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鬼厉鬼几点了（四）
人被鬼缠上了，可以想办法驱邪或者作法。
但是鬼被人缠上了怎么办？
那天郁箐靠在他肩膀上睡着后，鬼影不得不在每次下雨的时候都出来扮演行道树。然而不管在雨里淋了多久，仍然会时不时回想起那种古怪的触感。
按理说随着时间推移，这种记忆迟早是会消退的,鬼影会在这座怪谈里度过无数岁月，然后慢慢忘记。
但是每天夜里，郁箐都会阴魂不散地出现。
他们经常一前一后地同路。
瘦长鬼影腿长走得慢，郁箐腿短移动快，每次都能同时到达电梯口。
为了不让郁箐碰到他，瘦长鬼影不得不缩着贴在电梯的天花板上。
然而地方这么小，鬼影又那么大一只，郁箐碰电梯按钮的时候总会碰到他。
鬼影就会像是被阳光烫到一样，在背后愤怒地朝着郁箐呲牙。
然而等到郁箐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想要走到电梯深处的时候，鬼影又会嗖地缩回黑暗里。
鬼影也尝试过赶走郁箐。
比方说某个晚上，小区门口的墙上出现了一行用黑血写成的字：
别、来、了、再、来、死。
那个死字格外狰狞，血一滴滴地向下滴。
郁箐拎着外卖路过了n次。
完全没有注意到墙上有字。
比方说在黑夜里突然凑近郁箐，企图用自己猩红的眼睛吓跑她。
郁箐也不是完全没有知觉的。
偶尔，她能够感觉到似乎有人在瞪着她。
她抬头一看，看见了夜空当中的两个猩红的点。
郁箐对这东西十分熟悉：监控摄像头。
穿着明黄色骑手服的小外卖员停了下来。
——朝着监控比了个耶。
……
时间一晃进入了八月，不知不觉间，郁箐已经给尾号0511的顾客送了半个月的外卖了。
附近的店老板也不再探头探脑地打听黄泉小区闹不闹鬼的事了，每次看见她就会熟练地把打包袋递过来。
郁箐每天送外卖的收入在80-130之间，加上午夜那个订单的120元配送费，运气好的时候一天就能赚到250块。
下个季度的房租还遥遥无期，但收入的增长无疑是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每天早上，起床煮面的时候，郁箐都会哼着小曲儿给自己打一个幸福的荷包蛋。
生活不会对人笑脸相迎，但是乌云闪电后的彩虹，格外使人快乐。
她耐心地记住了那位顾客的喜好。顾客也不是总是点奶茶的，有时候是奶油曲奇饼，有时候是杂酱面。郁箐总结出来了规律：顾客只会点外卖软件上显示配送距离最近的那一家。
她记得他不爱吃辣、去冰三分甜，取外卖的时候都会格外认真地核对一遍小票。
每天上床前，郁箐都会认真许愿：要是可以一直送下去就好了。
不过，八月的第一个周末，取外卖的时候，郁箐被花店老板提醒了一句：“箐箐，盂兰节快到了，你记得看看日子，晚上就不要送外卖了。”
盂兰节就是传说中的鬼节。
从前，盂兰节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节日。自二十年前起，每到盂兰节那天，临川市的上空就会出现一轮很大的月亮。这一异常的天象为这个本就诡异的节日增加了不少恐怖色彩。
不管迷信不迷信，每到这一天，临川市家家户户都会门窗紧闭，很少有人会出来游荡。郁箐以前上学的时候，这一天都不用上晚自习。
郁箐抱着花出来，有点犹豫：
要是0511那天晚上点外卖的话，送还是不送呢？
不送的话，恐怕没人接单了。
怀着这样的担忧，郁箐打算今天送餐的时候和顾客提前打个招呼。
很快，夜幕降临。
郁箐今天来得匆忙，天雨路滑，在路上摔了一跤。万幸的是杂酱面完好，她也没有摔得太严重，只是手腕和膝盖擦破了皮渗了一点血。
郁箐并没有放在心上，朝着黄泉小区走去。
然而，盂兰节将近，这座怪谈里的怨气会变得十分浓郁，所有的鬼怪会非常、非常的饥饿，但是除了彼此吞吃，它们根本找不到其他的食物。
郁箐一踏进来，身上的血腥味就飘散了开来。
怨灵们躁动了起来。要不是郁箐身上还有那只瘦长鬼影的气味，路过草丛的时候她就会被撕碎。
今天，瘦长鬼影也提前了十几分钟出现。
盂兰节将至，影响的是整座怪谈，所以瘦长鬼影的食量大了很多，就算是吃掉了周围大部分的怨灵，还是很饿、很饿，所以他比平日里醒得要早一些。
于是今天，他打算先进去抢电梯。
