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早就劝他回南荣家,就是不愿意,不然也不会招来血光之灾。”南荣玉廷叹气说:“旁人也就罢了,督察正使咱们惹不起啊……”

    “爹,这还不是您自己造的孽啊?”

    南荣玉廷悔不当初,老泪纵横。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又再次荡回脑海……

    他年轻时也曾有过一段放浪形骸的日子,留恋青楼雅阁,欣赏艺伎的才貌双修。

    其中有一个名唤秦潇雨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特别擅于弹奏凤首箜篌,抱而坐弹,气韵超脱,总让他联想起飞天的仙女。

    他与秦潇雨从知己变成鸳鸯爱侣,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彼此许下誓言,生死不移。

    后来家人听说他沉迷酒色,混迹青楼,与伎女有染,便将他囚禁家中,日日训化。

    他本是世家子弟,受传统教育,自小礼教自持,尊师重道,因在官场处处受排挤,仕途不顺,便日渐颓靡。

    在家软禁的日子,他也自我反思,因自己流连花街柳巷,败坏家族声誉,玷污家风清白,实在罪过!

    再者,他已有妻室,也生了长子,如此做派,也对不起家中的贤妻。自此,他便打定主意,不再与风尘女子来往。

    某一日,秦潇雨却找上门来。她虽流落风尘,但一直洁身自好,卖艺不卖身,且孤芳自赏,自比风尘里的梅兰竹,淡泊清逸,品性高节,非一般艺伎可比。

    若不是她给南荣玉廷诞下双生子,她也不会放下自尊,找过来求个名分。

    南荣玉廷自是不肯承认,娼妓肮脏,与男人往来甚密,她肚子里的孩子,指不定和哪个嫖客所生,赖到他头上,还妄想靠孩子登堂入室。

    “哪里来的杂生野种,也配当我南荣氏族的子孙,你这没脸没皮的下作女人,快滚出去!!”南荣玉廷命下人拿着棍棒,将她和襁褓里的双生子撵了出去。

    秦潇雨认清他的嘴角,不愿再继续痴缠,自取其辱,又怕双生子长大后因她的身份而遭人诟病嫌弃,便决定带着孩子离开定海。

    与此同时,南荣家人惧怕秦潇雨将双生子为南荣玉廷私生子的丑闻四处宣扬,败坏南荣家的声誉,便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派杀手将母子三人灭口。

    秦潇雨在逃避追杀之时,幸得一位智勇双全的侠客义士所搭救,四人先后逃入墓穴、悬崖洞穴躲过一劫,两人外出给孩子们寻找食物时,又不得已口含芦苇杆儿藏匿水塘里躲过追杀。

    就在他们想藏身运镖车逃脱出城时,为了赶在城门关闭前出城,慌乱之中,秦潇雨将其中一个孩子遗落在镖局的马棚,待她反应过来,运镖车早已跑出定海二百余里。

    因怕孩子出城时哭闹露馅,他们特意给孩子的米糊里加了酸枣仁粉末,让他们吃饱喝足陷入昏睡。也因为这样,秦潇雨没有及时发现遗落了一个孩子。

    遗落在马棚的孩子被杀手找到,因婴儿幼小无辜,杀手纠结半天,还是不忍杀害,便抱回南荣家听候处置。

    南荣玉廷这才仔细打量孩子,越看越觉得婴儿的眉眼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心里便起了疑惑。

    为了保险起见,他决定滴血验亲,便是古籍里所注的“合血之法”,将他与婴儿的血同时滴在器皿里,血液完美融合在一起。

    南荣玉廷这才如梦初醒,悔之晚矣,想要出城寻找秦潇雨母子,奈何天地宽广,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四下张贴寻人启事也无济于事。

    被遗落的孩子成了南荣家的二公子,起名南荣释。而江远帆,便是跟着母亲逃离定海的另一个孩子。当初舍命救下秦潇雨母子的义士,便是江青枫。

    “爹,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咱们能做的,就是把二哥照顾好,把南荣家亏欠他的,尽量补偿回来。”南荣若心说道。

