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梅林,洛清棠也在想着与秦六爷说话时,秦六爷的反应。

    秦六爷似乎挺在意她做的梦,可不管他是否相信,她已经把话说得颇为清楚,他如此多智,应该不会不当回事,毕竟他也说了如今多事之秋。

    秦六爷应当深知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道理,前世不知哪里出了差错,以致惨祸。

    洛清棠眼角察觉沈姑娘朝她看来,只听沈姑娘问道:“洛三小姐想回哪里去?”

    洛清棠便回她,“时辰不早了,回袁老夫人院里吧。”

    沈姑娘便引她往与来时路相反的方向走去。到了垂花门外,只见洛清蓉与袁乐蕊自另一条道上走来,洛清棠看洛清蓉面带喜色,双眸微亮,似是遇上了什么好事,袁乐蕊则面色微沉。

    不过看到洛清棠,袁乐蕊便露出了笑容,又是那个端庄得体的大家闺秀。洛清棠便回以一个微笑。

    见清棠身旁的是沈姑娘,袁乐蕊惊诧道:“沈姑娘怎会在此?三叔可是有什么事,让你给祖母传话?”

    沈姑娘说:“确实要与老夫人传句话,不过不是什么要紧的。”

    洛清蓉与袁乐蕊应该是从校场回来,二人却是不同的神色,颇为蹊跷。洛清棠便盯着洛清蓉看,见状,洛清蓉忙垂下眸来,面上那点喜色骤然就消失了。

    进了垂花门,洛清棠给了水漾一个眼色,水漾会意微点了头。

    洛清棠与袁乐蕊等人进了屋,只见屋内袁老夫人与林老夫人吃着茶果点心,面色惬意,看来二老聊得颇为心情畅快。袁乐萱也回来了,一旁给两位老夫人剥核桃,李夫人却是已经不在房里。

    见沈姑娘跟着进来,袁老夫人因已从袁乐萱口中得知袁三老爷将洛清棠叫了去,便说道:“老三真是不成样,怎么就把棠姐儿给叫到他院子里了,他若想看棠姐儿的字,应当到我这里来,给林老夫人问好请安”

    沈姑娘行礼道:“三老爷请洛三小姐去了鹤鸣院,看了三小姐的梅花篆字,说的确不俗。只不过三老爷仍不是很满意,与李老夫人比,仍是不如。”

    袁老夫人听了一怔,然后摇头,与林老夫人说道:“老三这孩子越来越乖张了,竟刁难起一个小姑娘来,他一介武夫哪懂得什么书法,完全凭自己喜好、心情来说道呢。”

    林老夫人微微一笑道:“我看三老爷这话说的没错,这写好字,苦练自是要的,可能称之为书法,定是要有天赋,我看棠姐儿可没有李姐姐那个天赋。”

    袁老夫人自是也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微微一笑,并不多言了。

    沈姑娘这边便行礼告辞。

    袁老夫人神色淡淡扫了洛清蓉一眼,问袁乐蕊,“可是去了校场,没惊着蓉姐儿吧?”

    袁乐蕊眼神略有些复杂地看了洛清蓉一眼,回话道:“我看蓉姐儿可不是个胆子小的,且我们站在阁楼上看比武,怎会惊着。”

    洛清蓉垂着眸,并不说话,端庄娴静的模样。洛清棠看在眼里,觉得完全不像她了,更感蹊跷。

    林老夫人睨了洛清蓉一眼,说:“我们文官家没见过舞枪弄棒,拉弓射箭,蓉姐儿一时好奇,给蕊姐儿添麻烦了。”

    袁乐蕊淡淡一笑,自是客气地说没有给她添什么麻烦。

    林老夫人不再多说此事,说时辰不早了,与袁老夫人告辞。袁老夫人自是留用午膳,林老夫人婉拒,袁老夫人并不强留,吩咐贴身的妈妈去交代李夫人,亲自送一送林老夫人、洛清棠等人。

    在二门处上了马车,林老夫人都没看洛清蓉一眼,洛清蓉似是也看出林老夫人生气了,一直低垂着头不敢吭声。

    洛家的马车出了忠靖侯府,林老夫人这才朝洛清蓉看去,沉声问道:“你无缘无故为何叫袁家的小姐带你去校场?”

    洛清棠目光平淡地看着洛清蓉,只见她抬起头来,一脸委屈,“孙女不过好奇,且袁姐姐说在阁楼上看,没有何不便的……”然后她转脸看了洛清棠一眼,“三姐姐当时也在场。”

    洛清棠微微一笑,“你既已提出想去校场,袁家两位小姐一心想替你达成心愿,我若是强行不给你去,反倒显得不近人情了。不知四妹妹看得可开心?”

