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昭仪只是半夜出去走走为何要打扮得这般漂亮呢,原来是去会情人啊。”王怡洵突然莲步轻挪,俯下身,捏住洛文珺的下巴轻轻抬起来,细细凝视着那张宛若娇花初绽般艳美的脸。

    她想起贞顺皇贵妃当年也是这般娇艳的模样,顿时觉得心底的怒火一层一层就泛了上来。

    突然扬起手“啪”一声就给了洛文珺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打得非常重,把重夕同时发出的惊呼声都盖住了,洛文珺措不及防间竟被打得扑倒在地,待抬起头来时,白皙的脸有半边肿了起来。一旁的紫砚和玉墨大骇,赶紧拦在王怡洵面前,生怕她再对洛文珺下手。

    洛文珺慢慢爬起来,火辣辣的脸颊让她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皇帝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目光却像火一样灼热。而皇帝周围的人表情很丰富,幸灾乐祸的,鄙夷的,同情的,各种各样的表情都有。可他们的目光却都是没有温度的,那些光从一双双形状美好的眼睛中流出,落到自己身上,只觉得刺骨般的寒冷。

    “洛妹妹,可别怪姐姐,这一巴掌,姐姐可是替大周皇室教训你的。”王怡洵道,她娇俏俏地站回皇上身后,在刚才那一瞬间的狰狞后,又变成君主身侧温柔娇媚的女子。

    “父皇,母妃真的是被冤枉的!母妃……”重夕在一瞬间的惊怒中,脑中却突然有了道明净的光。

    “重夕,闭嘴!”喝断她的,却是洛文珺。

    重夕一愣,张了张口,一句“母妃”还未出口,已经被洛文珺死灰般的眼神震慑住。

    “你不必多言。”洛文珺冷冷道,她看了眼王怡洵,又转而看向皇帝,也不似刚才那般慌乱哀求了,只静静道:“未曾做过的事,臣妾不会认。”

    “那你深夜出去,又如此盛装丽饰,是为何?”陆文湛在陈靖为他搬来的椅子上坐下,一边吃茶一边问。

    “臣妾只是出去走走,并未去过攒芳亭。”

    “是去何处?”

    “烟波湖畔,看雪看月亮。”洛文珺答。

    重夕猛然一惊,烟波湖在皇宫南面,与发现进宝时的攒芳亭一带相隔甚远,但却是迎仙宫来极乐宫必经之地。可谢贵妃与陆瑗修前来,居然没看到母妃!

    陆文湛有些疑惑地颦起了眉:“可有人为你作证?”

    “并没有,臣妾为图清静,只带了紫砚与玉墨。”

    “那就是没人能证明咯。”王怡洵挑眉道。

    “可是,也没人证实昭仪去过攒芳亭呀。”李嫔素来看不惯王怡洵的颐指气使,又见皇上这样对待洛文珺,心中就有些不忍。

    不料她话音刚落,身边一个宫女就跪了下去,连声向李嫔道“恕罪”。

    李嫔便问怎样了,那宫女就起身向洛文珺磕个头告罪,然后对皇上说:“今夜奴婢曾见昭仪娘娘往攒芳亭的方向去了。”

    她这话一出,连李嫔也大吃一惊:“真有此事?”

    “奴婢的房间后窗正对着去攒芳亭的路。今晚奴婢口渴起来喝水,透过窗户就看到昭仪娘娘和紫砚玉墨一道在路上走过去。奴婢觉得娘娘今晚特别好看,还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重夕瞧了眼那宫女,居然是那回见过一次的福子!这本是王怡洵的宫女,竟去了李嫔那儿。

    “你这蹄子……”李嫔似乎也没料到自己的宫女会突然出来说话,有些歉意地看了看洛文珺,终究是没说什么。

    “昭仪可还有话说?”王怡洵赞许地看了眼福子,又转而鄙夷地看着洛文珺。

    洛文珺却只是抬起一对凤目与皇帝对视:“皇上,臣妾还是那句话。臣妾是无辜的,这宫女在污蔑臣妾。至于这宫女的来历,臣妾想只消调查一下,很容易就查出谁是幕后主使。”

    王怡洵登时大怒:“你这贱婢,竟推卸起责任来了!是想将脏水泼谁身上?”

    洛文珺对着王怡洵冷笑一声:“若她真是无辜,妾自然也无法将这水泼出去。”

    然此刻陆文湛却偏过脸,不去看洛文珺满含期翼的眼神,满脸惋惜道:“文珺,朕也很想相信你。”

    福子又连连磕头:“奴婢哪有这个胆子。奴婢若污蔑了娘娘,奴婢,奴婢就被天打雷劈!”

    “是么?”洛文珺突然一笑,那笑容很好看,却并不温暖,“这么说,本宫是要受定这不白之冤了。”

    陆文湛挥了挥手:“罢了,有什么冤屈,去慎刑司说吧。”

    洛文珺挺直的脊背无声无息地软了下去,两个侍卫过来扶起她,准备拖往慎刑司。

    重夕忍无可忍,正欲起身说话,突然一阵清朗男声传入:“洛娘娘确实没去攒芳亭。”

    洛文珺猛地一惊,转头望去,只见一俊逸身影昂首而入,正是靖章王陆昭衍。

    王怡洵秀眉一挑:“今儿可真是热闹,连靖章王都到了。”

    皇帝也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陆昭衍行过礼,方道:“若是不来,怕洛娘娘才出冷宫,又要蒙冤进去了。”

    陆瑗修忙道:“此话怎讲?”

