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路,不归途。

    漫天黄沙,满目苍夷,一缕魂魄在空中飘荡,青丝遮盖面颊,白衣褴褛,形如骷髅。

    “魂魄如此残缺,灵气还算醇厚,勉强算的上品……”

    清风过,黄沙散去,一只白狐飞踏而至,空中的魂魄轻飘飘地落在了白狐背上,眨眼间空间如水波般扭曲,面前变成了另一番光景。

    青草绿茵,红砖琉璃瓦,门前一棵数十米高的老槐树,枝繁叶茂间挂满彩色丝带,密密麻麻画着的金色字符,风吹过,耳边仙乐环绕,宛如仙境。

    槐树旁有一座拱桥,桥下是黑蓝幽暗的溪流,溪水中哀嚎不断,河畔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彼岸花,红似泣血,桥头站着一名佝偻老媪,不时用手中大勺舀一瓢溪水,倒入锅中……

    咫尺之间,一仙一魔二景交融,诡异却和谐。

    那鬼魂透过发丝看着眼前得一切,眼中木讷。

    黄泉路,忘川河,彼岸花,奈何桥头。

    这就是幽冥鬼界了,

    她真的,已经死了。

    女鬼能感觉到自己周身无力无助,轻飘飘地好似下一秒就要消逝,可满腔恨意撕扯胸怀,恨不得立刻化作恶鬼,肆意杀戮。

    可恨!

    可恨又如何?她已经死了,这一切,终是,她输了。

    可凭什么呢!凭什么她死了,

    那群道貌岸然,卑鄙无耻的人,还潇洒的活着。

    那么的高高在上,享受着世人的朝拜与供奉。

    她不甘,她不服,这天道何其不公!天理竟如此刻薄!

    可,她又能如何……

    她已经,死了。

    ……

    白狐安静地卧在槐树下,眯着眼,慵懒地看着眼前的女鬼从木讷无神到恨意缠身,再到心如死灰,看着她周身变得透明即将消散,依旧是漫不经心。

    “姑娘,姑娘,这女鬼马上就要魂飞湮灭了,再不过奈何桥就彻底完了哟!”

    孟婆佝偻着身子在桥边喊道,着急得跺脚,脸上的褶子皱的能夹死几只鬼,锅里咕噜咕噜的响着,绿油油的汤水沸腾着溢了出来,“姑娘,这女鬼身份不简单呦,若是真的神魂不保,怕是会招来天怒的,我的祖宗哎。”

    白狐眯了孟婆一眼,有些不耐烦,甩甩脑袋,理理毛发,正准备换个姿势躺好继续休憩,却听到不远处大门吱呀声响,它抖抖耳朵,眼睛一亮,急忙起身朝屋子跑去,跑到半路,突然又扭头叼起那半死不活的女鬼,风一样地溜进屋子。

    “哎,小畜生,我的鬼,我的鬼!”

    孟婆看着被叼走的女鬼,扯着嗓子喊,丢下勺子就要往屋子走去,哪知迎面一阵暖风,把她刮到锅炉旁,锅炉下的鬼火“刺啦”一声烧着了她的衣摆。

    “哎哟,哎呦。”孟婆急得转圈,手忙脚乱也扑不灭身上的鬼火。

    “姑娘,姑娘,饶命吧,是老朽越矩了,再也不敢了,老朽的命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婆婆,这女鬼吾已等候多时,婆婆就莫要惦记了。”话音落,又是一阵暖风,风中夹着花香,眨眼间一路生茵,孟婆衣衫上不断长出花朵,活像棵招摇的花藤,鲜花朵朵包裹着她整个身体,一刹那又像烟花般炸开,化作星星点点,消失于天地间。

    孟婆喘了一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新衣裳,不似先前的破衣烂衫,鹅黄衣裙上流光溢彩,好似天宫仙裙。那双长满老茧的手如今也细嫩光滑。她急忙掏出怀里的镜子,看着自己的脸,面如桃花,清秀稚嫩,不过二八年华。

    孟婆颤抖着抚着脸,向前走了两步,挽手作揖,“多谢姑娘,有劳姑娘了。”声音清脆悦耳,她甚是满意,说完扭头拿着勺子搅着锅炉里的汤,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照着镜子,喜不自胜。

    “哟~又行贿了。”桥上来了一个独眼鬼差,身后捆着一排小鬼,铁链声哗啦哗啦的响着。

    “瞧瞧,这脸蛋儿又嫩了不少啊。”

    “呸,死老鬼,再看挖了你的狗眼给鬼熬汤喝!”孟婆撇了一眼鬼差,收起镜子,看了看他身后的魂魄,一个顶用的都没有!她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今日可还有鬼差没回来?”

