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翊看到推门而入的院方保安与警察之后,用手轻轻拍了下正在自己怀中不停抽泣着的钱婉儿的后背,示意她先松开自己。钱婉儿或许也注意到了这几个“不速之客”,理会了顾翊的意思之后便松开了原本紧紧抱着她脖子的双臂。

    由于钱婉儿的伤势未愈,暂时无法下床行走,而钱志刚又在她来时夺门而出不知去向,若此时需要有人来处理这件事情那必定是落到了顾翊的身上。钱婉儿用哭的略微红肿的眼睛先是看了眼站立在原地的警察与保安,然后则又转过头来与顾翊相对视一眼之后微微点着头,这种眼神像是在告诉顾翊:“你看下是什么情况,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再哭了”。

    与此同时,两个警察和两个保安此时正满脸严肃的注视着坐在病床上的钱婉儿以及还在安抚着她情绪的顾翊两人,或许也是怕再次刺激到钱婉儿的情绪,他们几人没有丝毫的着急,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站在原地安静地等待着。

    “您好同志,请问……?”只见顾翊从凳子上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走到两个警察面前询问道。

    “你们谁报的警?”为首的警察看着病房内的两人说道。

    此时病房里就顾翊与钱婉儿两人,除她们之外,就只剩下满地的水果和一些设备仪器了。顾翊与钱婉儿面面相觑,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样子。

    “那个……我能请问一下是什么事情么?”顾翊的目光扫过站在面前的几人,并询问着其中缘由。

    “你是叫钱婉儿么?”其中站在最前面的警察率先开口询问道。

    钱婉儿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他们口中说出来,只是感觉怪怪的,甚至还有些疑惑,她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姓名。但是此刻呈现在脸上的表情依旧坦然,或许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与父亲之间的争吵必然会惊动警察到场一样。

    “哦,我不是,但……”没等顾翊把话说完,她的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便把她的话语打断了。

    “我是!我叫钱婉儿!”钱婉儿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开口说道。

    此时,病房内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钱婉儿身上来,就连顾翊听到钱婉儿打断自己的话语时也有些许的意外,可是想到钱婉儿从来都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性格,而且她话已经说出口,自己即使想要再怎么周旋一下也无济于事。于是顾翊便在为首的警察看向自己的时候微微点头,想着只有在先了解清楚对方来意之后,才能够根据具体情况做出相应对策。

    “是这样,我们接到院方的报警,说是有人在医院内闹事,所以有关事情的经过还望当事人能够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为首的警察同志看着钱婉儿说道。

    钱婉儿的同房病友在看到警察来到之后,可能也是想要进一步了解事件的处理过程,当然也不排除抱着一种看热闹的心理,纷纷进到病房里来坐在各自病床上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他们虽一言不发但是目光中也充满了审视,就差没有买袋儿瓜子边看边吃了。

    “我可以配合你们调查,一人做事一人当,但是这件事情跟她没有任何关系。”钱婉儿开口说道,并在话语间将顾翊从这件事情中剥离开来,证明着顾翊的清白。

    “可以,但是得等我们调查完之后证实了这位女士没有参与到事件中来,才能彻底说明她与此事没有任何关系。”警察同志说话时义正严词,似乎不容许他人有丝毫的反驳。

    当钱婉儿仍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顾翊微笑着看向钱婉儿,轻声对她说道:“没关系。”

    顾翊的眼神和话语间尽显温柔,她想让钱婉儿保持稳定的情绪,而话语最后的那个点头似乎也在告诉钱婉儿相信自己,她将会与警察交涉,妥善处理这次的问题。即便多年未见,似乎钱婉儿与顾翊这对曾经最要好的朋友之间的那种默契没有丝毫的衰减,仅仅一个动作钱婉儿也遂即理解了顾翊话语间的意思,便没有再开口说话。

