爸虽然当年以全国高考第三名的好成绩荣获探花郎,又当到了省级大员。林爸爸的高智商、高情商肯定是无疑的。但他又是个性情中人,昔年和冰片君的某段荡气回肠的往事,一直让他左右为难着。不然,像电视剧里的,用家法先打个二十大板,冰片君肯定什么都招了。

    这时,有小厮在门外来报,容娘娘身边的姑姑求见。

    容娘娘当初拨给林灿的三位姑姑,正在分头行动中。绑了冰片君的小姑姑名叫剑舞;联络搜查药铺暗卫的姑姑名叫参芪;还有一位姑姑和黛玉一同去了冰片君在外边的宅院,也是三位姑姑中最年长的,叫修慈。

    此时带着几位货行的老板前来的正是参芪姑姑。林如海将阴执暂且压下,遂接待了来客。

    几位老板分别拿出了账本,将阴执大管家近几年来店里购物记录给林如海看。

    林如海一一仔细地翻看了记录,捻须道:“有劳姑姑费心,在下并未看出不妥之处。”林如海对宫里姑姑的礼术一应周全。

    参芪姑姑指着流水账单上的“洁粉梅片雪花洋糖”问林如海:“林大人不觉得阴管家购买此糖特别多吗?”

    林如海道:“先夫人喜甜食,便多购了些。”

    参芪姑姑又问:“林大人可知这糖为何价格堪比黄金?”

    “这糖是西洋来的,自是贵些,堪也有些温补的作用。先夫人也一直在用此糖。”林如海温声道,“姑姑究竟是何意?”

    参芪姑姑冷声再问,“这糖果真能温补?”

    林如海神色坦然地道:“某虽不才,自幼还是读过一些医书的,冰糖自是有温补的作用。”

    遂参芪姑姑来的几个货行老板也分别答道:“却有温补作用。”

    参芪姑姑冷哼一声,“你们这些人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惯了。买家要温补的货,你们就说你们的货能温补;买家要凉血的货,你们怕是同样之物也说能凉血。”

    那几个货行老板心虚地相视一看,皆噤声,悄悄低下头去。

    参芪姑姑又对林如海道:“林大人您弄错了,这洁粉梅片雪花洋糖,即不是来自海外的洋糖,也不是有温补作用的冰糖。”

    林如海心中已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平素面上的淡然皆退。“请问姑姑,那究竟是什么呢?”

    参芪姑姑冰霜般的脸上浮现出同情之色。“梅片就是冰片,洁粉梅片雪花洋糖就是冰片做的糖啊,林大人。”

    林如海的脑中轰然一声巨响,他倒退几步,跌坐到椅子上,气半天上不上来。林灿忙上前扶住他,轻轻地给他顺气。

    待林如海气息平稳后,参芪姑姑继续道:“洁粉梅片雪花洋糖,具有极强的凉血作用,一般用于有热症的人。林大人可以看看账册上该糖的其它去处。”

    林灿接过账册,一页一页地翻给林如海看。

    林灿也跟着一起在看。洁粉梅片雪花洋糖最大的客户除了阴执,便是红袖轩和添香楼。

    林灿搜索着林灿1.0的记忆,但是1.0的记忆中并没有红袖轩和天香楼的名字。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而林如海看过后,便仰天闭目,两行浊泪顺着眼角淌了出来。“灿儿,送几位商行老板回去。”

    林灿领命,遂将几位老板送出门外。

    雨已经停了。

    青色的天空被撕出一道裂痕,一缕金色的阳光通过裂痕照了进来。

    回正厅的途中,林灿遇到了他的小书童,

    砚台。林灿今年十二岁。砚台比他小两岁,今年刚满十岁。

    此时,砚台正抱着两个袋子,和林灿撞了个正着。“公子,您要我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

    林灿分别扒拉开两个袋子,一看。两个袋子中都装有冰晶样的糖块,乍一看,也无甚区别。仔细看来,一袋子糖块粗大,大小不一,色泽泛黄;而另一袋子糖块却十分细腻,颜色如水晶般剔透。

    林灿在两袋糖中各捧起一小把,细细闻来,粗大的黄色糖块散发出陈腻的糖香,而细腻晶莹的糖块有一股淡淡的凉凉的幽香。

    前者就是普通的,具有温补作用的冰糖,从甘蔗中提取,价格亲民。

    后者则是“洁粉梅片雪花洋糖”。那用冰片做的糖,挂上一个进口标签,卖得比黄金还贵。

    林府的大厅外有个内湖,湖心有个凉亭,林灿1.0的认亲宴便是在那里办的。

    凉亭、冰片、宴桌上还有阴执安排的螃蟹,三种巨凉之物一起上,再加上林灿1.0喝的约1升的黄酒,便早早地要了他的性命。

    林妈妈贾敏也是那场宴席后,和林灿同一时间病的。她恐怕也是那场不见刀枪的鸿门宴的受害者之一。

    春意渐浓,湖风却还微凉。不过林灿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已经换下棉袄,穿着单衣。在风下不太难受了。

    林灿整理着他已知的全部线索。

    两年前,林如海领巡盐御史,举家从姑苏搬到扬州。阴执在这里购买了大量的“洁粉梅片雪花洋糖”,并加在林府上下的饮食中。林府中除了不吃甜的林如海,和因脾胃虚弱不让吃甜的黛玉幸免,主人家其余人等在不声不响间被投了大量冰片。

    一年前,林家三岁的小弟弟,林家太老爷,林家太夫人,接连而去,死因已经无法考究。

    一个月前,林灿1.0的过继宴。贾敏和林灿1.0,他们即被投服梅片糖(冰片),又喝了酒,失去了性命。林如海不吃甜,没有接触梅片糖(冰片),喝了酒,无事。两位姨娘即使服用过梅片糖(冰片),因其二人是林如海以前的上级硬塞给他的,在家中基本就是摆设,那天没有上席面,因此没有喝酒,幸免于难。小黛玉因脾胃虚弱不让吃甜,也不让碰酒,保住了性命。

    宴席上还有几位住在姑苏的林氏远亲,包括将林灿1.0养大的叔公。他们是否安好,还未知。

    不知不觉间,林灿又回到了大厅。

    只听见厅中阴执的哭喊:“老爷,老奴是猪油蒙了心啊,我对不住您啊!但是,老奴确实不知道那是劳什子的洋糖里有冰片啊!老奴对不住您,对不住夫人!老爷,老奴只求一死谢罪啊,老爷!”

    厅中一阵沉默。

    阴执真的不知道梅片就是冰片吗?

    “林灿哥哥”

    是九公主的声音。

    林灿远远地看到一行人向大厅这边走来。

    为首的九公主依旧打扮得像个小侍女。她身后跟着的人里,也有一个人被捆着阴执同款粽子。那人是个年轻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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