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谢氏一惊,正要对水纹发作,忽想到莫大夫不过是个庸医,有什么可怕的,如果他把老太爷给医死了,岂不是美事?

    大老爷仍念父子之情,不忍心要了老太爷的命,可洛清棠想表孝心,要请一个庸医回府害自己的亲祖父,这是天意,大老爷想拦也拦不住呀。

    谢氏面带忧容,拿起帕子按了按眼角,掩饰嘴边闪过的一丝笑意。

    她叹道:“我家老太爷从昨日就昏睡不醒,观明真人说是撞了邪,也不知是否和三丫头中了邪气有关,观明真人做了法事,老太爷还是没醒。玉清观的观明真人又卜了一卦,说三丫头是火命,老太爷是木命,相生相克,恐怕……唉,老夫人不信,我和大老爷也是不信的,可老太爷一直不醒,我们的心真是煎熬难安。二叔和二婶又不在京城,我们也是不知如何是好。”

    顿了顿,她瞥一眼不动声色的秦六爷,又道:“也不知哪个口无遮拦的奴仆说给三丫头听,让她知道观明真人又卜了一卦,她心里自责,这才有了请莫大夫去府里给老太爷医治的念头,小丫头不懂事,还请秦六爷、莫大夫莫怪。”

    秦六爷眸色幽深,淡道:“夫人言重了。”

    话落,他转眸看莫大和,“那就请莫大夫跑一趟吧。”

    莫大和正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好似没被谢氏那番作态感触半分,闻言抬眸与秦六爷对视,“六爷重金把我请过来,自然听六爷的吩咐。”

    谢氏一脸担忧地看了眼窗棂外面,“这个天气……”

    秦六爷淡淡一笑道:“无碍,雪已经小了,估计不久便停了。路上即便有积雪,最多半个时辰就能进城。曲嬷嬷就留在这里给三小姐煎药。”

    谢氏忙起身行礼,“那就劳烦六爷和莫大夫了,洛家感激不尽。”

    秦六爷还礼,请谢氏起身。

    虽然谢氏认定了莫大夫是个庸医,但她是个谨慎的性子,担心会有什么难料的事冒出来,必须跟着回城亲自盯着莫大夫,她才能安心,且洛清棠吃了莫大夫开的药必定会出事,她还是避嫌为好。

    她一脸郑重地叮嘱水纹服侍好洛清棠,就打发她回内院去。

    秦六爷要交代曲嬷嬷的话,跟水纹说了,让她转述。

    水纹没想到小姐吩咐她办的事这么容易便办成了,原以为大夫人会阻挠,秦六爷和莫大夫可能不情愿奔波,她还打定了主意跪下来苦苦哀求呢。

    回到内院,水纹先去厨房找曲嬷嬷,跟她说秦六爷和莫大夫先回城,“六爷说嬷嬷务必照顾好我家小姐,好好服侍我家小姐吃药,千万不能出了差池。”

    闻言,曲嬷嬷若有所思地点下头,“我知道了。”

    水纹看一眼炉灶上的正煎着药的砂锅,“嬷嬷,这药……”

    曲嬷嬷心道这个丫鬟倒是个忠心的,便微微一笑,“有我寸步不离地看着,不会出问题的,你放心回去守着三小姐吧。还有一刻钟药便煎好了,我会端过去给三小姐吃。”

    水纹打量了曲嬷嬷一眼,心想她是秦六爷的人,必定不会害小姐的,于是她安心地回正房去。

    洛清棠躺在床上无力起身,等着正焦急,听到她进来的动静,忙问道:“怎……怎么样?”

    水纹见小姐着急,费劲地想要起身,急步走到床边,“小姐,您别急,秦六爷已经带着莫大夫回城给老太爷医治了,留了曲嬷嬷给您煎药。”

    闻言,洛清棠躺平了,缓缓松出一口弱气。

    水纹给洛清棠掖了掖被角,语气略显不满道:“大夫人带着李妈妈也走了,想必是更着急老太爷,走之前也不来看小姐一眼,看着小姐把药吃了。”

    洛清棠知水纹这是在替她鸣不平,但担心这丫鬟在外头也这么不知轻重,微微蹙眉想训诫一番,可实在有心无力,心想等她身子好了,得好好教导身边的丫鬟,免得谢氏拿她们作筏子。

    梦中大伯父和谢氏可是狠毒的角色,对祖母都毫不留情,更何况是他们视如草芥的奴仆。

    刚才她躺在床上细细想着那个梦境,只觉得既真实又漫长,仿佛她历经了一世,如今是重生了。

    不管是靠着前世的记忆,还是预知梦,如今她是躲过了毒害,不会变成哑巴,可前世或梦里那些可怕的事是否都不会发生了,可说不准,她还得小心提防、谋划,所以身边的人须要约束好了。

    她提起一口气,吩咐水纹,“你叫个婆子去跟赵庄头说,叫他派人回府,打听莫大夫医治老太爷的结果,还有我这边需要宋妈妈,把宋妈妈叫回来。”