    “烟波湖就在锦墨轩不远处,昭仪娘娘一去一回,昭衍是看得清清楚楚。”

    皇帝愣了下:“你去锦墨轩了?”

    “儿臣思念杨娘娘,因而去拜访了下杨娘娘旧居。”

    他口里的杨娘娘便是早逝的杨皇贵妃了,因是杨慎的妹妹,在世时与陆昭衍关系很是亲厚。这么一讲,皇帝也很是唏嘘:“你有心了。”

    “除了靖章王,可还有其他人见过洛昭仪前往烟波湖?”王皇贵妃眼中已有愠怒之色,谢贵妃只当看不见,撇过头去。

    “锦墨轩人不多,儿臣在那与秦嬷嬷下棋聊天,嬷嬷也看到洛娘娘了。王娘娘若不信,可传嬷嬷问下。”

    王怡洵倒还真准备开口让人传唤秦嬷嬷,被皇帝打断了:“罢了。雪天路滑,秦嬷嬷一把年纪的人了,就不用特意传话了,朕相信昭衍。”

    “皇上……”

    王怡洵还欲再说什么,洛文珺已经跪倒在地,颤声道:“妾谢过陛下。”

    皇帝往前几步,欠身欲将洛文珺扶起:“昭仪受委屈了。”

    重夕见母妃用一种自己极陌生的姿势轻柔地搭住皇上伸过来的手,几次欲起身,却都无力地伏倒在地。只能仰起头,满面委屈地看向皇帝,一双美目清泪涟涟。

    这种无限娇柔的模样惹得皇帝眼中的歉意加深,又是一番温言软语,俯身亲自让洛文珺偎依着自己站起来。

    这场景太过亲密,重夕环顾了下四周,几位位分较高的娘娘都忍不住略略转过脸,只作看不见。

    洛文珺在皇帝怀中整理了下方才拉扯间乱掉的鬓发,方慢慢站直了身子,款款走至福子面前,柔声道:“本宫自问平素待人不薄,可是哪里不注意得罪了姑姑?竟让姑姑方才如此污蔑本宫。”

    “奴……奴婢,奴婢许是睡昏沉了,看……看走眼了。”福子早已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

    “今夜月色甚好,福子又是宫内当差的老人了,哪能说走眼就走眼。”陆瑗修掩嘴笑道。

    皇帝的眼中聚起一片阴霾:“好一个奴才,竟敢污蔑宫妃,挑拨离间,可知何罪?”

    “父皇。”重夕眼见着皇帝就要把福子发落了事,赶紧往前一步,道:“福子不过一奴婢,平素与母妃也并无多少交集,断无理由贸然犯上。”

    她又环视四周,见到洛文珺阻止的眼神,心里会意,然到底怒火难平,只继续道:“这名进宝亦是,无论他所言是真是假,都难逃一死,若无百倍好处,谁人愿拿性命做此胆大妄为之事?还有那送锦盒给母妃的宦官,这一系列安排如此缜密,真让女儿毛骨悚然。还请父皇查出幕后真凶。”

    “青阳公主平素不言不语,一开口倒好生厉害。这么说来,岂不是要在后宫大肆查抄了?”王怡洵冷笑道,却不动声色地转过脸。平素总是低眉顺目的重夕,此刻扬眸,熠熠光彩竟如白刃,刺得自己也心头一颤。

    “王娘娘,并非重夕不饶人。只是今日是娘遭殃,明日,后日,又会轮到哪个娘娘?这后宫还能不能安宁了?”重夕只昂首逼视洛文珺,不卑不亢道,继而冷冷一笑,“还是说,王娘娘担心这幕后之人若查出来,会拔出萝卜带出太多泥?”

    王怡洵一时被堵住话语,只能强撑着气势说重夕唯恐天下不乱。

    皇帝冷眼看了下她,并不多言。

    李嫔见状,拿眼刀狠狠剐了下王怡洵,转而又满脸委屈地来到皇上身侧:“陛下,福子这蹄子来臣妾宫中并不久。臣妾是万万不敢挑唆她做这些大逆不道之事的,还请皇上查明真相,是为洛娘娘,也为还臣妾一个清白。”

    “朕自然不会冤枉好人。”皇帝看了眼李嫔道,“把这福子和进宝都带去慎刑司好好审讯,记着,切不能让这两人死了。”

    “是了。”重夕浅浅笑道,俯身将那同心结拾起,轻轻一嗅,“就算这两个奴才不说,这同心结的材质为南海一带的鲛丝,又能闻到淡淡的繁璐香味。两者皆为贡物,珍贵异常,便是宫中娘娘也不是人人都有,只消让内务府查一下父皇曾把这两样东西赐给过哪几宫娘娘,想来事情也便水落石出了。”

    皇帝微微挑眉看向重夕,眸中带了些许诧异,继而又换了种欣赏的神色:“便按重夕说的去做。陈靖,你去安排下。”

    如此闹腾大半夜,皇上亦是乏了,好生安抚了洛文珺一番后,便令众人散了,等事情有眉目时再议。

    重夕婷婷立于那,见得所有人都出去了,方才强行压制下的晕眩感顿然爆发。

    后退几步想坐到椅子上缓缓,不料脚步发虚,眼前一阵发黑,红笺和玉墨看到公主踉跄欲倒,顿时惊呼着跑过去。

    重夕却只看到刚走至门口的陆昭衍听到里头的动静,回头看了自己一眼。

    那张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灯火煌煌,投入他漆黑的眸中却犹如入了无底深渊,连一星一点的光都见不着了。

    重夕竟有些看呆了,但陆昭衍随即只是转身离去,仿若事不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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