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灯节，整个上都城内成了灯海。
从皇城东直门到上都城门，贯穿了整个都城东街，被灯火照得宛如白昼，街边摊贩叫卖不断，规模大的商铺在门口猜起了灯谜，小小灯笼上挂着纸条，谜面若被猜中，就可以拿到物件，护城河里是各式各样河灯，岸边公子和姑娘随流水移动，看那灯是要飘往何处。
元和二年，今年的大秦格外喜庆，先是上年末退了北戎进兵，再是年初西北传来消息，收复了被北戎占了五年之久的凉州四郡，随后不久宫里皇后诞下龙子，说来好命，正赶上喜报传来，君上当场赐名承尧，立为太子，望其能继承尧舜之大，恰逢又赶上上元佳节，是故便让各级官吏开通市集，定制花灯，做得热闹些。
上清苑地界的官员家眷也是陆陆续续乘坐马车出门，小姐公子丫鬟婆子，远远看去甚是庞大，而位于中间地界的顾家大门也缓缓打开，驶出两辆马车。
顾家是文学大家，顾老爷子不仅是文坛大家，更是当今君上授业恩师，顾老夫人诞下一子一女，顾大公子顾渊不到三十，做鸿胪寺少卿，娶了少阳县主，育有一子，刚过三岁，唤顾长因。
顾渊的胞妹顾卿在生独自顾长风的时候去了，顾卿的夫君，一介白衣，无父无母，入赘顾家，但却爱顾卿如命，在顾卿去了后自行削发到寒山寺修行，连那刚刚诞下的孩子也没有看几眼。
顾长风对于父亲的记忆全部来自于外祖母描述，外祖母说父亲是情深不寿，是太爱自己的母亲，说父亲活着只是不想在这世上没有了母亲的痕迹，那时顾长风还不懂。
而今顾长风才八岁，纵使没有父母亲爱护，但并不影响在顾家的地位，因为是入赘，所以顾长风冠的仍然是顾姓，遵从顾家长字辈，顾家两老把对女儿的思念全都倾注在了顾长风身上，而顾渊更是把对胞妹的爱护转移，对顾长风无条件溺爱。
今日出门的是顾渊和堂兄弟顾衡，二人在前辆马车里，探讨关于不久后北戎使臣来都细节，后面一辆坐着几个孩子。
奶娘抱着顾长因，而顾长风正襟危坐在桌前给小弟弟顾朝书讲关于上元佳节典故。
“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三元配三官，上元天官是正月十五生，故这一天也被称为是天官赐福的时辰，小朝书，往日里有什么想要的，今日就赶紧许愿。”
顾朝书放下手中的糕点，掰着指头开始数“骑大马、吃糖糕、雕木人、还有亲亲香香姐姐、给阿玖姐姐买手帕”，旁边伺候的如意吓得赶紧同顾长风说道“小少爷，可不能再说了，上次您给朝书少爷讲雪中夜饮，结果前些日子下雪，偷偷喝了一壶酒，睡了整整两日，可把夫人急死了，您个今日讲完，恐是真的要回去亲香芜小姐了”。
顾长风看着顾朝书亮闪闪眼睛，心想这小子不会在装傻充愣，乘机干坏事吧，但看着糕点渣子糊了一嘴，还张口闭口哥哥最棒、哥哥最厉害，怎么看就是一个小傻子，顾长风摸摸头“嗯，那以后要听哥哥的话，哥哥罩你。”
马车到东街中心，城里最大的酒楼风满楼，少阳县主因怀了身子，不易出来走动，是故让两个大男人带着孩子出来。
提前订了包厢，下车后带着几个孩子直奔酒楼三层包房，进入隔间里，菜肴已经摆好，因在家里已经吃过，是故也只是一些糕点、零嘴、下酒菜，稍微吃了一点，外面突然躁动起来，人声鼎沸，不一会空中便是一声声巨响，随后包房里明亮起来，似是星辰照耀，通透如昼。
“哥哥、花花”，顾朝书激动得拍起手来，拉着顾长风袖子往窗口带。
外面开始放烟火，应该是朝廷放得，大抵在后山往下一点的平地里，随这里也有一段距离，但燃放在空中，看起来却正好，各色各样烟火在空中炸开，夜空下的事物明亮起来，百姓痴痴望着烟火的神态，大抵是心有所愿、大抵是太平长安，纵使转瞬即逝，但也不妨碍刹那间的震撼。
东街岔路北平巷里，在烟火映照下，几个身穿粗布，手持棍棒的混混，其脸上怒意和凶相更加清晰。
