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再度清醒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但已经没有了那种混乱的感觉。

    眼前的黑暗慢慢散开,发觉自己已经躺在熟悉的倾香阁内,洛文珺枕在案几上沉沉睡着,旁边是一盏小小的宫灯,火光在深浓的夜色中温暖地跃动着。

    她想喊声“母妃”,但是看到洛文珺眼睛下一片青色,便也不做声,静静躺那看着母妃的睡颜。

    门“吱呀”一声推开来,红笺捧着一碗百合粥轻手轻脚地进来,见洛文珺睡过去了,又赶紧取了薄毯想给她披上。

    “没事,本宫不冷。”洛文珺却是睡得极浅,一点动静就醒了,对红笺道,“你也累一天了,不是让你早些去休息吗,怎么还不睡?”

    “娘娘晚膳都没进多少,奴婢想着这会儿该是饿了,就到小厨房做了碗百合粥,娘娘多少吃点吧。”

    “好孩子,粥放这吧,本宫一会儿就吃。”洛文珺笑了下。

    重夕见母妃已经醒了,便也直接开口道:“母妃现在就吃吧,你胃不好,可是经不得饿的。”

    红笺和洛文珺一愣,转过头便见重夕虽苍白着一张脸,眸光却是清亮亮的,便知她已无大碍,顿时松了口气。

    “公主你可算是醒了,昭仪娘娘急得晚膳都吃不进了呢。”红笺道。

    重夕挣扎着坐起来,红笺忙扶好她,靠在柔软的靠枕上。

    “母妃,之前不是都说好了吗,那蛇的毒液已经被挤得差不多了,不会对女儿有太大影响。”重夕吃力地笑笑。

    “躺了这么久,你也该饿了吧。来,这碗百合粥母妃先喂你喝了,红笺,你再去小厨房做点清淡的点心来。”洛文珺道。

    红笺应了声“诺”,便起身告退了。

    洛文珺将粥舀了一勺,试了试温度,递至重夕嘴边,看着她咽下了,方道:“那柳氏虽一再保证不会伤你性命,然人心难测,母妃看着你被抬回来时,真真是有些吓到了。在上林苑处理下后,你父皇担心再出什么事,连夜将你送回紫寰城。此蛇毒性极烈,若非你执意要如此,母妃是万万不肯让你冒这个险的。”

    重夕吃了几口粥,渐渐觉得舒服许多,方道:“这不没事嘛,有点中毒症状也是正常,不然父皇指不准会起疑心呢。倒是柳氏现在如何了,母妃可是答应过要让她重新承宠。”

    洛文珺脸上的表情非常淡漠:“她现在还在浣衣局,母妃让她再等等,会想法子给安排到极乐宫来的。”

    这个柳氏,便是当初红极一时的柳遥歌,王怡洵当时见她风头有些太盛,便在福子进宝陷害洛文珺这事上做了点文章,把柳遥歌也牵连进来打发到浣衣局去了。

    洛文珺上次遭遇蛇袭时便让人暗中调查,发觉正是柳遥歌所为。又得知此女对皇帝极为痴情,入浣衣局时也不知王怡洵是如何同她讲的,竟颠倒黑白,让她认为是洛文珺妒忌她得宠,才借被陷害之事广织罪名,叫她无端受累。

    柳遥歌出身自西南边陲湿热之地,极通蛇性,进了浣衣局后对洛文珺恨得咬牙切齿,便在那日偷偷溜到极乐宫附近以蛇偷袭她,却是露了马脚,没几日就被洛文珺查清了。谁料洛文珺并没有发作,还让人在里头好生照顾她。

    “也是母妃大度,发现那些蛇是柳氏所为,只消和父皇说一句,她有几个头都不够砍的。偏母妃不仅替她瞒下来,还答应让她重新承宠,若是我,是真不乐意让个害过自己的人共同分享夫君。”重夕道。

    “傻孩子,因为你是公主啊。这皇宫内,即便是当年的孝和皇后,不也是要和母妃这些妃嫔一道侍奉同一个男人。”洛文珺别过脸,唇角扬起,眼神却有些苦涩,“与谁分享不是一样,何况她也是个可怜人。当初皇上也有意给她封号的,只是王皇贵妃一味阻止,母妃这些年是荣华疾苦都经历了,见她对皇上这般痴情,也是有意想成全。”

    “痴情人。”重夕有些玩味地念了念这三个字,心内竟有惨淡的凄凉感升起。

    此次上林苑皇帝遇蛇之事,实乃重夕主动提议,再与洛文珺陆昭衍三人一起策划。柳遥歌暗地里令蛇攻击皇帝,陆重夕早有准备,及时护住父皇,陆昭衍也是早早得知消息,在一旁守着及时施救。里应外合,天衣无缝。洛文珺又告诉陆重夕,因为救驾有功,不仅前段时间因为鸢尾一事造成的阴影一扫而空,皇帝更是大大赞许宜城公主,给她食封增了三百户,连洛文珺也因教女有方受到嘉奖。

