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何尝不想。我女儿的幸福,便是被她毁的。”洛文珺道,“只是谢家经过这些年养精蓄锐,已是在各个部门都安插了自己人。乍一看不那么咄咄逼人,实际上关系网绵密不可破。如今王家失势,谢家在朝廷上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们这是赶走了狼,又来了只虎啊。”

    陆重夕只听得刘怀玉念了句“可恨”,随即便是“哐当”一声,大约是听发怒砸了杯子,而后房内又是久久的静默。

    她抚着自己胸口,只觉得心脏一下一下跳得厉害。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谢贵妃?怎么会是那个端庄温柔永远和蔼可亲的谢贵妃?

    她竟要杀害自己?她竟是杀害弘宪弘哲与瑢婉的真凶?她还做了什么?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重夕无法相信这一切,谢柔云,自己从来是将她作为母亲一样的人来尊敬的。从小到大,宫里宫外,一直都能感受到这个女子无微不至的照拂。这样一个人,怎会对自己下手?她又为何要对自己下手?

    脑中思绪混乱,说不出是讶异还是悲哀。

    洛文珺和刘怀玉在房里又说了起来,重夕听不下去,抬脚离开。

    一抬头,却看到紫砚站在前面,静静地看着自己。

    两人沉默着,来到惠仪宫后面的花园,这里水畔的假山上还可以看到呈喷溅状的血迹。陆瑢婉和陆弘哲便是在这里遇难的。

    陆重夕回忆起那个噩梦般的夜晚,那么聪颖的陆弘哲,那么玉雪可爱的陆瑢婉,似乎还在自己面前戏耍,谁能料到竟已天人永隔。

    “贵妃娘娘背后是谢家,荣城夫人很可能也参与其中,贤妃娘娘怕你知道了为难。”紫砚道。

    陆重夕冷笑道:“知道了为难,不知道,就不怕我不明不白就死掉了么?”

    紫砚忙道:“公主胡说什么呢,公主吉人自有天佑,怎么会死呢。”

    “谢娘娘的事,你与母妃早就知道了?”

    紫砚摇摇头:“之前真是什么也不知道。后来颜梅的事出了,贤妃娘娘便疑心上了。她有托人暗中调查,只是贵妃是极隐蔽的人,背后势力又大,线索都是模模糊糊的,不能确定到底是谁。直到公主救了豆卢氏,贤妃娘娘才问出来,一切竟都是迎仙宫所为。”

    “他们到底都做了什么事?”

    “上林苑刺杀公主,嫁祸给太后,希望极乐宫与寿康宫对立。又指使颜梅投毒,买通相关人士,伪造公主与谢少爷八字冲撞皇上之事。”紫砚道,颇为悲哀地看着陆重夕。

    “什……什么?是谢娘娘不希望我与子绍哥哥在一起?”

    紫砚道:“她既选择了与贤妃娘娘为敌,自然也不能让你嫁给谢家,谢少爷可是谢家的未来。棒打鸳鸯的痛苦是一时,这里头的算计,可就长远了。”

    陆重夕突然想到了什么:“我记得舒颜妹妹曾对我说过,子绍哥哥收到过一封神秘的信,告诉他我与他的姻缘不会成。这,又是谁做的?难道谢家内部,有谁会和贵妃作对么?”

    紫砚摇摇头:“奴婢地位低下,并不知晓这么多。这些大家族内部,不比皇宫清白。”

    陆重夕颓然地坐倒在一张石凳上:“谢娘娘还做过什么事?”

    “谋害素常在的孩子,嫁祸给公主。伪造王氏文书,二皇子两次逼宫行为都是她背后推动的,此次终于是铲除了王家与二皇子的势力。又借乱杀害康王与义阳公主,打击淑妃这派,也为晋王的将来铺平道路。”紫砚慢条斯理地说着,她一直是个极稳妥的人,说着这些事,口气也丝毫不变,“公主是知道的,皇上这些日子,很是宠爱康王和义阳公主。”

    陆重夕语气微微发冷:“她就不怕有朝一日身败名裂,就像如今的王娘娘一样,一跌落,便是万劫不复。”

    “公主与奴婢在谢家多年,该是知道,谢氏一门素来作风谨慎低调,为人敦厚温和,凡事不喜出头。王氏一门便是因着太过跋扈,才让皇上起了戒心,谢家,怎可能不吸取教训。”紫砚眼眸垂下来,温温柔柔的样子,“而且这一系列抬举谢家打压王家的行为,很多,也是皇上默许的。”