但是今天等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听见郁箐的脚步声响起。
大概是死了。
瘦长鬼影慢吞吞地想，沉重的脚步顿时轻快了许多。
毕竟在这座怪谈里，死亡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事情。
但是电梯到了，鬼影却迟迟没有上去。
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仔仔细细地听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一直到郁箐一瘸一拐的脚步声传来，鬼影才转过头，进了电梯。
然而，刚刚想要抢先一步按下关门键的鬼手却突然停住了。
没有五官的面孔直直看向郁箐的方向。
鬼影不吃人，也不像怨灵们一样，如同疯狗一般渴望活人的血肉。但是鬼影现在很饿、非常饿。
郁箐和往日里一样进了电梯。
鬼影缓慢地将视线挪到了郁箐擦伤的膝盖上、手臂上。
暴露的伤口，还有未干涸的血液。
郁箐正在低头看手机，突然间感觉到一种无法被忽视的强烈注视从斜上方传来。那是一种大型凶兽锁定猎物的眼神，目光沉沉地压在她身上，让郁箐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郁箐下意识地往后退，后背却碰到了一个冷冰冰的胸膛——这部电梯里还有另一个人，就在她的背后，并且正在用那种恐怖的视线注视着她。
要不是因为送了半个月的外卖，对顾客的身形有些熟悉，郁箐肯定会叫出声来。她勉强冷静了下来，小心地开口：“0511？是你么？”
一个沙哑、不太像是正常人能发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别来了。”
因为离得太近，郁箐感觉自己的耳朵都有点微微发麻，她刚刚想要离他远一点，下一秒，正在上升的电梯就开始疯狂地下坠。
还没来得及站稳，一阵剧烈的摇晃后，电梯门就打开了。
郁箐被那只冷冰冰的大手有点粗暴地推出了电梯。
砰地一声，电梯门关上了。
郁箐以为他说“别来了”，是以后不点外卖了、让她别来送了的意思。
她在电梯门口站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看手里那保护得好好的外卖袋。
好消息：有宵夜吃了，还不要钱。
坏消息：摔了一跤，还丢了一个很重要的顾客。
郁箐在电梯徘徊了好一会儿。
她很想追上去说这份订单对她而言非常、非常重要，但是最终什么都没有做。点不点外卖，要不要她送都是顾客的自由。郁箐只是送了半个月的外卖，和顾客也谈不上有什么交情，更加没有立场去提要求。
郁箐埋头一瘸一拐地朝着小区外走去。
身上明黄色的配送服都仿佛黯淡了不少。
郁箐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夜色当中饥饿的怨灵们伸出了手、疯长的野草试图牵绊住她的小腿，本就危险丛生的怪谈世界，仿佛在一夜之间变得更加疯狂起来。
但是因为身后跟着一只瘦长的鬼影。
于是郁箐只是觉得，这条路比平日里漫长了那么一点点。
……
第二天，花店老板看见郁箐心情沮丧，特意抽出了一朵剩下的白玫瑰送给她。郁箐欣赏了一会儿洁白美丽的花朵，突然间想起了那位尾号0511的顾客。
不管怎么样，这段时间郁箐都攒下了一些钱。
她想了想，找老板借了剪刀，蹲在了角落里裁剪丝带，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深夜，那辆小电驴再次来到了小区。
笃笃笃的敲门声过后，地上留下了一束白玫瑰。
黑色卡片上是一行端正的字迹：
“这段时间谢谢您的照顾，祝您生活愉快。”
许久后，吱呀一声，门开了。
瘦长鬼影捡起了那朵苍白的玫瑰花。
相对于鬼手而言，玫瑰很小很小一朵。
然而在鬼手碰到的下一秒，白玫瑰瞬间枯萎，苍白的花瓣失去生机，飘落凋零。
只剩下了一根空空如也的花茎。
……
送完了礼物的郁箐，打着伞朝着小区外走去，心情仍然十分低落。
走着走着，头顶噼里啪啦的雨声小了。
她在原地转了两圈。
咦？
黑暗中，瘦长鬼影一直跟在她背后。
身躯挡住了大部分的雨。
撑着伞的郁箐往右边看，鬼影就若无其事地往左；
郁箐往左看，鬼影就慢吞吞地往右藏。
