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皇上下诏赦免当年洛皇贵妃一案的宫人,王皇贵妃便道昭仪娘娘与贞顺皇贵妃向来姐妹情深,又蒙冤多年,而极乐宫是她们过往所住之处,自然要让昭仪娘娘住回去,以显皇恩浩荡。”珮楚道。

    当年的极乐宫,其奢华程度自是穷极帝京亦难找出相比肩者。只是洛文珺被打入冷宫后,皇帝便下令封了极乐宫,当时不少伺候洛氏姐妹的宫女宦官还未来得及搬出,宫门便落下了,一众人被困在里头活活饿死。如此十年下来,早不知荒废成什么样了。

    “王姐姐真是有心人。”谢贵妃笑,“难怪皇上和太后都这样喜欢。光是方才太后赏给王姐姐的那斛鲛珠就极其珍贵,为南海诸岛所贡,一共才两斛,每颗价值千金,皇上是孝子,把一斛平分给各宫娘娘,另一斛尽数给了太后,迎仙宫也才分到两颗呢。”

    “只怕更大的赏赐还在后头。”珮楚亦笑,“昨儿前线传来的消息,二皇子与皇贵妃娘娘的兄长王将军在定远关大破北戎,不日即将返朝,皇上圣心大悦,要给王家满门加官封侯呢。”

    当今皇帝陆文湛如今有四个儿子,除皇长子靖章王陆昭衍为养子外,其余三子皆为亲生,分别是皇贵妃王怡洵所生的皇二子雍王陆弘宪,谢贵妃谢柔云的皇三子赵王陆弘熙与刘妃刘怀玉的皇四子康王陆弘哲。从血缘上讲,二皇子雍王陆弘宪才是货真价实的皇长子,且他资质出众,文武双全,在一众皇子中最为得宠。

    “这是好事啊!明烟,回头备份厚礼给送过去。”陆瑗修扶着侍女明烟的手,笑容如水波般潋滟。

    如此说说笑笑,远远地便看到一片绵延巍峨的殿宇立于太液池畔,红墙金瓦,气宇非凡,主殿两侧的建筑均以廊道相连,大气舒展,犹如凤凰展翅欲飞。

    谢贵妃抬起头,阳光照得她眯起了那双秀丽的眼睛,微微叹息道:“这样一个地方,竟是冷寂了十年。”

    重夕心内一酸,一旁的陆瑗修赶紧拉住了她的手,指尖微微用力,便将无言的安慰传递了过去。

    她们离极乐宫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这座宫殿非凡气势下的落魄,墙壁上裂开的红漆,墙角边齐腰的杂草和不断攀爬的藤类植物肆意蔓延,还有灰尘蛛网,密密麻麻地占据满画栋雕廊。

    在洛云瑶得宠时,同住极乐宫的洛文珺也也沾了不少雨露。洛氏姐妹宠冠六宫,连皇后都需礼让三分,自己这个小公主更是各宫娘娘手心里的宝。谁能料到不过一朝失宠,一切便如云烟般消散殆尽。

    十年凄清冷宫,出来后复又回到这早已衰颓的极乐宫。君恩呐君恩,得与失,兴与衰,这后宫多少女人,便在这种不安的兴衰中耗尽了花一样的韶光,却只是为一个男人,仅仅为一个男人的恩宠而已。

    而自己回宫后,甚至还没与那个是自己父亲的人见上一面

    正心事重重,突然听到一阵说话声,回头看去,几名衣着考究的宫女正朝这边走过来。

    听说话的内容,是这几名宫女看天气晴好便出来放风筝,大约是断了线,掉到这边来了。因为花木深浓,并没有注意到谢贵妃一行人。

    “福子,我看着风筝往那边水池里掉去了,你过去拿下。”一名遍身绫罗看着有些眼熟的宫女说道。

    “可是绿衣姐姐,前边就是极乐宫了。”那名叫福子的宫女缩了缩脖子,有点害怕的样子。

    “是呀,据说里头死了好多人,到了晚上鬼火一丛一丛的,守夜的宦官都不敢来这呢。”另一名宫女道。

    “也是,那便不要这风筝了吧。真是晦气,掉到了这地方。”绿衣厌恶地皱了皱眉,又含了丝冷凉的笑容得意道,“想你们当初没进宫前,这极乐宫可是比咱们毓宁宫还富贵的地方。里头那个洛娘娘可以说宠冠六宫,小门小户又没子嗣的,皇上都给封了皇贵妃,位分在咱们娘娘之上呢。”

    重夕这么听着便明白过来了,绿衣是如今皇贵妃王怡洵的陪嫁侍女,当年在宫中是有见过的,难怪看着眼熟。

    “凭她什么皇贵妃,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皇上有加封,如今坐在这位置上的还不是咱们娘娘。”另一名宫女娇声笑道,“倒是贞顺皇贵妃的妹妹从冷宫出来了,就住这鬼一样的地方,听说皇上连看都没多看一眼呢。”