    “那个,警察同志……”顾翊刚想拉着警察同志的胳膊借一步说话,但自己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为首的警察给躲开了。

    “这位女士请自重,我们是有执法记录仪拍摄执法经过的,请不要试图使用其他不当手段拒绝配合调查。若是那样的话,我们在给予三次警告之后将采取相应强制措施。”为首的警官说道。

    “哦,不好意思。我们没有半点儿不配合你们执法的意思,我是如此,我朋友亦是如此,我只想说我们懂法律,也非常尊重法律,更愿意配合你们调查,毕竟配合公安部门调查取证也是每个中国公民应尽的义务嘛,而给院方造成的相关的损失我们也理应承担。但是目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她受了伤没办法下床行走,所以去到派出所也是一件麻烦事。”顾翊说道。

    “那这样吧,鉴于目前的情况,还是希望事后能够配合我们到所里补个笔录。另外,有关于赔偿的事宜,就你们和院方之间自行协商就好了。就算我们处理的也是涉事双方先协商,协商不了的才走法律程序。”为首的警察思索了片刻后开口说道。

    “……”

    几个人就这么你来我往的说道,一个执法,一个讲理,法律与公理人情之间的碰撞总是有一些火花。况且这还并不是什么大事,也并非是必须要到派出所才能说明白,这仅仅是个流程,他们出警的必要程序。

    周旋了好一会儿,这双方才各做出退让,顾翊与为首的警官还互相留了个电话,表示恢复了一定程度一定会去补相关材料与手续。而院方的损失问题,自会由对方在清点完东西之后,钱婉儿自行承担,关于这一点没有人有任何异议。

    待顾翊出面处理完眼前的麻烦之后,她再次回到钱婉儿床前,坐在凳子上拉起她的右手,就这样看着钱婉儿。

    钱婉儿的目光有些疑惑,似乎是在询问顾翊为何会用这般眼神看着自己。

    顾翊短短几秒的功夫,就读懂了她的眼神,没等钱婉儿开口询问,她就做出了解释:“你变了,好像成熟了些,但唯独眼睛中缺少些东西。”() ()

    “是什么?”

    “我说不太清楚,就是好像没有原先我们认识的时候那般阳光,眼神中尽是无忧无虑。”

    钱婉儿没有作声,想听着顾翊继续讲下去。

    “但是好像又没有什么变化,眼神还是那样的坚毅,为了追寻梦想,可以不惧一切。”

    “五年了吧,可能人总会发生改变。但是未变的就是,你还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你说我们怎么就断了联系呢?”

    “可能就是命运捉弄吧,就好像我们今天在医院遇见一样,跟艺考时没什么区别,只不过那时候两个人非常单纯,第一次在医院是我们这段闺蜜般感情的开始。”

    “不过好在,我们又见面了!”

    两人寒暄了一阵之后,好像两个人内心中都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们也不清楚这是不是故人相见的“副作用”。是喜悦?或是伤感?好像都不太准确。

    不知聊了多久,钱婉儿在与顾翊聊到升学经历的时候,气氛就突然变得伤感起来。

    “电影学院怎么样?”

    “所有学习艺术的人都知道,那是梦开始的地方!”

    “嗯,但是我的梦在那年考试的时候就破灭了。”

    “怎么说?”

    “落榜了……”

    “可……你的专业成绩也是数一数二的呀?”

    “但是结果就是如此。”

    “你当时复查了成绩么?”

    “查了。”

    “没有原因?”

    “没有原因。”

    顾翊一时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明明钱婉儿是那样的优秀,连顾翊都能够逆袭成功,钱婉儿凭什么?顾翊在心里有些为钱婉儿鸣不平的感觉,就好像换做顾翊都要跟上天拼上半子的感觉。

    “那复读重新来啊?要不然白浪费了个好苗子。”

    “可能只是我们自己眼里的好苗子吧。”

    顾翊从钱婉儿的语气中听出来了妥协之意,她没有说明其中的具体缘由,为此顾翊也无法深究其中的原因。

    “那你刚刚是不是又跟叔叔吵架了?”

