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时节,北城冷得入骨。

    哪怕已经来了两年,沈慈也还是受不了这样的温度,只有日复一日的待在空调房里,才勉强能缓解僵硬的肌肉。

    季鹤野前段时间一直在说,要替她亲手缝护膝,惹的何白薇嘲笑,说他的手艺会吓死沈慈。

    今天,风雪正盛,呼呼打在窗子上,颇有股风雨欲来的末世感。

    沈慈蹲在地上,一下一下帮岑忆朗捏着腿,边捏边说:“朗哥哥,你看,你这腿已经有些反应了,总有一天你一定能站起来。”

    一个样貌极为出色的男人端坐在轮椅上,明明是正直朝气的脸,此刻却蒙着阴翳,他整个人瘦得干巴巴的,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眼底的红血丝显得整个人极为狼狈。

    他垂眼看着腿边的少女,手想抬起却又无力的垂了下来。

    昔日白皙修长的手如今伤痕累累,别说枪了,恐怕连张纸都很难再拿起来。

    看着那只仅微微抬起就立刻脱力的手,岑忆朗自嘲说:“我一个废人,怎么可能站的起来?”

    沈慈的手攥了一下,她深吸几口气,还是强撑起笑容,说:

    “你才不是废人,你是英雄啊!你忘了被你救下的那些人了吗?”

    “前段时间,你队长还说要来看你,岑阿姨怕你还没缓过来,就替你回绝了。你要见他吗?”

    “……不见。”

    “什么?”

    岑忆朗的声音有些小,沈慈一个没听清楚,便将耳朵凑过去,又问了一遍。可没想到岑忆朗的反应大到出乎沈慈的意料。

    “不见不见,我说不见!你听不懂吗!”

    歇斯底里的大喊吓得沈慈一怔,自从岑忆朗回来,他就变得暴躁易怒。

    与沈慈记忆里的那个朗哥哥相差甚远。

    看到沈慈怔住的脸,岑忆朗这才如梦方醒。

    他明明从未对沈慈说过重话,可是此刻他竟然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仿佛是鼓足了气的气球,下一秒就要爆炸。

    他的嘴唇连带着牙齿都颤抖得咯咯作响。

    “我……我不是故意的……不是…不是。”

    他将头更深的埋入了膝盖,想抬手抱头,却因为手的无力根本做不到,只能整个人佝偻在轮椅里。

    曾经意气风发的警察先生,如今颓废的像个乞丐。

    是了,明明早就说过的,他不想听,不想说,甚至不想见人。

    也只是沈慈,曾经关系很好的妹妹,他才勉强让近身。

    沈慈看着眼前的人,一句话都再说不出口。

    又捏了一会儿,她站起身,准备跟岑忆朗道别。

    今天她已经和季鹤野说好,要一起看电影,这是他们第一次单独去,约会。

    可还没来得及收拾,她就透过窗子看到一张意想不到的脸。

    狭小的院子里,长身玉立的少年站在中间,仿佛已经与漫天的飘雪融为一体。他精致优越的脸上满是冷凝,平日从来只带着漫不经心笑的人,此刻周身的气势冷峻到让人心惊。

    浓密的黑发上已经落满了雪花,连睫毛都被冻上一层薄薄的冰晶,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沈慈惊愕的瞪大了眼睛,她顾不得那么多,立刻拿起一把伞和大衣冲出了屋子。

    她跑着将大衣披到季鹤野身上,一只手慌忙撑起伞,另一只手不停的拍打着季鹤野身上的雪花。

    只是雪花太多了,甚至更多的已经被他的体温暖化,化成了雪水。

    少年为了今天的约会,只要风度,身上一件薄薄的羊毛衫外套根本挡不住寒气,更别说外套已经全然被雪水浸湿。

    他像个冰人,坚硬的伫立在原地。

    此刻沈慈的手拍打在他身上,竟带来一阵阵刺骨的痛。

    “你怎么会在这里站着?那么冷的天,你在这里站了多久?你怎么……”

    不等沈慈说完,季鹤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少年是生气的,可是当他抓起爱人的手,他的力气却还是下意识的放轻了。

    “我不在这,怎么会知道你还有个好哥哥呢?”