    “极乐宫阴霾一过,约摸是要比以往还要风光了。”重夕看着洛文珺铅华未卸的娇艳脸容,有些感慨道,“如此说来,我还得感谢下这位痴情人。”

    “前些日子你被禁足,母妃也备受冷落,听说过些日子江南那边又要送一批美女入宫。若不想办法一举翻身,怕是真就要冷寂下去了。一旦没了君恩,以母妃这家世,随便哪个出身好点的娘娘使点劲,怕是冷宫也不远了。”洛文珺道。

    “所以即便是险棋,女儿也愿意走这一步。”重夕冷然一笑,“为了母妃,也为了女儿自己。”

    柔软的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入宫后尽可能小心翼翼和善待人,却总有步步紧逼,既是如此,又何必一味忍让。

    “昭仪娘娘。”紫砚在门外唤了声。

    “进来吧。”洛文珺道。

    紫砚穿得整整齐齐地进来,手里捧了个食盒:“方才见红笺在小厨房备了点心,便知公主定然已经醒了,奴婢就让她先去歇息了。”

    洛文珺点点头:“你也是辛苦了。”

    紫砚放下食盒,从里面端出几碟清淡的小点心,又点了几盏灯让室内明朗些,便在房间下首处坐下。

    重夕心里一紧:“可是出了什么事?”

    洛文珺随意吃了几口,突然重重将筷子一拍,恨恨道:“女儿,真是有人要害你。今天果然在上林苑动手了,还好早有防备,现在人就关在里院的柴房内。”

    “居然……”重夕默然了下,复尔又笑笑,“也好,看来那次鸢尾背后的人是真的针对女儿,而不是通过女儿打击母妃了。只是我一个公主会被人惦念上,也是怪了。”

    洛文珺让陆重夕今天故意穿了颜色极出挑的红衣,然后与陆昭衍约好在上林苑竹亭见面,卫芸则化装为陆昭衍身边的侍卫,待见面后迅速与重夕换了衣服,装作重夕的样子在竹亭静坐。果真如洛文珺所料,在众人注意力都被陆文湛亲自上阵狩猎之事吸引时,便有人对重夕下手了。

    “若非昭衍让几个人暗中留下以备不测,怕是卫芸这样的身手也难以全身而退。”洛文珺道,“母妃已经告诉了你父皇,只道是有人将极乐宫一名穿红衣的侍女误认为重夕,竟在上林苑妄图刺杀。幸得几名侍卫在侧才幸免于难。你父皇很是生气,只是方才你中了蛇毒还昏迷着,便一时没得空审讯那厮。”

    重夕靠在床上,许久未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窗台上一捧蔷薇,是前几天红笺采了放那的,刚拿来的时候开得很是热烈。重夕将其插水里养着,那花朵盛开的时间便格外长些,记得今天早上出门时还觉得开得挺盛烈,可是这会儿望过去,有好几朵茎的部位原来早已腐烂掉了,徒留着那花儿还亭亭在枝头,撑着这早该颓败的风姿绰约。

    虽一切都如自己预料的进行着,但不知怎的,心内也是开心不起来。

    “宜城公主自小在宫外长大,去岁归来后也是本本分分,真不知什么人竟如此狠辣,敢公然在上林苑指使人行刺。”紫砚愁道,“此人来头必然不小。”

    “重夕封宜城公主后皇上颇为宠爱,虽有鸢尾诬告一事也并未怎么发落。本宫又这么一个女儿,在后宫姐妹里也算长脸,指不准是什么人瞅着本宫不痛快,想先拿本宫女儿开刀呢。”洛文珺冷笑道,“只是无论是谁,伤了重夕,本宫定不会轻饶。”

    重夕听母妃这般说,也只能温言安慰道:“这不刺客已经抓到了,好好审问下,应是能问出些什么。背后之人无论来头如何,既然已经露了獠牙,我们日后防着些便是。上林苑春狩这么多人的地方,我用一身红衣就引出了刺客,也是那人沉不住气。”

    “不知道是沉不住气呢还是有恃无恐。”洛文珺起身道,摸了摸重夕额头,确信烧退了许多,才真正松口气,“你再睡会儿,你父皇也从上林苑回来了,这几日政务繁忙,他说抽得空来,要亲自审那刺客。”

    重夕温顺地点点头,重新滑入柔暖的锦被中,在洛文珺出去前又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了句:“母妃可知父皇昨日翻了谁的牌子?”

    洛文珺朱唇轻扬:“素常在。”

    “好。”重夕听闻,与母妃交换了下眼神,也是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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