    江远帆刀伤未中心脏,伤口却深及骨头,算是重伤。他醒来后,因失血过多,无法起身,便一直躺在南荣府邸休养。

    他醒来后,便沉默不语,仿佛哑了似的。她把匕首刺进去的那一刻,世界于他而言,在一霎时褪色,仅剩暗淡的灰。

    “二哥,为一个女子消极至此,非大丈夫所为,你不该如此。”南荣若心一边侍奉一边劝慰。

    见他沉默不语,南荣若心灵机一动,趁此机会劝他回家,说道:

    “自古联姻,最讲门当户对,望衡对宇,你如今只是市井平民,如何能高攀得起督察正使家的女儿?你若真有心把方府的小姐追到手,就应发奋振作。”

    “咱们南荣一族虽家道中落,但是定海最大的世家望族,鼎盛时期曾享受朝廷政治经济特权。如今家族衰败,但底子深厚,基础还在,在定海拥有广阔的土地庄园、雄厚的财力、百年累积的丰富人脉,甚至与定海藩王——定王,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今父亲年迈体衰,大哥卧病在床,我又是女流之辈,二哥南荣释死后,家里再无中兴之人,只有你,只有你有能力带领南荣家光复家业,让南荣氏东山再起,重现辉煌。”

    南荣若心一口气说了很多,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奈何江远帆如失去灵魂的形骸,眼里只有一片死寂。

    她不明白,那方府小姐有何能耐,竟能让一向洒脱不羁的他万念俱灰,心如死水。

    她心急如焚,大哥的身子只是在拖延时间,父亲的身体日渐衰败,她虽清醒能干,却受女子身份的限制,无法施展拳脚,眼看大厦将倾,南荣氏百年家业毁于一旦,江远帆是南荣家唯一的希望,却为了一个女人成了行尸走肉,她怎能不急??

    瑞安宫,金华圣殿。

    过了知命之年的皇帝萧恒佑稳坐在龙椅之上。虽未到垂暮之年,但佑帝却看着比实际年龄老了很多,身材干瘦蜷缩,胸部微微凹陷,看起来骨架嶙峋、弱不禁风。

    但他的一双眼睛,充满了帝王的城府与谋算,细长幽黑的眸子好像一片深不可测的茫茫海域,盯久了仿佛会陷入无底的海底深渊。

    他会如此孱瘦,因为过早服用丹药,为此他特意在皇宫设置炼丹房,同以往追求长生不老的帝王一样,访寻灵草秘石,遍请仙人异术,每日在丹房里炉火精炼。

    殿里还立着一个人,他是佑帝最信任的心腹大臣,也是佑帝身边最重要的谋士,当朝宰相燕百里。他之所以能受重用,因为他最擅于揣摩佑帝的心思。

    圣心最是难测,但燕百里就像佑帝肚子里的蛔虫,想他所想,急他所急,每每投其所好,令佑帝如遇知音。

    “方陌北新官上任,不知这头三把火烧得怎么样了?”佑帝把玩着手捻葫芦,悠悠问道。

    “臣收到内侯处的暗卫密报,方大人到任定海后,短短两个月已与地方道官员熟络,逐一考量官员的政绩,对定海兵备民情了如指掌。”

    内侯处是佑帝为了巩固皇权设立的,服务皇帝的特务机构,蓝蝶暗卫遍布全国各地,这些暗卫负责暗中观察封地藩王、各地高官的动态,替皇帝搜集情报,肃清异党,以防发生政治叛乱。

    “虎父无犬子,方星灼的儿子,自然差不了,不然朕也不会破格提拔他去定海任督察正使。燕相可知朕此番的用意何在?”

    “督察与监察,互为依托又互相制衡,督察看似直接听令圣上,替中六部办差,却只能督,不能罚。皇上是看中方大人公正无私,适合督察正使的职位,但……”

    燕百里话说一半听了下来,抬头看着佑帝,细细察言观色,见佑帝面色如常,并无不悦,便鼓起勇气接着说:

    “但这个位子是个烫手山芋,最易得罪人,触犯既定的群体利益。皇上让他去督去察,既有人替您看着地方官员,制衡地方监察力量,又将他陷入两难境地,得罪权贵引祸上身,且不给他实际惩治权力,让他只能紧紧依附于您。可谓一举三得的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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