    沈慈被季鹤野问得一愣,紧接着皱了皱眉头说:“他只是我的邻居哥哥,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季鹤野轻笑一声,只抬头看窗户里的那人,静静与他对视着。

    窗户里的人坐在轮椅上,尽管颓废,但他还是能看到那张脸,那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脸。

    太像了,像得让季鹤野浑身生寒,忍不住发抖。

    陈曦他们说的时候他还不信,可真的见到了,他才发现自己当时维护沈慈的样子,可笑至极。

    “季鹤野,你贱不贱啊!她把你当替身……”

    “堂堂北城季家的少爷,竟然被个丫头骗了……”

    “她估计把你当狗一样耍啊……”

    知道季鹤野吃瘪,他所有的敌人都要来踩他一脚。

    数不清的刺耳话响在季鹤野耳边,一遍一遍,扰的人想发疯。

    沈慈看季鹤野久久不说话,便一心想把他先拉进屋子里。

    天气太冷,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扛不住。

    用力扯了几下,季鹤野突然出声:

    “沈慈,你看着我这张脸的时候,到底是在想他还是想我?”

    沈慈手下的动作突然顿住,她不可置信的抬起头,问:“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

    季鹤野用力,将那只为他撑着伞的手甩开。沈慈没有反应过来,踉跄地后退了几步,手上的伞也轰然掉在地上。

    没了伞的遮挡,鹅毛大雪纷纷飘落在二人头上、身上。

    他们久久的对视。

    每当沈慈向前走一步时,季鹤野就后退一步,他的步子远远大于沈慈,两个人的距离就这样越来越远,在对峙中一起白了头。

    “岑忆朗,两年前考入南城警大,不久后就杳无音讯,人人都说他死了。直到不久之前,他作为捣毁犯罪窝点的英雄回归。”

    接着,季鹤野话音一转,又说:

    “说起来真巧,我们,正好认识了两年。”

    他望着面前的沈慈,一字一句、声声泣血:

    “沈慈,我是他的替身,是不是?”

    说出来了,这句话说出口,也许他们之间真的要完了吧。

    听到季鹤野的话,沈慈眼眸有一瞬间的放大。

    她没有办法拍着胸脯说,自己不是因为岑忆朗的缘故才认识季鹤野。

    一开始,她的确是因为他和岑忆朗相似的那张脸,才对季鹤野另眼相看的。

    但是,她从来知道两个人不一样。

    “不……”

    “别说了。”

    季鹤野看着面前的少女,发现哪怕是到了现在,他都压抑不住对这个人的爱意。

    不可以再留下去。

    明明骨子里的骄傲让他永远容忍不了做替身的事,可看到她哭,他竟冲动地想什么都不顾。

    季鹤野扭头向外走去,少年的个子高,步子迈的很大,只是几步就跨出了院子。

    身后的沈慈慌忙迈步想追他,却因为站在雪地里太久,僵硬的肌肉没有一丝力气,刚刚抬起腿,就软的跪倒在地上。

    重重倒下的身子溅起碎雪,纷纷落在少女狼狈的脸上。

    “季鹤野!季鹤野你不准走!你听我说完……”

    沈慈抬头喊着,她费力想站起来,但是挣扎数次得来的结果只是更加无力的瘫倒。

    冰冷的雪印在眼间,又被体温飞快融成水淌下,一时间,已经分不清那是眼泪还是雪水。

    “阿慈,你怎么跪在这里?你的膝盖不要了吗!”岑妈妈看到沈慈,慌忙跑来将她扶起。

    “阿姨…阿姨,你去帮我追那个男生,求求你阿姨…帮帮我!”

    少女声泪俱下的请求将岑妈妈镇住了,她想先将少女扶起来,却被沈慈制止。

    “不用管我,阿姨,你快去追。”

    岑妈妈没办法,只好站起身向院外跑。

    可那条巷子里早已没有了人影,雪下的太大,连脚印都已经被掩埋。

    “已经没有人了,孩子。你快先起来!再拖下去,你腿就废了!”

    岑妈妈废了大力,将沈慈踉跄的扶进房间。

    岑妈妈本就身体不好,连重物都提不太起来,更别说扶一个人。

    “对不起阿姨,给你添麻烦了……”

    “好了好了,别说了孩子。是我们岑家对不起你。”

    两个人相互扶持着走进了屋,看到岑忆朗就在门口。

    他看着两人狼狈的模样,神情讽刺地说道:“何必呢?为了我一个废人。你们让我去死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报复般的话语无情刺在二人的身上,他们的努力在当事人这里瞬间变得一文不值。

    岑妈妈听到他的话,抬手便甩了他一个巴掌。

    “你说的话对得起我吗?对得起阿慈吗!”

    “是,我对不起你们所有人!我就是个拖累!”

    抚着脸上的红痕,岑忆朗复又痴痴笑起来,仿佛失了魂。

    “混账!”

    岑妈妈拖着颤微的身躯,扑在岑忆朗身上打他,一下一下,可明明是打在他身上,岑妈妈却哭的比谁都痛。

    “妈,你放弃我吧……”

    “……不许,不放弃…不……”

    ……

    为什么……

    沈慈看着他们抱作一团痛哭,什么话都说不出。

    北城的冬天

    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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