郁箐转了一圈：
怎么就她的头顶不下雨？
但是鬼被人缠上了怎么办？
那天郁箐靠在他肩膀上睡着后，鬼影不得不在每次下雨的时候都出来扮演行道树。然而不管在雨里淋了多久，仍然会时不时回想起那种古怪的触感。
按理说随着时间推移，这种记忆迟早是会消退的,鬼影会在这座怪谈里度过无数岁月，然后慢慢忘记。
但是每天夜里，郁箐都会阴魂不散地出现。
他们经常一前一后地同路。
瘦长鬼影腿长走得慢，郁箐腿短移动快，每次都能同时到达电梯口。
为了不让郁箐碰到他，瘦长鬼影不得不缩着贴在电梯的天花板上。
然而地方这么小，鬼影又那么大一只，郁箐碰电梯按钮的时候总会碰到他。
鬼影就会像是被阳光烫到一样，在背后愤怒地朝着郁箐呲牙。
然而等到郁箐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想要走到电梯深处的时候，鬼影又会嗖地缩回黑暗里。
鬼影也尝试过赶走郁箐。
比方说某个晚上，小区门口的墙上出现了一行用黑血写成的字：
别、来、了、再、来、死。
那个死字格外狰狞，血一滴滴地向下滴。
郁箐拎着外卖路过了n次。
完全没有注意到墙上有字。
比方说在黑夜里突然凑近郁箐，企图用自己猩红的眼睛吓跑她。
郁箐也不是完全没有知觉的。
偶尔，她能够感觉到似乎有人在瞪着她。
她抬头一看，看见了夜空当中的两个猩红的点。
郁箐对这东西十分熟悉：监控摄像头。
穿着明黄色骑手服的小外卖员停了下来。
——朝着监控比了个耶。
……
时间一晃进入了八月，不知不觉间，郁箐已经给尾号0511的顾客送了半个月的外卖了。
附近的店老板也不再探头探脑地打听黄泉小区闹不闹鬼的事了，每次看见她就会熟练地把打包袋递过来。
郁箐每天送外卖的收入在80-130之间，加上午夜那个订单的120元配送费，运气好的时候一天就能赚到250块。
下个季度的房租还遥遥无期，但收入的增长无疑是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每天早上，起床煮面的时候，郁箐都会哼着小曲儿给自己打一个幸福的荷包蛋。
生活不会对人笑脸相迎，但是乌云闪电后的彩虹，格外使人快乐。
她耐心地记住了那位顾客的喜好。顾客也不是总是点奶茶的，有时候是奶油曲奇饼，有时候是杂酱面。郁箐总结出来了规律：顾客只会点外卖软件上显示配送距离最近的那一家。
她记得他不爱吃辣、去冰三分甜，取外卖的时候都会格外认真地核对一遍小票。
每天上床前，郁箐都会认真许愿：要是可以一直送下去就好了。
不过，八月的第一个周末，取外卖的时候，郁箐被花店老板提醒了一句：“箐箐，盂兰节快到了，你记得看看日子，晚上就不要送外卖了。”
盂兰节就是传说中的鬼节。
从前，盂兰节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节日。自二十年前起，每到盂兰节那天，临川市的上空就会出现一轮很大的月亮。这一异常的天象为这个本就诡异的节日增加了不少恐怖色彩。
不管迷信不迷信，每到这一天，临川市家家户户都会门窗紧闭，很少有人会出来游荡。郁箐以前上学的时候，这一天都不用上晚自习。
郁箐抱着花出来，有点犹豫：
要是0511那天晚上点外卖的话，送还是不送呢？
不送的话，恐怕没人接单了。
怀着这样的担忧，郁箐打算今天送餐的时候和顾客提前打个招呼。
很快，夜幕降临。
郁箐今天来得匆忙，天雨路滑，在路上摔了一跤。万幸的是杂酱面完好，她也没有摔得太严重，只是手腕和膝盖擦破了皮渗了一点血。
郁箐并没有放在心上，朝着黄泉小区走去。
然而，盂兰节将近，这座怪谈里的怨气会变得十分浓郁，所有的鬼怪会非常、非常的饥饿，但是除了彼此吞吃，它们根本找不到其他的食物。
郁箐一踏进来，身上的血腥味就飘散了开来。
怨灵们躁动了起来。要不是郁箐身上还有那只瘦长鬼影的气味，路过草丛的时候她就会被撕碎。
今天，瘦长鬼影也提前了十几分钟出现。
盂兰节将至，影响的是整座怪谈，所以瘦长鬼影的食量大了很多，就算是吃掉了周围大部分的怨灵，还是很饿、很饿，所以他比平日里醒得要早一些。
于是今天，他打算先进去抢电梯。
但是今天等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听见郁箐的脚步声响起。
大概是死了。
瘦长鬼影慢吞吞地想，沉重的脚步顿时轻快了许多。
