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无聊的大人,证明我们都安然无恙地长大了。

    知夏从包里拿出防晒外套穿在身上,脸色一秒恢复如常,七星级酒店里不断有西装革履的人们路过,豪车一辆接一辆地驶过门廊。

    成人的世界好就好在这一点,大家都足够忙,在忙碌的生活中都足够疲惫,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同情或者嘲笑别人。

    落入了凤凰群的山鸡并不会受到排挤与讽刺,他们只会高昂起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会施舍给你。

    你要回到你的世界,才会听见与你同频的声音。

    所以刚刚出门前童橙嘴唇张张合合,说的什么她一句也没有听清。她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轻车熟路地走到车站,安慰自己。

    “今天也安全地度过了一天。”

    周日的晚上,知夏接到了主管打来的电话,因为她维护现场有功,奖励多休息两天,周三再去工作,又在电话中劝慰她不必为现场发生的乌龙感到自责。

    “哎呀知夏啊,客户都跟我们说了,你全场都兢兢业业,没有半点懈怠的意思,我也知道,都是你们组长自己不小心确认才搞出这种事情。”

    知夏甚至能够透过电话看见主管伪善的脸,如果这次的客户提出半点差评,自己一定会第一时间登上公司黑名单,作为反面案例一次又一次出现在例会上。

    “听说你把衣服都弄湿了,没有感冒吧,这样,你多休息两天,周三再来上班。”

    如果是高中时期的自己,她一定会高兴地躺到周三,可主管挂断电话前装若无意地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你没事也可以正常上班,毕竟活动举办后还要整理各种材料单据记录。”

    “没事才来啊,有事就不用来了。”

    而对于公司而言,与工作无关的事,都不算事。

    所以周一的上午,知夏准点到达了公司楼下,路边停了一辆深灰色的保时捷,是从没见过的陌生车辆。

    自己刚停好车,就见车门打开,童橙走下了车,他径直朝自己而来,在高二突然的分别之后,这是知夏第二次再见到他,两人都格外的平静,他自然而然地站在自己面前,就像从前无数次一样。

    “我明明叮嘱了要给功臣多两天假,怎么还是来上班了?”

    果然是这样,知夏瘪瘪嘴:“主管是这么说了,不过又暗示我得来把资料整理完。”

    “而且我哪算功臣,跟个落汤鸡一样,和那样高端的场合格格不入。”

    童橙笑开,眼睛变成弯月:“我听保洁的阿姨说了,你冲进厕所三下两下就把水管破裂的问题解决了,跟智斗恶龙的勇士一样勇敢。”

    人的面部有几十块肌肉,所以同样是笑,你也能轻易地在不同的笑面之中读到完全不同的含义。童橙看向你时露出的微笑,是冬季里和煦的暖阳,每每见到,你就会感受到关爱,这股力量会让你像蜷缩在棉窝的猫咪,全身心都放松下来。

    “一起去喝热可可吗?我做过功课了,知道附近哪家最好喝。”

    对方抛出盛情邀约,知夏欣然答应,只是嘴里仍故作不满地嘟哝:“热可可是学生时期爱喝的,现在打工人都喝冰美式。”

    落座时面对童橙的询问:“想好了吗,热可可还是冰美式?”

    知夏还是诚实地选择了热可可:“那还是热可可吧,今天想喝点甜的。”

    童橙也点了从前最喜欢的柠檬苏打水,他们坐在装潢精致的咖啡馆里,一个喝着汽水,一个喝着甜饮,时光似乎从来没有逝去过。

    “我们老板最奇怪了,每次开会都要说同样的话,要是有谁做错一点事,那每次开会都要重点强调,几年前的事了还在说,当事人都离职了……”

    “而且我们常点的那家外卖,有一次在菜里吃出了一小条钢丝刷,但是我们还接着点那家,因为第一证明那家外卖真的用锅来炒了,第二,证明人家还洗锅哎!”