    洛清蓉见洛清棠的目光似是要看透她的心思,忙垂下眸来,低声道:“还行。”

    林老夫人冷漠地看洛清蓉一眼,别开了眼,不再说她。洛清棠伸手过去轻握住了祖母的手,林老夫人另一只手覆在清棠手背上,还是不语。祖孙俩心照不宣。

    回到洛府,林老夫人打发洛清蓉回西跨院去,“你初次去忠靖侯府作客,你母亲想必放心不下,正挂念呢,你赶紧回去好让她放心。”

    洛清蓉知道林老夫人不乐意她再在眼前晃,于是从善如流,行礼应了声是,由丫头婆子簇拥下回西跨院去了。

    洛清棠与祖母进了竹秀堂正房,亲自给祖母解了大氅,扶她坐在罗汉床上,又叫丫头上热茶。等祖母喝了热茶暖身,洛清棠想起离开袁老夫人院子时,水漾的神色似是有话要说,便叫她进来。

    水漾进屋还未说话,洛老太爷也进来了,洛清棠忙让座,洛老太爷见她们祖孙俩似是要问丫头话,走到罗汉床另一侧坐下,等黄莺上了茶,端了茶盏来喝,并不吭声。

    林老夫人打发丫鬟们出去了,只留王妈妈一人,然后与水漾说:“说吧。”

    水漾垂着头,说道:“在袁老夫人院里,我试着与袁大小姐的丫头菊香搭话,菊香好像巴不得我打听,一股脑儿地就都说了。她说袁大小姐带着四小姐上了阁楼二楼,在窗前看校场比武,校场里除了袁家的少爷,还有西宁郡王府的二爷与南平世子。四小姐正看着比武,忽惊叫一声,是四小姐手中的帕子自窗口掉落了下去,这便惊动了校场里的几位爷,都朝阁楼这边看过来。”

    听到此处,林老夫人便眉头紧了。洛清棠心中暗暗冷笑。而洛老太爷拿着茶盖拨茶叶,手顿了顿,又继续拨茶叶。

    水漾顿了一下,见主子们没吭声,便继续说道:“四小姐的帕子先是被西宁郡王府的二爷捡了,南平世子却抢了过去,西宁郡王府的二爷便与南平世子争执,要把帕子抢回来,说是要上阁楼还给四小姐,袁家的少爷们自是来劝,袁大少爷趁乱将帕子抢到了,便要上阁楼,守在门口的婆子们拦不住自家大少爷,袁大少爷这就上了阁楼,西宁郡王府的二爷、南平世子和袁家的其他少爷也跟着上去了。袁大小姐和四小姐自是慌了,彩珍要拿回四小姐的帕子,袁大少爷不给,问四小姐是哪家的姑娘,还说要四小姐亲自来拿。四小姐便报了家门,亲自过去拿回了帕子。”

    说到这里,水漾忽露出犹豫神色,林老夫人面色已经很不好看,沉声说:“继续说。”

    洛清棠垂眸摸着手腕上的玉镯子,知道接下来水漾要说的必定是更不好的事了。

    水漾继续道:“四小姐从袁大少爷的手中拿回帕子时,一旁的南平世子忽然伸手摸了四小姐的脸,说……说洛家的小姐名不虚传,都貌美如仙。”

    “哐啷”一声,洛老太爷手中的茶盖重重落在了茶盏上。

    水漾吓了一跳,身子一抖,头垂得更低了,不敢再吭一声。

    洛清棠与林老夫人便朝洛老太爷看去,只见他拧着眉,寒着脸,神色异常难看,似是强忍着心中的怒火。

    原以为洛老太爷要发火,不料他冷哼一声道:“丢人现眼,自取其辱。”

    林老夫人皱眉道:“这些个公子哥真是不成体统。”

    洛清棠听了心想,只怕洛清蓉正是盼着这些公子哥不守规矩呢。她转脸问水漾,“袁大小姐当时就任由袁大少爷和南平世子胡作非为?”

    水漾便回话道:“我听了袁大小姐的丫鬟的一面之词,便去问四小姐的丫鬟彩珍,彩珍气愤说袁大小姐呆站不动,四小姐无奈之下这才报了家门,亲自去拿回帕子,毕竟那帕子不能不拿回来,袁大少爷还说如若四小姐不来拿,他便拿回去叫他的丫头用这个帕子给他做个荷包或是香囊,那帕子是极好的绸缎,绣纹又极为精致漂亮。四小姐拿回了帕子,袁大小姐才回过神来,拉了四小姐的手赶紧下了阁楼。彩珍质问袁大小姐为何不帮四小姐,却被菊香反唇相讥四小姐忽然将帕子掉到窗外,她家小姐也吓着了,莫不是四小姐故意的。彩珍说若不是在忠靖侯府作客,四小姐有所顾忌,她非撕了那个丫头的嘴不可。”

    林老夫人冷哼道:“她也知道在忠靖侯作客,也知道顾忌的,我看她虽知道顾忌,却也非要丢这个脸。她回袁老夫人院里来,找我这个祖母作主,我自是会给她找回体面,袁老夫人自是会训斥袁大少爷,给她一个说法。”

    洛清棠见祖母气得胸口起伏,忙伸手过去帮她抚顺了,轻声道:“四妹妹说要去校场,我原是阻止的,可袁大小姐却说校场旁边有个阁楼,在里头观看比武无碍,哪知她带的丫头婆子根本拦不住袁大少爷闯进来。”

    清棠原以为袁乐蕊大家闺秀风范,端庄知礼,哪知她身为长姐也不知拦着弟弟胡闹,任由自家弟弟给客人难堪。这个袁乐蕊竟也是个心机深的。

    洛清蓉掉帕子这个举动,原是想吸引侯府公子、皇亲国戚的注意,以为袁乐蕊必定不会让她失了体面,哪知袁乐蕊也不是个善茬,将计就计,让她受了羞辱。

    可洛清棠回想在垂花门外遇到洛清蓉回来,面上带光,只怕洛清蓉不觉得受了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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