“去，往里面找，犄角旮旯不要放过，一个丫头片子，不要让老子逮到，否则断了她的腿”，几人中最为惹眼的应是这个独眼男人，余下的个个眼里充满戾气，手中棍棒捏得很紧。
许和月缩在巷子口的竹篾堆下，透过细缝可以看到挥舞的棍棒，和来回走动的人影，知道自己跑不远，与其逃，还不如藏起来，和月捂着鼻息，深怕一不小心呼吸过重，被发现。
渐渐的，他们骂骂咧咧朝巷子里面走去，走得越来越远，没了声响，和月这才从竹堆里爬了出来，如此冷得夜，身上只着了单薄衣衫，袖口地方断了几截，冷白手腕细得渗人，巷口外灯火亮得让人心动，明明没有暖意烛火，但和月知道走出去就好。
“那丫头在那，拦着她，别跑了”，郭老大走了一会就发现不对，巷子虽有拐弯，但直通通的，一眼望得了头，一个六、七岁小丫头，身体也不行，不可能跑那么远，想到堆在巷口下几处杂物，立刻调头，转过弯就看见单薄身影在走向人群。
和月跑动着，羸弱身体拼命向前，冲出巷口的时候却匍匐在地，她撞到一位世家小姐，整个人爬在了暖融融毛皮大衣上。
“小姐没事吧！”
“这谁家的孩子？怎么脏成这样”
郭老大跑过来一把提起和月，捂住口鼻，和对面的人道歉“真不好意思，扰着贵人了，这是堂子里的孩子，手脚不干净，偷了一些东西，刚刚被我们发现，准备带回去”。
“那倒也没事，别罚重了，同孩子讲讲道理”，世家小姐在丫鬟婆子簇拥下离开，和月在那只大手下拼命挣扎，却没有任何波澜，抬眼望着路过的人，喜悦、满足，还有酒楼上谁家的孩子，一般的大小，却干净明媚。
“长风哥哥，你在看什么？”顾朝书侧头发现顾长风望着远处发呆，摇了摇。
顾长风收回视线，回想着刚才，好像有人望着自己，看过去的时候，在人海中望到一双眼睛，但再认真看，却什么也没有，许是个错觉，“没什么，看错了，小朝书，好看吗？”
“嗯嗯，好看。”
很多年以后，顾长风说最为难过的是在那个上元灯夜，没有再认真看一眼；许和月说，这样就好，人这一生，总是走着走着才知道归宿在哪里。
从皇城东直门到上都城门，贯穿了整个都城东街，被灯火照得宛如白昼，街边摊贩叫卖不断，规模大的商铺在门口猜起了灯谜，小小灯笼上挂着纸条，谜面若被猜中，就可以拿到物件，护城河里是各式各样河灯，岸边公子和姑娘随流水移动，看那灯是要飘往何处。
元和二年，今年的大秦格外喜庆，先是上年末退了北戎进兵，再是年初西北传来消息，收复了被北戎占了五年之久的凉州四郡，随后不久宫里皇后诞下龙子，说来好命，正赶上喜报传来，君上当场赐名承尧，立为太子，望其能继承尧舜之大，恰逢又赶上上元佳节，是故便让各级官吏开通市集，定制花灯，做得热闹些。
上清苑地界的官员家眷也是陆陆续续乘坐马车出门，小姐公子丫鬟婆子，远远看去甚是庞大，而位于中间地界的顾家大门也缓缓打开，驶出两辆马车。
顾家是文学大家，顾老爷子不仅是文坛大家，更是当今君上授业恩师，顾老夫人诞下一子一女，顾大公子顾渊不到三十，做鸿胪寺少卿，娶了少阳县主，育有一子，刚过三岁，唤顾长因。
顾渊的胞妹顾卿在生独自顾长风的时候去了，顾卿的夫君，一介白衣，无父无母，入赘顾家，但却爱顾卿如命，在顾卿去了后自行削发到寒山寺修行，连那刚刚诞下的孩子也没有看几眼。
顾长风对于父亲的记忆全部来自于外祖母描述，外祖母说父亲是情深不寿，是太爱自己的母亲，说父亲活着只是不想在这世上没有了母亲的痕迹，那时顾长风还不懂。
而今顾长风才八岁，纵使没有父母亲爱护，但并不影响在顾家的地位，因为是入赘，所以顾长风冠的仍然是顾姓，遵从顾家长字辈，顾家两老把对女儿的思念全都倾注在了顾长风身上，而顾渊更是把对胞妹的爱护转移，对顾长风无条件溺爱。
今日出门的是顾渊和堂兄弟顾衡，二人在前辆马车里，探讨关于不久后北戎使臣来都细节，后面一辆坐着几个孩子。
奶娘抱着顾长因，而顾长风正襟危坐在桌前给小弟弟顾朝书讲关于上元佳节典故。
“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三元配三官，上元天官是正月十五生，故这一天也被称为是天官赐福的时辰，小朝书，往日里有什么想要的，今日就赶紧许愿。”
