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顿然一凛,便收敛起那份妩媚,换上端庄的笑容,正色道:“臣妾能重得皇上宠爱已是万幸,又怎敢担专宠之名。何况雨露均沾,方能六宫祥和。”

    “朕倒是得了位贤妃。”陆文湛放下手,淡淡笑道,看着洛文珺的目光却是更烫了。

    回极乐宫的路上,玉墨很是有些不平:“想我们刚出冷宫时皇贵妃这般对待娘娘,怎么今天只是几副首饰,娘娘就把皇上推到她那里去。”

    “你当本宫是稀罕这些首饰?”洛文珺摸了摸发间的金银珠玉,“本宫向来不在意这些。只是皇贵妃都让红叶来说了,这个顺水人情不能不做。她有位分有家世,还有雍王,本宫除了皇上现今的宠爱与重夕,什么都没有。这宫里君恩来来去去,失宠时自然不能太消沉,得宠,却更是要小心。”

    “娘娘真是辛苦。”玉墨心疼道。

    “再辛苦也不比在冷宫时那会儿。”洛文珺低声笑道,“何况男人,有时候你推开了,他指不准更想贴过来。”

    玉墨还想说什么,已经有细细的声音从后头传来:“昭仪娘娘请留步。”

    回过头,一青衣宦官小步跑来,问过安后将一锦盒恭恭敬敬呈上:“这是皇上让奴才交予娘娘的。”

    又讨好道:“皇上特特吩咐了,要娘娘亲手打开。”

    “是什么?”洛文珺见那锦盒格外精致,心中不禁也有些好奇。

    打开一看,玉墨在一旁忍不住惊呼出来,被洛文珺瞪了一眼。

    那是一个非常精美的同心结,静静地躺在盒中,金红色的流苏在宫灯下闪着异常华贵的光泽。

    洛文珺将同心结拿出来,喜气洋洋的颜色,映着她惊诧的脸。她玉白色的手抚摸着那些被编得紧实饱满的丝线,就像抚摸着自己“砰砰”乱跳的心。

    “娘娘,皇上还留了字呢。”玉墨眼尖,看到盒底还有一绛红色的薛涛笺。

    洛文珺小心翼翼拿起来,脸色一瞬间有些恍惚,随即低头,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

    “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1)。”

    不知是否是因了内容太情意绵绵,虽依然是皇上的字迹,但原本极有力的笔锋较过去柔软了很多。

    那宦官此刻方压低声音道:“皇上说了,今夜攒芳亭那几盆昙花该开了,要娘娘子时那会儿去共赏呢。”

    “哎呀,攒芳亭可不就在西边宫门附近,等花开了娘娘到了,那真是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玉墨打趣。

    “皇上也真是,今夜都翻了皇贵妃的牌子了。”洛文珺低着头,只一缕浅笑浮在脸上,无限娇羞。

    “奴婢记得那些昙花是花房新育出来的,一年四季都开,就是时间特别晚。但是听看过的人都说特别美。”玉墨道。

    “再美也美不过昭仪娘娘啊。娘娘去了,那才是真正的月下美人,什么花儿都要被比下去了。”洛文珺看那小宦官笑得一脸谄媚,便让玉墨赏了,方打发他去了。

    一路无话,到极乐宫时却发现正殿瑶光殿内一派灯火通明。

    “应是拨来伺候娘娘的人到了。”玉墨道。

    话音未落,只见一鹅黄色的娇俏身影直直朝洛文珺奔来,随即是重夕欢快的笑声:“母妃可是回来了。”

    “重夕?”洛文珺笑了起来,“怎么今天想到来极乐宫了。”

    又见她衣着单薄,忙脱下自己的鹤氅给披到身上:“怎么穿那么少,可别冻到了。”

    “今天玩得一身汗,哪里会冻到。”重夕娇嗔道,“母妃,徐姑姑在里头呢。”

    洛文珺抬眼一看,果真极乐宫的正殿瑶光殿内人影憧憧,好生热闹。

    徐姑姑名福蓉,是前几年才进来的宫女,但因在皇上御前伺候,身份不比一般人,洛文珺也不敢怠慢,忙携了重夕玉墨进去。

    瑶光殿这些日子已被打扫过,虽然还未恢复往日的堂皇显赫,却也有了一个宠妃该有的气派。

    殿内站了不少人,连平日总是卧病在床的卫芸也出来了。重夕是见她虽好了不少,面色还是蜡黄蜡黄的,徐福蓉坐着,她在一旁伺候着吃茶。

    这徐姑姑见洛文珺进来了,忙放下茶盏起身行礼,她才二十出头,却着一身朴素深青色暗纹宫装,如此一来,那娇俏眉目间的神采也被生生压下去了不少。

    洛文珺闻了闻茶香,便知卫芸把宫里最好的茶叶拿出来了。

    寒暄一番后,徐福蓉便指着殿内一众人道:“这些是皇上吩咐了拨给娘娘用的人,都是内务府仔细挑选出来的。还不快向娘娘请安。”

    众人跪下恭敬请安,洛文珺扫了眼,除了几个自己曾经见过的,其余都是生面孔,因而笑道:“宫里近来进了不少人啊。”

    徐福蓉笑道:“这些年宫里主子多了,人手就有些不够,前些日子内务府是选了批人进来。娘娘放心,给极乐宫的,个个都是极能干的。”