    “不要在我面前提他,他不配做我父亲。”

    “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冷静一下,有什么事情不能沟通呢?”

    “请不要以为你跟我的关系比较好,就认为可以肆意插手我的家事,关于这个问题,我觉得我们没什么可以聊的。而且我没有冲动,我现在感觉挺平静的。不就是跳不了舞了么……呵呵呵,想想我自己也是挺可笑的。大学没上成,舞蹈也离我而去,挺没意思的,真的。”

    钱婉儿在提到自己的父亲时眼睛中尽是失望,连顾翊看在眼里都不知道应该再如何提起钱志刚让自己帮忙劝说钱婉儿跟他回家的事情,索性就闭口不再提。

    “千万别这么想,可是人生不是还有很多机遇么,还有很多未知,我们不妨多尝试一下。”顾翊思索了片刻后,语气依旧平和的说道。

    “尝试什么,就这条跟腱受损的腿?离开了舞蹈,我都不知道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钱婉儿说话时眼泪不自觉的就流了下来,看她的样子很是惹人心疼。

    “你快别这么说,就拿我来说。我毕了业就失业,然后转行做了销售,一步一步熬到现在,不也挺好么。”顾翊从包里掏了张纸巾为钱婉儿拭去滑落在脸颊上的泪水。

    “你……没有做演员了!?”钱婉儿也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反问道。

    “没有。”

    钱婉儿此时的脸色有了些许变化,即使很微妙,可顾翊却能够捕捉的非常清楚。

    “不过我也曾经尝试过去坚持这一行,相信你也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我也想做演员,但是当真的去做的时候发现真的挺不容易的吧。就如你所说,背景,权势,好像缺一不可,咱也不知道别人怎么就能成功呢。”

    钱婉儿听到顾翊的一番话,原本有些锐利的目光缓和了许多,沉默了片刻也开口说道。

    “可能我就是那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吧,我始终觉得只要坚持就会有希望。这么多年我自己摸爬滚打也经历了挺多的事情,最大的感悟倒不是事业上的,而是感觉人心叵测。”

    钱婉儿说话间,眼神中饱藏着她这一路走来的艰辛,顾翊虽不能感同身受,但结合自己的经历也算有一些体会。

    顾翊没有作声,只是微微点头,表示自己也对钱婉儿总结出来的经验比较赞同。看钱婉儿又复沉默,干脆开口继续安慰着。

    “前途未必光明坦荡,但一定是充满希望,所以我不希望看到你自暴自弃的样子。再说了,有一句话不是这么说的么,好像是高中的知识了吧:‘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唯物辩证法算是让你学明白了。”钱婉儿听到顾翊的话一时没忍住,还是在哭泣中笑了一下。

    “对,多笑笑就挺好,还有助于恢复。”顾翊的话就跟几年前一样有力量,总是能够安慰的钱婉儿起到好处,这是一种久违的暖意。

    “……”

    那天他们聊了很多,但大多还都是一些过往经历,其次就是一些劝慰鼓励钱婉儿向前看的话,顾翊也希望自己的一些话能够帮钱婉儿重新建立人生的信心。

    在这之后,每当顾翊回想起来与钱婉儿聊到自己转行话题时,钱婉儿当时那个眼神更深层的含义,她没能读大学不是自己的错,而且是被别人窃取了人生,自己却无能为力。除此之外,顾翊如愿圆了当初的梦想,毕了业却没能坚持下去,就好像顾翊的身上也承载着钱婉儿的希望一样。

    所以,谁又能够预判自己的未来呢?谁又能够在既定的道路上没有一点偏航呢?这一系列问题的答案好像都充满了哲理,但是没有人能够告诉他们答案,只能靠每个人的经历去不断感悟、去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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