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马奕寻来一块块石头围着新生的嫩芽垒砌高墙,机械地一次又一次重复着动作,身边形形色色的人投来诧异的目光,他置若罔闻只专心于手中事。

    时光飞速流逝,在他身边,顽童变成耄耋老者,土地变成桑田而后因城市扩张而建起新的楼房。山海客栈被他用石头搭建出雏形,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这里的土地属于地主,他必须要离开。

    巫马奕捧起小小一株的不死神树幼苗,孤独地踏上旅程。

    这一切都被苓尽收眼底,在镜子外的世界已经过去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凭借巫马奕身边的事物变化,人们的衣着打扮也好,行为举止也罢,沧海桑田依然不知道过去多少年。

    苓的心情渐渐平复,停止先前疯狂的举动,坐在镜子前观看巫马奕在千年里孤独麻木的旅程。他不知道走了有多久,又多远,有一天他回到最初的地方,一望无尽的草原,空灵的乐声传入耳中,像是唤醒他尘封已久的记忆,寻着声音走去。一串骨片风铃被悬挂在一棵高大的枯树上,树干粗糙黝黑,森森白骨串成的风铃在空中飘荡格外显眼。

    巫马奕原本死寂的眼中再次浮现出希望的生机,将不死神树幼苗背在身上,沿着树干爬上去取下骨片风铃。他的人生中再次有了希望与目标,不再麻木,重新踏上旅程,寻找到不死神树的旧址,这时这里已经盖起房屋,他靠自己的本事将它买下,在后院将不死神树幼苗栽种。

    他想尽一切办法搜罗书籍,拜访名人,学习各种巫术。终于有一天,他找到能够寻找到苓的方法。在巫术催动下鲽纹镜发出的光一路指引他来到一片沼泽,千年前这里就是一片沼泽,与他记忆中一模一样,巫马部落将这里当做禁地,任何人一旦进入就再也没有出去的机会。他不明白为什么苓明知道危险,还会到这里,他甚至在苓失踪后都没有想过来这里寻找她。

    越是靠近,鲽纹镜的光越是强烈,巫马奕踏进沼泽深处,鲽纹镜的光笼罩在他身边。一个削瘦的身影被光从沼泽中托起,巫马奕张开双臂接住苓,沉睡千年,容颜不改,肉身不腐,为何她没能在百年后复活,巫马奕已经不想追究,他只想带着苓离开阴暗潮湿的沼泽。不死神树在他的呵护下再次焕发出生机,灵力充沛,长眠于不死神树下,苓一定会苏醒过来。

    他等了一个百年又一个百年,苓都没能醒来,他不断地研习巫术并施展于不死神树。

    忽有一日,他在众多古籍中翻阅到一本奇书,有人当它是神话传说,有人将它当做先人杜撰的谣言,而他知道书中记载句句属实,这本书就是《山海经》,他终于发现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原因,异兽早已经不见,这个时代是属于人类的,他早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对一个人类来说他的寿命太长了。

    他开始回忆原本的不死民去了哪里?苓之所以不能够醒来,是否也是因为她早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又花费大量的时间去研究异兽的去向,终于他打开了那扇通往山海间的青铜门。这里是虚幻与现实,过去与未来的交界处,沟通两个世界的媒介。未知凶险,他先踏入山海内,在另一边建立起山海客栈的另一半。在山海间里他感受到从前的亲切,自由的野性,他身处时光洪流中却从未去了解事物变迁,回过神来,新世界对他来说太陌生,太孤独,他喜欢山海间,似乎在与猛兽搏斗过程中他又回到了巫马部落的生活。

    他将自己的一切都搬进山海间的客栈,包括他搜罗来的各种书籍,没日没夜地研习巫术。偶尔他也会放松一下自己,在山海间游历。意外结识,同样因为时间流逝带去所珍视之人,在千年岁月里独自忍受孤独的药兽,两人相谈甚欢,结为朋友。

    巫马奕将苓从不死神树下挖出,带进山海间交给药兽诊治。

    药兽对着昏睡的苓闻了闻,又仔细看了看,说道:“这是诅咒而非病症,或许你该想办法找到降下诅咒的人。”

    巫马奕能够找到一直陪伴在他和苓身边的只有鲽纹镜,他将鲽纹镜融化重新以巫术打造,绘制上各种带有巫术的花纹,鲽纹镜有了能够记录和重现过往的能力。在鲽纹镜中他见到千年前,他不曾发现的过往。

    大战来临之际,蒙阔部落先是捣毁祭坛,将不死神树以圣火烧死,又去点燃集市吸引大部分人去救火,而后又趁着守备松懈偷袭巫马部落,先前去救火的族人发现事情不对急着赶回来,在路上遭遇埋伏,这场战争近乎将巫马部落全部消灭。