    “本宫自然放心。”洛文珺也不多看,免了众人的礼,又让玉墨一一赏过。

    而后又有一批批赏赐进来,样样都是极精美大方的,洛文珺得宠这几日这类赏赐接得多了,倒也不多看几眼,只吩咐玉墨收下了。

    徐姑姑见昭仪得宠,免不得又是一番恭维,如此一番客套,徐姑姑才回去了。

    接着又是简单的训话,因天色已晚,洛文珺也不欲多说什么,大略安排下,便让玉墨领着一众人下去了。

    重夕心中有事,洛文珺自然看得出,却也不多说,只慢慢吃着茶。

    “母妃。”重夕叫了声,洛文珺便抬头笑吟吟地看她。

    重夕又闲话了几句,讲了自己在谢家时的一些趣事,又说今天与谢子绍和谢舒颜在一起非常开心。洛文珺也只是笑着听了,略略回几句,也不点破。

    重夕见母妃如此,索性直说了:“母妃觉得子绍表哥如何?”

    “温润如玉,俊逸儒雅,又是名门之后,自然是极好的。”

    “母妃真的这样认为?”重夕惊喜道。

    “怕是看到的人都这样认为吧。”洛文珺笑道,刮了下重夕的鼻子,“怎么,女儿是看上人家了?”

    这话问得直接,重夕一下子就红了脸。其实今天来极乐宫,她确实是想告诉洛文珺自己这段青梅竹马的爱情,也想看下母妃的意思。洛文珺已经见过谢子绍两次,今日穆姨娘也开玩笑道想早日喝到喜酒。

    “重夕和子绍哥哥很早就很好了,在谢家时他也很照顾重夕。”想了想,母妃既已看出,倒不如坦诚些。

    洛文珺略一思索,重夕身为公主,驸马自然不会是平常百姓。而谢氏高门大族,谢青一门虽为旁支,如今也算遂顺,而谢子绍据自己观察,也是极温文尔雅的人,若重夕能嫁给她,理应是能幸福的。且自己出身洛家,只是小门小户,若能得谢家这样的亲戚,自己在宫中亦不会除了君恩外一无所有。

    然又思及这些一等门阀向来自视甚高,甚至不屑与皇室的姻亲。自己贸然去提,怕还会被人背后笑成一心想高攀,重夕如今又只封了青阳公主……

    重夕只见得洛文珺静默不语,知晓母妃心中定然也是思绪万千,便也静静坐着,未料洛文珺突然抬头问了句:“入宫至今你身边就红笺和紫砚?”

    “那日见过父皇后,内务府就给女儿拨了两名宫女两名宦官共四人过来。都是很好的人,只是年龄还太小,女儿事情少,因而平日里并不太使唤。”

    洛文珺只一听就明白了七八分,又想起刚才指派给自己的那些人大多都是刚入宫没多久的生面孔,心里的火一下子就腾了上来。宫中如今不比往年,新人辈出,又多是高门府第的族女,即便无恩宠,家族权势也颇了得。这几日自己复宠,内务府那群人虽换了张讨好的脸,背后到底还是不把自己母女放心上的。

    若是按以往的性子,洛文珺早就发作出来了,如今却也只是喝口茶压下那火,对重夕笑道:“年龄小也有好处,不滑头,好调教,能进这宫门的,太蠢笨是不至于的。”

    重夕自然只能称是,母妃向来心气高,如今这尴尬的处境她是能理解的。

    洛文珺又道:“虽然谢氏门第高贵,母妃的出身也不足提,但你是公主,大周皇族出身,于身份上并无任何不如人之处,于人前也不必过于谦和。”

    “母妃放心,女儿明白。而且子绍哥哥对女儿也非常好。”重夕忙道,想了想,又红着脸加了句,“女儿和子绍哥哥,是真心的。”

    洛文珺见女儿如此说,倒也为她欢喜:“这事母妃自会放心上。”

    如此闲话几句,两人便各自安寝了。

    重夕近些日子虽住在迎仙宫,极乐宫这边的房间也是早早就给备下了,就是她小时候所住的倾香阁。

    躺在床上环顾四周,童年的居所,十年后再看已是多了几份沧桑。

    墙壁天花板被匆匆粉刷过,陈设布置乍一看倒也与过往相仿,只是与过去极乐宫的无边富丽,如今迎仙宫的极致精细相比,还是能看得出内务府的敷衍之态。

    凭窗而望,对面是洛文珺的寝宫华音殿,在瑶光殿一侧,以长廊相连。

    重夕见着宫灯亮起,殿内数个人影晃动,洛文珺秀美的身姿跃然于窗纸上,几名宫女似是在帮她更衣梳妆。只是模模糊糊的,也不知道她们到底在做什么。

    未几灯灭,想来母妃已经就寝,重夕也便躺下了。

    她裹了裹锦被,大约是今天与大家玩闹一天太累了,此刻只觉得全身酸疼发软。而天气也真的很冷,她让红笺又添了两个炭盆子,还是不觉得暖,只是懒得再开口了,闭了眼草草眠去。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昏昏沉沉中脑子里似有无数惊雷炸响,又有各类破碎梦境接踵而至,辗转反侧间隐约听到无数嘈杂声响越来越近。

    忽然间周围如炸雷一般人声鼎沸,整个极乐宫的宫灯乍然点亮,闭着眼睛也觉得明晃如白日。

    她头晕沉得厉害,却也知道定然是出了什么事,挣扎着还未坐起,却见红笺一脸焦急地跑进来挡在自己床前,又对门外喊道:“公主在这里,你们怎能随便进来?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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