    “这是,小门小户的狐媚样子,皇上也就图个新鲜,劲头过了就没了。”

    一番话听得重夕紧紧抿起了嘴,她生于皇族,就算当年因母妃失宠而离宫十年,寄居谢家的日子也是被当成千金小姐般对待,所见之人亦多为清贵之流,何曾听过这等言语。

    谢贵妃秀眉一颦,素婉会意,咳嗽一声,那边的议论声顿时停了下来。

    绿衣一众人回过头,看到了这边的公主贵妃们,赶紧忐忑不安地行了个礼。

    “皇上看不看,你们见着了也该喊声昭仪娘娘。背后议论主子,绿衣,你是皇贵妃的贴身宫女,就是这样教育主子的?”珮楚沉声道。

    “奴婢一时嘴快,还望贵妃娘娘恕罪。”绿衣低头回答,只是重夕听着那口气,竟还是倨傲的,且她方才所议论的分明是自己母妃和姨母,现在却向谢贵妃请罪。

    按理重夕以公主的身份是完全可以处置绿衣的,但她正要发作,紫砚却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忍让。

    果然谢贵妃沉吟良久都没开口,气氛一时非常尴尬。

    珮楚看着,正要说什么,却是陆瑗修缓缓开口:“皇贵妃名门之后,自是大家风范,你们在毓宁宫当差也要做到礼仪周全,不可给主子丢脸。前几阴雨连绵,娘身子不大爽快,也没多去毓宁宫,听闻王娘娘身子好了很多,极乐宫这边亦很是开心,回头得了空娘和我定然是要去探望的,还替我们向王娘娘问声好。”

    如此,谢贵妃又轻描淡写问了几句皇贵妃的近况,便客客气气打发这群宫女走了,绿衣临走前还回头直视了重夕一下,四目相对时重夕分明看到她眼里讥诮的笑意。

    红笺气得浑身颤抖:“就这样让她们走了?背后这般作践贞顺皇贵妃和洛昭仪,分明该治一个大不敬!”

    话音刚落,却见陆瑗修转身看了红笺一眼,虽是个寻常动作,那眸光却如冰如刃,唬得红笺赶紧噤了声。

    重夕内心如闪过无数尖锐刺芒,一个主子面前得脸的宫女尚且如此,皇贵妃这些年在宫中的飞扬跋扈可见一斑。

    “娘娘公主快走吧,可别让昭仪娘娘等太久了。”珮楚见状,忙引着大家朝极乐宫继续走。

    极乐宫占地极大,一破败下来那荒凉感亦来得更强烈。

    朱红色大门紧闭,门环倒是看得出被擦试过,只是当年包裹着的金箔已被人尽数剥去。

    紫砚上前拍了几下门,原以为要等很久才有人开,不料敲门声刚落,便听到“吱呀”一声,一个一身素白极其瘦削的人走了出来,见是谢贵妃一行人,不禁一愣。

    “玉墨?你是玉墨!”突然间,向来沉稳的紫砚哽咽着喊了声,快步向前拉住那人,细细打量,当年圆圆脸体态丰腴的玉墨如今瘦得脸都凹进去了,只有一双眼睛还是记忆中清凌凌的模样。

    紫砚与玉墨是洛文珺入宫前救下的一对卖身葬父的姐妹,紫砚大玉墨两岁,被洛文珺安排出宫去照顾重夕,玉墨则坚决不要洛文珺给她安排的其他去处,随主子一同入了冷宫。

    此番姐妹再见,自是感慨万千,在场众人都忍不住含了泪。

    “奴婢给贵妃娘娘,卫国公主,重夕公主请安。”玉墨擦干泪行了大礼,“总算是盼到你们了。”

    “快起来,这几年可苦了你了。”谢贵妃几步上前扶起她,“洛妹妹可还好?”

    “昭仪娘娘在里边,快请进来吧。”

    跟随玉墨踏入大门,只觉得连空气中都带了荒凉。

    极乐宫的布局依旧是重夕记忆中的模样,长廊辗转,流水潺潺,还有极尽繁丽的画栋雕梁,只是多了层厚厚的灰和密密麻麻的蛛网。

    这后宫就算是建筑,离了天子的宠幸,那些锦绣繁华,无边风月,终也是在时间中零落成一缕陈腻的残香。

    “回来后都没人打扫过吗?”瑗修问,庭院空荡荡的,风有些大,吹得她的裙裾猎猎飞扬。

    “极乐宫如今只有昭仪娘娘,奴婢,还有一位刚从冷宫放出来的姑姑。洒扫了两天,才给娘娘整理出间能住的屋子。”玉墨恭谨道。

    “记得以前洛皇贵妃最喜爱摆弄花草,极乐宫里的珍奇花草那是紫寰城里最多的。当年封宫时候也没拿出来,怎么这都连个影子都见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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