    她保住了水纹,还不知奶娘怎么样,希望谢氏还没将奶娘发落了,眼下她没成哑巴,谢氏应该没有理由处置奶娘,会让她回来。

    水纹应声说是,转身便绕过屏风走出房,在院子里叫来一个婆子交代她去办事。

    才打发了婆子走了,曲嬷嬷端来了煎好的药。

    洛清棠向来怕吃苦药,小的时候生病祖母、娘亲和奶娘齐上阵哄半天才肯喝药,还要一碟蜜饯放在一旁,喝一口药,吃一粒蜜饯。

    水纹知她喝药必定要有蜜饯的,便要去问庄里有没有蜜饯,洛清棠叫住了她。

    “没关系,良药苦口。”

    她还不知是在府里中的毒还是在庄里中的毒,必须得小心些,免得中毒更深。

    曲嬷嬷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轻声道:“三小姐,莫大夫开的这个方子有甘草,不会太苦的。”

    洛清棠轻轻“嗯”一声,由水纹扶着她坐起身来,靠在水纹身上,她想伸手去拿药碗,打算一口将药灌进嘴里,可手却没什么力气。

    曲嬷嬷便道:“三小姐,我来喂您吧。”

    洛清棠乏力地抬起眸看曲嬷嬷,“嗯”了一声。

    曲嬷嬷便放下手中的青釉刻花云纹碗,扶着洛清棠的肩膀让水纹起身离开床边,她自己坐下让洛清棠靠着她,然后一手扶着洛清棠的肩膀,一手拿起碗喂洛清棠喝药。

    曲嬷嬷的手极稳,那黑黝黝的药不急不慢地灌进洛清棠嘴里,虽苦,但她一口气喝下去了。

    洛清棠皱眉,水纹忙拿了茶水过来给她漱口,过后,她喘起气来。

    曲嬷嬷扶她平躺下,“三小姐喝了药,不如睡一会儿,我去给您熬补气的药膳粥,等您醒了就可以吃。”

    自醒过来后,洛清棠一直强撑着,眼下度过了第一个危机,绷紧的弦松了些许,她的确需要好好睡一觉。

    她无力开口,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曲嬷嬷叮嘱水纹在卧房里守着,她离开去厨房熬药膳粥。

    也不知是不是起了药效,洛清棠这一觉睡得极沉,且无梦,醒过来时本能地朝外转头,只觉得没那么费力了。

    只见水纹坐在床边的杌子上,手里拿着她的一件月白的中衣,正往袖口绣一朵海棠。

    祖父给她取名“清棠”,她小时候娘亲给她做衣裳时便会绣朵海棠,她长大后虽不会件件衣裳都绣上海棠,可中衣的袖口仍旧都会绣上的。

    屋子里已经暗了下来,洛清棠透过槅窗望出去,天色已晚,目光转向水纹,“怎么不点灯,这么暗会坏了眼睛。”

    水纹猛抬起头来,“小姐,您醒了。您觉得怎么样,可好些了?”

    说着,她将中衣放下,起身坐到床边看洛清棠的脸色。

    洛清棠微微一笑,“好些了,看来莫大夫开的药方是对症的。”

    此时她说话倒是顺畅了些,没那么费劲了,只是身子仍有些乏力。

    水纹喜道:“太好了。小姐,您饿了吧,我去叫曲嬷嬷把药膳粥端过来。”

    说着她起身,洛清棠叫住她,“你先扶我坐起来。”

    水纹便回转身扶她背靠在床头,她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宋妈妈可回来了?”

    水纹回话,“酉时了,宋妈妈还没回来,赵庄头派去的人也没回来。”

    闻言,洛清棠顿时忧心,可转念一想,也许奶娘和赵庄头派去的人在等莫大夫给祖父医治的结果,所以才没回来。

    “外面可还下雪?”

    水纹摇头,“雪停了。”

    洛清棠听了,微微颔首。

    如若不是担心谢氏为难奶娘,这冰天雪地的,她也不会着急叫奶娘回来。

    前世谢氏把奶娘赶出了府,等她回到府里央求了祖母派人去找,却怎么也找不着人了,仿佛奶娘一家子从这世上消失了般,丝毫痕迹都寻不着了。

    “三小姐可是醒了。”

    曲嬷嬷绕过屏风进来,见洛清棠已经坐起来,笑道:“三小姐看来好些了。”

    洛清棠微微一笑,“是,喝了莫大夫开的药,又睡了一觉,觉得有些精神了。”

    “那便好。我去端了药膳粥来给三小姐吃?”

    洛清棠微点头,“劳烦曲嬷嬷了。”

    “三小姐不用客气。”

    曲嬷嬷转身出去将药膳粥端进来。

    洛清棠虽有些力气了,但要自己一勺一勺的吃粥仍费劲,曲嬷嬷便坐在床边喂她。

    她正吃着粥,忽听到屋外有脚步声进来,然后便听到了宋妈妈的声音,“小姐,奴婢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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