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棠与秦宝婷出了心决阁,只见穿着灰色程子衣的许成站在廊下,看了她们一眼,又垂下眸来。这时,守门的那个道童神色焦急地跑回来,应当是远远看到了秦六爷的侍卫,吓着了。到了秦宝婷与洛清棠跟前,那道童急道:“四小姐,我已经速速赶回来了。”

    秦宝婷说:“别急别急,要是里面的老爷们问起,你就说是我把你遣走的。”

    那道童听了,露出了感激之色。

    洛清棠朝许成看去,只见他纹丝不动,眼眸仍垂着,似是定住了。

    秦宝婷拉了洛清棠下了台阶,便回头问道:“可吓着了?”

    洛清棠摇头,“只是觉得颇不好意思,害你被长辈斥责了。”

    秦宝婷毫不在意一笑,“若是旁的长辈,我定是据理力争的,偏偏不巧是长房的滨伯父,这位大老爷最为严肃,不近人情的了,晚辈们看见他,都像老鼠看见了猫,心里犯怵。你也听到沐叔叔说了,有何妨。我可没犯家规,你不用在意。”

    洛清棠喜欢秦宝婷这直爽的性子,微笑着点了头。心想表姑特意让宝婷陪她,可见用心。

    二人回莲香榭去,半途就见秦珂那裹着圆滚的身子跑过来了,后面跟着丫头婆子们,他的奶娘和张妈妈叫唤着他小心些,别跑得那么快。洛清棠与秦宝婷便站住了。

    秦珂到了她们跟前,气也不喘,问道:“四姐姐,沐叔叔可是在心决阁里。”

    秦宝婷点头道:“在里头的。”

    秦珂听了,扭头就要往心决阁跑去,秦宝婷忙拉住他,“长房的滨伯父和二房的瀚伯父也在里头。”

    秦珂听了便不再扭动身子,愣住了,然后喃喃道:“原来滨伯父在里头呀,那我……那我就不便进去打扰了。”

    秦宝婷轻笑着转头看洛清棠道:“其实你别看沐六叔说话温和,我们秦家大多是怵他胜于其他长辈的,只有这一个小胖子不怕他。”

    洛清棠一怔,一面想着秦家的老爷们属秦六爷最小,秦家人怎会怵他,一面朝秦珂看去,只见他竟恼了,使劲甩了秦宝婷的手,说道:“沐叔叔说要教我功夫的,我为何怕他。我不是小胖子,我只是穿得多。我就说你们给我穿这么多干嘛,我又不冷,实在烦人。”

    说着,秦珂就一脸恼火地要扯掉身上的锦袍。丫头、奶娘、张妈妈一见就慌了,赶紧劝他莫要脱了衣服,天冷要受凉的。那奶娘一面抓住秦珂的手,一面瞥了秦宝婷一眼,似是责怪她胡乱说话了。

    秦宝婷见状,也不恼,帮着劝秦珂道:“哎呦,我不过是说笑一句,你何必这么计较。你要是受凉了,病恹恹的,你看沐叔叔会不会教你功夫。”

    这话显然颇有吓唬的效果,秦珂便住手不再扯他的衣服,可心中似是仍有不满,抬头瞪眼对着宝婷道:“四姐姐,你明年就要出嫁,当别人家的媳妇了,怎么还这么淘气,拿我来说笑。”

    洛清棠一听这话竟与刚才秦滨责备秦宝婷如出一辙,不由失笑。看来平日里长辈们没少如此说秦宝婷,秦珂便有样学样了。

    秦宝婷又好气又好笑的,伸手作势要捏秦珂的小圆脸,可他似是常遭此毒手,已有警惕,忙避开了。

    这时只见湖上曲廊走来水纹与秦宝婷的丫鬟芷蕊,芷蕊与秦宝婷说道:“二太太差人过来,叫小姐带了表小姐去长房宴息处见几位老夫人,林老夫人与二太太已经过去了。”

    秦宝婷便问起莲香榭里的姑娘们,芷蕊回说姑娘们早已离开莲香榭,去了花房,想必会有下人去请她们。

    于是,宝婷携了清棠的手要去长房宴息处,也要拉了秦珂一起过去,秦珂摇头不愿,说一群老太太没意思,他要在此处等沐叔叔出来。宝婷想着二婶并未叮嘱带了秦珂一起过去,便不勉强他。

    洛清棠、秦宝婷与秦珂在外头闹腾的时候,心决阁内秦沐正面对着窗棂坐着,透过线槽与花纹之间的缝隙看着他们三人。

    秦滨吩咐道童书明,“去把前日我放在楼上的铁观音拿下来沏了,给六老爷尝尝。”说完,扭头就跟秦沐说:“这是我老丈人从福建送来的,我看是极难得的好茶,想到子川你颇喜铁观音,便收了起来,等你来喝喜酒时尝尝,回京城时你带一罐回去。”

    秦沐将目光收了回来,淡笑道:“堂哥想必是记错了,我喜欢的是蒙顶甘露,喜欢铁观音的是大哥。”