    “咋?还想邀功?再收礼你这老太怕是要成娃娃了,哈哈哈。”那鬼差看了看那气派的房子,眼珠子提溜提溜的转着,扭头靠近孟婆,“刚刚那鬼是啥身份,狐大仙可是在路上等了好几天呢。”

    “我可不知道,你想知道?你想知道你自己问去!”孟婆拿着勺子狠舀了几瓢忘川水兑进锅里,拿起碗就盛给那一排小鬼。

    “哎,哎,你这汤熟了没?喝了不顶用吧!”鬼差夺过碗,质疑到。

    “顶不顶用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孟婆嗤笑道,说着又舀了一碗递给小鬼,看着他喝下去,原本满脸绝望的脸变得茫然无知,木讷地往桥的另一头走去。

    “嗯,额,汤不错,不错。”鬼差看着锅炉里还没熬化的胳膊腿儿,讪讪地往后退了退,扭头对后面的鬼喊道,“走快点儿,喝了汤好投胎。”拉着手里的链子,将一只鬼拽到身边,把手里的汤灌给小鬼。“瞎嚎啥,赶紧一口儿闷!老子累一天了,磨磨唧唧……”

    今日仙姑逢喜事,黄泉路格外安静祥和,没了往日的鬼哭狼嚎,难得能得个清闲。那鬼差也乐得自在,看着一个个乖巧的小鬼们咽下孟婆汤,老实地走过奈何桥,心里甚是舒畅。他探着身子,靠近孟婆,眼神上下打量着面前娇俏的老朋友。

    “你说,这仙姑究竟是什么来头,这阎王殿前抢生意,愣是没一个敢吱声的,还有那棵老槐树,上面挂的,听说是判官大人亲手奉上的生簿,当真是个厉害的!”

    “嫌命长不是?”孟婆白了一眼鬼差,“阎王见了这姑娘都得绕道走,再唧唧歪歪乱打听,小心被打成花肥养槐树!”

    鬼差望了一眼那参天槐树,周身盈盈仙气环绕,听说都是些大功德的神魂浇灌出来的。

    再瞅瞅自己的小身板儿,抖了个激灵,“得!”是真要命的!再看看琉璃屋门前的牌匾,金晃晃地挂着一个大大的“魂”字,只觉背后阴风阵阵,嘴里念叨着“仙姑饶命,仙姑饶命”,牵着一群小鬼,火烧屁股似的下了桥……

    “风禾,雀妖?青州郡主?惨遭陷害,扒皮抽筋而亡,死后还被烈火焚身,死无葬身之地,实在是凄惨啊!”

    一个粉面玉琢的小娃娃捧着一本书,走到白衣女鬼身边,围着她转了一圈又一圈,摇着头,连声叹气。

    “哎?你这明明烈火焚身,灵魂竟无灼伤?”他甚是好奇,说着手一挥,那女鬼遮在脸上的头发被一阵风吹到两侧,露出面容。

    “啊,吓死我了!”小娃娃吓得紧闭双眼,手一挥,书被抛到空中,一扭身变成了一只雪白圆润的仓鼠,刺溜钻到白狐的身下。

    “死老鼠,往哪钻呢!”白狐嫌弃地用爪子一扫,将小仓鼠挥到楼梯口,圆滚滚的身体“哐当”撞在台阶上,它艰难地晃晃眼冒金星的脑袋,摇头晃脑对着楼梯转角的房门“吱吱”地叫着。

    “小鼠,小狐,不得无礼。”楼上房门被打开,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只闻其声却不见人影,倒是地面出现一条鲜花小路,随着脚步声一路顺着楼梯开到站在大堂里的女鬼面前,眨眼间又消失不见,独余一阵花香。

    风禾感觉自己的脸被人用手微微抬起,面前虚空幻化出了一面水镜,镜子里印出了一张形容可怖的脸。

    那甚至,已经不算是一张人脸。

    没有面皮,血肉模糊……

    镜中人一只眼眶空空,仅剩的一颗眼珠瞪得极大,惨白的骷髅,碎落的肉块,血迹斑斑,面目全非……这是她死时的模样。

    她慢慢靠近镜子,血肉掉落,白骨森森。

    实在是惨不忍睹,可惜,她感觉不到疼痛,张着嘴也发不出一丝声响。

    女鬼颤抖的身体缩成了一团,惨白的指缝开始渗出浓稠鲜红的血液,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她的脑海中闪过一片火海,漫天的哀鸣,一个个人影逝过,钻心蚀骨。

    “我好恨,我好恨,娘,爹,他们为什么不死,他们都该死!都该给你们陪葬!”

    风禾脑海里闪过凄惨地悲鸣声,那些面部可憎、道貌岸然的家伙高高在上的模样竟然逐渐被记忆剥离脑海,罄竹难书的画面也逐渐模糊,她开始陷入无尽的恐慌与虚无。

    为什么明明那么心痛却又那么无力,像是要被一点点抽干了记忆,惶恐无助。

    他们才是罪该万死的人,不能忘!我不能忘!

    风禾发疯地敲打着脑袋,记忆越来越模糊。

    而她只能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口中无声哀鸣,似是深渊中的厉鬼,嘶哑绝望。

    “主人,她快要入魔了!”小仓鼠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翩翩小少年,对着那水镜焦急喊道。

    人死魂魄离体,如今她只有一缕残魂,再入了魔,唯一的下场就真的是魂飞魄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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