毕竟在这座怪谈里，死亡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事情。
但是电梯到了，鬼影却迟迟没有上去。
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仔仔细细地听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一直到郁箐一瘸一拐的脚步声传来，鬼影才转过头，进了电梯。
然而，刚刚想要抢先一步按下关门键的鬼手却突然停住了。
没有五官的面孔直直看向郁箐的方向。
鬼影不吃人，也不像怨灵们一样，如同疯狗一般渴望活人的血肉。但是鬼影现在很饿、非常饿。
郁箐和往日里一样进了电梯。
鬼影缓慢地将视线挪到了郁箐擦伤的膝盖上、手臂上。
暴露的伤口，还有未干涸的血液。
郁箐正在低头看手机，突然间感觉到一种无法被忽视的强烈注视从斜上方传来。那是一种大型凶兽锁定猎物的眼神，目光沉沉地压在她身上，让郁箐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郁箐下意识地往后退，后背却碰到了一个冷冰冰的胸膛——这部电梯里还有另一个人，就在她的背后，并且正在用那种恐怖的视线注视着她。
要不是因为送了半个月的外卖，对顾客的身形有些熟悉，郁箐肯定会叫出声来。她勉强冷静了下来，小心地开口：“0511？是你么？”
一个沙哑、不太像是正常人能发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别来了。”
因为离得太近，郁箐感觉自己的耳朵都有点微微发麻，她刚刚想要离他远一点，下一秒，正在上升的电梯就开始疯狂地下坠。
还没来得及站稳，一阵剧烈的摇晃后，电梯门就打开了。
郁箐被那只冷冰冰的大手有点粗暴地推出了电梯。
砰地一声，电梯门关上了。
郁箐以为他说“别来了”，是以后不点外卖了、让她别来送了的意思。
她在电梯门口站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看手里那保护得好好的外卖袋。
好消息：有宵夜吃了，还不要钱。
坏消息：摔了一跤，还丢了一个很重要的顾客。
郁箐在电梯徘徊了好一会儿。
她很想追上去说这份订单对她而言非常、非常重要，但是最终什么都没有做。点不点外卖，要不要她送都是顾客的自由。郁箐只是送了半个月的外卖，和顾客也谈不上有什么交情，更加没有立场去提要求。
郁箐埋头一瘸一拐地朝着小区外走去。
身上明黄色的配送服都仿佛黯淡了不少。
郁箐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夜色当中饥饿的怨灵们伸出了手、疯长的野草试图牵绊住她的小腿，本就危险丛生的怪谈世界，仿佛在一夜之间变得更加疯狂起来。
但是因为身后跟着一只瘦长的鬼影。
于是郁箐只是觉得，这条路比平日里漫长了那么一点点。
……
第二天，花店老板看见郁箐心情沮丧，特意抽出了一朵剩下的白玫瑰送给她。郁箐欣赏了一会儿洁白美丽的花朵，突然间想起了那位尾号0511的顾客。
不管怎么样，这段时间郁箐都攒下了一些钱。
她想了想，找老板借了剪刀，蹲在了角落里裁剪丝带，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深夜，那辆小电驴再次来到了小区。
笃笃笃的敲门声过后，地上留下了一束白玫瑰。
黑色卡片上是一行端正的字迹：
“这段时间谢谢您的照顾，祝您生活愉快。”
许久后，吱呀一声，门开了。
瘦长鬼影捡起了那朵苍白的玫瑰花。
相对于鬼手而言，玫瑰很小很小一朵。
然而在鬼手碰到的下一秒，白玫瑰瞬间枯萎，苍白的花瓣失去生机，飘落凋零。
只剩下了一根空空如也的花茎。
……
送完了礼物的郁箐，打着伞朝着小区外走去，心情仍然十分低落。
走着走着，头顶噼里啪啦的雨声小了。
她在原地转了两圈。
咦？
黑暗中，瘦长鬼影一直跟在她背后。
身躯挡住了大部分的雨。
撑着伞的郁箐往右边看，鬼影就若无其事地往左；
郁箐往左看，鬼影就慢吞吞地往右藏。
郁箐转了一圈：
怎么就她的头顶不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