    秦滨面色一怔,略尴尬一笑,道:“看我,年纪大了,记性也跟着差了。没错没错,喜欢铁观音的是沣大哥,子川你喜欢的是蒙顶甘露。”

    一旁的秦瀚忙打圆场,“我那有上等的蒙顶甘露,书明,你赶紧去二房跟文管事要来。”

    那道童应诺正要去,秦沐叫住了,笑道:“不必麻烦了,我在宴息处已喝了一肚子茶水。两位堂哥把我叫到这来,想必是有话要说。”

    秦滨与秦瀚对视了一眼,秦滨挥手叫那道童下去。

    秦沐微微垂眸,俊朗的面容平淡,右手置于扶手上,左手把玩着挂于腰间的刻狮纹白玉佩。乍看上去,不过是个气质儒雅的书生,那一身的素面直裰平平无奇,可多看几眼,周身又似透着凌厉之气。

    秦滨虽是兄长,大了秦沐十几岁,可也知道他的厉害的,心底可不敢当他是弟弟,他使了个眼色给秦瀚,秦瀚会意,倒像是与长官说话的语气道:“子川,听闻辰博要与金陵廖家结亲?”

    秦沐抬眸淡道:“堂哥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

    秦瀚讪讪一笑,“京城都在传金陵廖家的陈大夫人带了廖二小姐去给堂伯母祝寿。”

    秦沐看了秦瀚一眼,仍淡道:“二嫂是有这个意思。”

    闻言,秦瀚一愣,朝秦滨看去,似是没想到秦沐如此坦白,竟拿不准该如何说话了。秦滨便面色一肃,沉声道:“辰博与你母亲的意思呢,还有蒙叔父?若是与金陵廖家结亲,你们是要支持三皇子?”

    秦沐笑了,“怎么现在还说这个,分宗时我不是已经说了吗,我们秦家是要当纯臣的,你当时也表态同意了。”

    秦滨不满道:“可你们京城那边却要与金陵廖家结亲,让我们宛平这边怎么想?若是有什么不测,血脉相连,还能跑得了。”

    秦沐淡道:“这不是已经分宗了吗?”

    秦滨顿时哑口无言。他一时嘴快,竟把这茬给忘了。可转念一想,他身躯微微一震,盯着秦沐问道:“难道你分宗是为了这个?”

    秦瀚着实吓了一跳,坐直了身子,眼睛瞪大了游移于秦滨与秦沐之间。

    秦滨一手抓紧了椅子扶手,盯着秦沐道:“听闻三皇子长袖善舞、聪慧多谋,宫里的淑妃又深受皇上宠爱,子川你是天子近臣,想必见过三皇子,是否看好三皇子登大宝?”

    秦沐微微一笑,可转眼面上就冷了下来,“堂哥这是没听明白我刚才说的话吗?我们秦家拥护的是皇上。”

    秦滨对上秦沐那颇为冷厉的眼神,身躯不由一缩,可又不甘心道:“你别想着敷衍我,若是你们那一房没有拥立三皇子,为何要与金陵廖家结亲,为何要分宗?”

    秦沐缓慢道:“圣上有七子,五子已成年,堂哥觉得圣上为何至今仍未立储君?”

    秦滨一怔,眼神茫然地看着秦沐。

    秦沐缓缓地摸着玉佩上的狮纹,“与金陵廖家结亲眼下不过是二嫂的意思,二嫂还未上廖家提亲呢,即便定了亲,这天底下又悔亲的也并不罕见。二位堂哥莫要多思多虑,皇上都不急,你们急什么?当年我提出分宗,祠堂里跪在列祖列宗牌位前,当着各位叔父与各位堂哥的面,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绝无虚言。二位堂哥可还记得我那日说了什么?”

    秦沐说着,抬眸朝秦滨与秦瀚看去。

    无论秦滨,还是秦瀚,对上秦沐那双深邃的眼眸,都是心中一颤。

    秦沐冷声缓缓道:“二位堂哥似是忘了,我不妨再说一遍,当日我说,我三哥死得蹊跷,若是我三哥死得冤屈,我定是要为他报仇的。若是二房、三房、四房不让我报仇,那长房只能分宗出去。相较给我三哥报仇,哪个皇子将来登大宝微不足道。”

    秦滨、秦瀚二人听着,不由回想秦沐被圣上钦点为榜眼那年,秦沐回到宛平掀起的惊涛骇浪,心口止不住打颤。这才几年,他们竟忘了。

    秦瀚先回过神来,忙说道:“子川,我们是突然听到京城传来的消息,趁着你和你母亲回来喝喜酒问一问罢了,并非真要拥立哪个皇子。秦家子弟入朝为官须当纯臣,这是秦家的祖训,我们牢记于心。大哥当年与蒙叔父一起致仕,我这两年在守孝,对现今朝堂知之甚少,免不了听到些风声便心怀不安。”

    秦滨这边也从往事抽离出来,叹了口气,“罢了,那门亲事未定,说这个的确为时尚早。不过,子川,听闻辰博为洛家老二洛康谋求调回京城,可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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