    幸存下来的人被巫马奕整合在,在清点人数时,他才发现被人群冲散的苓没能与族人汇合。想要回去寻找,众人那将他当做主心骨的眼神让他没有办法逃避,只能先带着众人向着东方逃去,直到走到安全的地方,他才跑回去寻找苓。

    此刻镜子外的苓也迫切地想知道原来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到底做了什么,想必结局必然是死亡,不然为何选择逃跑的她会被拉进这里,而不是进行新的故事线。

    巫马奕手中的鲽纹镜展现出苓的画面:躲在废墟下的苓,在蒙达走出百米后,忽然钻出来,故意踢倒面前的东西发出声响,将自己暴露在蒙阔敌人面前。

    蒙达远远地见过她,也听巫马季琳说过不死民的传说,而苓是被遗忘在巫马部落中的不死民。因她是最后一个出生的不死民,最后一个新生儿,自幼羸弱,不死民无法将她带走,只好交给巫马部落的族人将她养大,不死民在折下一枝不死神树的枝干后离开。

    蒙达对传说中的不死民充满好奇,若是能长久的活在世上,永远当蒙阔部落的首领,享受至高无上的权利。

    见蒙达追赶,苓释然一笑,满是嘲讽,既然敢来,那就让你有来无回。一路奔跑,蒙达招呼起周围的族人一起加入到追捕苓的行动中。

    箭擦着她的身体划过,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加上羽毛的弓箭带来的威力。实力悬殊,她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小心躲避射来的箭,快速奔跑。身上有很多处划伤,鲜血洒下,成为蒙阔族人最好的兴奋剂,犹如狩猎场上围攻一只受伤的鹿,人人皆知她跑不掉,都在等着致命一击将她彻底制服。

    蒙达拉开手中的弓箭,瞄准苓,拉满弓,松弦,一根箭矢划破长风呼啸着飞去,射穿苓的小腿,因为惯性苓在地上接连滚了几下才停下。

    苓痛到几乎没有站起来的能力,就连呐喊都会牵扯到疼痛,在地上蜷缩着不敢动。她的身体开始下沉,泥水泥泞的土地其实是沼泽之地,巫马部落将这里看做禁地,是因为他们没有办法分辨哪里是沼泽,哪里是平地,一旦陷入沼泽中他们没有办法挣脱,只能慢慢等待被沼泽吞没。

    苓曾经来过这里,甚至可以凭感觉穿过沼泽,总能找出一条安全的路。若不是刚才蒙达给她的一箭改变她原本要走的方向,她不会陷入沼泽里。

    蒙阔部落中也有人意识到自己开始下沉,尖叫着想要逃跑,却越陷越深,慌乱中拽住身边的人,牵扯更多的人被沼泽吞没。

    哀嚎遍野回荡在整片沼泽,蒙括意识到危险,深知自己不该贸然前进,而他连退路也没有。

    半个身子下沉进沼泽里的苓笑得诡异,像是终于得逞的魔鬼,将带着血的箭矢丢到他面前。

    “既然来了,那你就别想离开!杀害那么多无辜的人,你以为你就能跑的掉吗?你为什么要骗季琳?你为什么要骗族长,难道你们蒙阔部落就是靠谎言与背叛发展起来的吗?”

    苓平静地说出阴森森的话语,不带有一丝怒气,却让蒙达不寒而栗,近乎失去理智,愤怒地冲向前想要苓永远闭嘴。

    每一步都在下沉,每一步都在走向死亡,越是愤怒越是加速生命走向死亡。他伸出的手再也无法勾到苓,整个下半身都已经陷进沼泽中。

    蒙达;“你给我闭嘴!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们生活在这片草原,你们享受着上天的恩赐,可以捕鱼,种地,享受这一切。而我们呢,每天都在忍受饥饿,人一旦失去能力就会被猛兽吃掉,这就是我们生来的传统,这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凭什么你们可以如此安逸地活着。”

    苓白了他一眼:“因为奕比你们聪明,他会种植粟,因为巫祝与族长善于领导,所以才会保护我们一直平安,我们从来不是贪图享乐,而是努力去尝试不同的方法适应和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

    两个人争吵到最后,皆已经陷入到胸口位置,都意识到这可能是在这个世界最后的时光。苓不愿意与他多费口舌,努力转过身子看着东方,那是奕口中太阳升起的地方,如果可以她多想去看看尽头处到底有什么?只是可惜再也没有机会,胸口处被挤压着,感到沉闷,再也无法呼吸,任由沼泽将她吞没。

    “奕,等下一个百年,我们会再相见!我等你,你一定要来找我。”苓已经没有力气说出这句话,闭上眼睛,沉睡在这片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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