    你本来以为会与许久未见的朋友产生隔阂,许多年完全不同的经历一定会让你们没有半点共同话题,你们只能强作镇定,在完全不搭界的话题中寻找一丝默契。

    可童橙只是坐在对面就能打开知夏的话匣子,不到半小时,他就知道了你毕业几年的经历,你同事和老板的可恨之处,附近最好吃的饭店,以及最适合打发周末时间的商场。

    “那你呢,这次回来待多久?你的珠宝设计得怎么样,听起来很有难度的样子。”

    知夏想了想又补充:“不过可能只是对我来说有难度。”

    童橙却诚实地点了点头:“有难度,珠宝设计可能简约可能繁复,要有情怀可不简单,更何况是每个人都可能经历的成长,如果没法让欣赏的人共鸣,那就算是浪费了宝贵的珠宝材料了。”

    “啊,那怎么办,会影响你的事业吗?”

    童橙看见知夏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她的眼睛一如从前,像明亮的水晶,放射出让人安心的力量,时隔多年没有回国,这里的变化让他感到陌生,可与知夏面对面坐着时,他第一次有了回家的感觉。

    “很有可能,所以如果你能帮我就最好了。”

    “我?”知夏不敢相信地指了指自己,“我能帮你什么啊,我一不会画画,也不懂什么珠宝设计。”

    童橙皱起眉头,抿起嘴,悄咪咪地靠近了些,像是准备说些只有他们才懂的暗号:“夏夏,你还记得格格鲁吗?”

    “就是你以前每创作一张都会和我分享的童话故事,陷落的精灵王国,被封存的格格鲁。”

    他从背后掏出一个礼盒,打开之后是一根镶着宝石的法杖。

    “当初你拜托我设计格格鲁的法杖,出国之后我一直在找合适的材料和机会把它做出来,现在终于可以带着它来见你了。”

    他像是不经意地提起:“当初如果不是你让我设计法杖,也许我也不能找到自己对珠宝设计的兴趣呢。这都是你和格格鲁的功劳。”

    知夏从听见格格鲁的名字后,就一直沉默着,她岔开话题问道:“你高二就突然出国了,那么多年也没听说回过国,你和谁有约定?”

    “格格鲁,他被封存之后十年会重新出现,要去寻找巨人公主,现在正好十年。”

    知夏看着童橙的嘴里源源不断地冒出曾经自己说过的故事情节,第一次体会到了旁人的感受,这根本就是白日做梦的疯子,嘴里只能说出不切实际、天马行空的故事。

    “童橙,我不记得什么格格鲁了。”

    她淡漠地说出这句话,在童橙脸上看见了一瞬间熄灭的灯光,他的面上流露出心疼的神色:“刚才光听你讲有趣的事情,忘记问你有没有不开心的事情。”

    “没有不开心,我都可以消化。”

    童橙一直望着她的眼睛,想要透过坚硬的铠甲触碰到一丝柔软的地方:“夏夏,人如果没有喜怒哀乐,会变成无聊的大人。”

    “我联系了一家出版公司,希望你能重新写作格格鲁的故事,我也会由法杖开始,设计与格格鲁相关的珠宝。夏夏,你能帮帮我吗?”

    “我很想帮你,可是我真的不记得格格鲁了。”她将热可可一饮而尽,“变成无聊的大人,证明我们都安然无恙地长大了。”

    知夏站起身,随便找了一个借口便出了门,童橙与自己熟悉的程度,无论找多么合理的借口,都会被对方一眼看破。

    朝着与家反方向的路一直行走,走得小腿肌肉发酸时天已经黑了,在公交车站呆坐,搭乘最后一班巴士回家,这是属于知夏最低成本的解压方式。

    坐上最晚一班巴士的乘客,大多有自己的故事,他们要么是加班到把夜晚最后属于自己的时间耗尽,要么是满腔愁闷希望在班车最后座找到独处的空间。

    他们零零星星地守着后排的座位,是广阔城市里浮动的孤岛,知夏脑海中不断回忆着童橙的话,自嘲地笑一笑。

    没有什么能够难倒他,那些让他在国际上知名的作品,全都是他个人创作,更别提这次的商业合作,对他而言只是一次小小的试炼而已。

    知夏只要看他的眼睛,就能知道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他不过是希望能够借这样的机会帮自己实现梦想罢了。

    “我能成为童话故事家?哼,不存在的,格格鲁也是,根本不存在。”

    她靠在窗户上,昏昏沉沉,逐渐进入了梦乡。

    格格鲁就是在那时候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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