顾朝书放下手中的糕点，掰着指头开始数“骑大马、吃糖糕、雕木人、还有亲亲香香姐姐、给阿玖姐姐买手帕”，旁边伺候的如意吓得赶紧同顾长风说道“小少爷，可不能再说了，上次您给朝书少爷讲雪中夜饮，结果前些日子下雪，偷偷喝了一壶酒，睡了整整两日，可把夫人急死了，您个今日讲完，恐是真的要回去亲香芜小姐了”。
顾长风看着顾朝书亮闪闪眼睛，心想这小子不会在装傻充愣，乘机干坏事吧，但看着糕点渣子糊了一嘴，还张口闭口哥哥最棒、哥哥最厉害，怎么看就是一个小傻子，顾长风摸摸头“嗯，那以后要听哥哥的话，哥哥罩你。”
马车到东街中心，城里最大的酒楼风满楼，少阳县主因怀了身子，不易出来走动，是故让两个大男人带着孩子出来。
提前订了包厢，下车后带着几个孩子直奔酒楼三层包房，进入隔间里，菜肴已经摆好，因在家里已经吃过，是故也只是一些糕点、零嘴、下酒菜，稍微吃了一点，外面突然躁动起来，人声鼎沸，不一会空中便是一声声巨响，随后包房里明亮起来，似是星辰照耀，通透如昼。
“哥哥、花花”，顾朝书激动得拍起手来，拉着顾长风袖子往窗口带。
外面开始放烟火，应该是朝廷放得，大抵在后山往下一点的平地里，随这里也有一段距离，但燃放在空中，看起来却正好，各色各样烟火在空中炸开，夜空下的事物明亮起来，百姓痴痴望着烟火的神态，大抵是心有所愿、大抵是太平长安，纵使转瞬即逝，但也不妨碍刹那间的震撼。
东街岔路北平巷里，在烟火映照下，几个身穿粗布，手持棍棒的混混，其脸上怒意和凶相更加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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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和月缩在巷子口的竹篾堆下，透过细缝可以看到挥舞的棍棒，和来回走动的人影，知道自己跑不远，与其逃，还不如藏起来，和月捂着鼻息，深怕一不小心呼吸过重，被发现。
渐渐的，他们骂骂咧咧朝巷子里面走去，走得越来越远，没了声响，和月这才从竹堆里爬了出来，如此冷得夜，身上只着了单薄衣衫，袖口地方断了几截，冷白手腕细得渗人，巷口外灯火亮得让人心动，明明没有暖意烛火，但和月知道走出去就好。
“那丫头在那，拦着她，别跑了”，郭老大走了一会就发现不对，巷子虽有拐弯，但直通通的，一眼望得了头，一个六、七岁小丫头，身体也不行，不可能跑那么远，想到堆在巷口下几处杂物，立刻调头，转过弯就看见单薄身影在走向人群。
和月跑动着，羸弱身体拼命向前，冲出巷口的时候却匍匐在地，她撞到一位世家小姐，整个人爬在了暖融融毛皮大衣上。
“小姐没事吧！”
“这谁家的孩子？怎么脏成这样”
郭老大跑过来一把提起和月，捂住口鼻，和对面的人道歉“真不好意思，扰着贵人了，这是堂子里的孩子，手脚不干净，偷了一些东西，刚刚被我们发现，准备带回去”。
“那倒也没事，别罚重了，同孩子讲讲道理”，世家小姐在丫鬟婆子簇拥下离开，和月在那只大手下拼命挣扎，却没有任何波澜，抬眼望着路过的人，喜悦、满足，还有酒楼上谁家的孩子，一般的大小，却干净明媚。
“长风哥哥，你在看什么？”顾朝书侧头发现顾长风望着远处发呆，摇了摇。
顾长风收回视线，回想着刚才，好像有人望着自己，看过去的时候，在人海中望到一双眼睛，但再认真看，却什么也没有，许是个错觉，“没什么，看错了，小朝书，好看吗？”
“嗯嗯，好看。”
很多年以后，顾长风说最为难过的是在那个上元灯夜，没有再认真看一眼；许和月说，这样就好，人这一生，总是走着走着才知道归宿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