    “紫砚,你只做个宫女,着实可惜了。”陆重夕道。

    她强忍着泪,起身去找洛文珺。

    紫砚并没有跟过来,只是站在原地朗声道:“不可惜,跟着娘娘和公主,就一点也不可惜。公主,奴婢会一直跟随你,不管将来会在何方。”

    陆重夕只大步走着,寒风扑在面上,她也感觉不到了,只觉得全身血液都要燃烧起来一样。

    “啪”一声。

    正在交谈的刘怀玉与洛文珺双双回过脸,陆重夕推开门,面色极其阴沉地站在那里。

    洛文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面色如常,轻声道:“你都知道了?

    “也许不知道所有,但是足够了。”陆重夕道。

    洛文珺语带责备:“不管知道不知道,这么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母妃!”陆重夕忍不住悲声喊道,“你让女儿怎么冷静,你们瞒得女儿好苦!”

    “孩子,这宫里的事,有时候不知道不是坏事。”刘怀玉道,“而且我们之前也不确定,等确定了,这局面已经难以挽回了。”

    银白的发丝垂在她形状柔媚的眼睛旁,她看到了,颤抖了一下,马上拿手拂去了。

    陆重夕吸了口气,道:“那么,当时我告诉母妃子绍哥哥曾收到皇上要让我们分开的信件时,母妃尚不知道一切为谢娘娘所为吧。”

    “是。”洛文珺道。

    “那母妃为何不告诉父皇?父皇只消去彻查,一切应当便能水落石出。也不会有如今这么多人遭殃的局面。”陆重夕声音微微颤抖着。

    “只要有人不想让你嫁谢家,你嫁了后,就会遇到麻烦。母妃是为了你好。”洛文珺道,却别过了脸。

    “洛姐姐,有这事?”刘怀玉看来不知情,闻言也有些讶异,“那个谢家少爷,应是不知道他姑姑所为的。”

    “母妃说了,母妃是为了你好。”洛文珺转过头,凤目一扬,口气陡然有些凌厉,“那个谢子绍有什么好,怯懦无能之辈,值得你这样痴情?日后,不许再在母妃面前提他,你与他,已经不可能了。”

    “子绍哥哥应该不知道这事的,知道了,他一定会尽力阻止。”泪水顺着重夕的面庞滑落,“我在宫中这样努力,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他堂堂正正地娶我。母妃,你为何……为何要如此。”陆重夕止不住地啜泣,转身便走,“我要去找他,他不知道这事,我仍是要嫁他,若他知道,我便手刃他。”

    “你胡说什么!”洛文珺喝道,“给我站住!此事,不许对任何人提。”

    陆重夕不理会,径直出了门。

    “姐姐,你快去阻止她,这孩子外圆内方,只怕真把事情捅开了,局面会没法子收拾。”刘怀玉急道,“你上个月便知道此事了,如今还不能和谢家撕破脸么?”

    洛文珺:“那是因为当时王氏还没倒下,如今她气数将近,我们,许是不该再这样犹疑了。方才我也是一下子想明白了,由重夕告知谢子绍,也许是最好的选择,这谢家少爷若足够蠢,就该掀起阵风波。”

    “足够蠢?”刘怀玉有些不满洛文珺的口气,“那是重情重义,姐姐,你何时将情义与愚蠢等同了。”

    洛文珺淡淡道:“这是后宫。”

    陆重夕走得很快,她作为一名未出嫁的公主是不能独自出宫的,因而匆匆赶回极乐宫准备带上紅笺等人一道前去谢家。

    只是一迈入极乐宫,就见到紅笺迎上来,喜滋滋道:“公主可回来了,钱公公在这等很久了呢。”

    “钱公公?”陆重夕疑惑道,“他怎么来了?”

    “自然是有好事。”紅笺眉梢眼角都是笑,对一个小宫女道,“还不快去通知钱公公,公主回来了。”

    钱喻自从成了皇帝的御用太监,走起路来也有些虎虎生风了,不过看到陆重夕,还是像过去的陈靖一样眯着眼谄媚地笑了起来。一挥袖,取出一副圣旨。

    陆重夕赶紧理理衣饰,跪下来接旨。

    这是一道恩旨。

    陆重夕接过那明黄黄的圣旨时,犹自有些难以置信。

    无数的赏赐,珠玉珍玩,绫罗绸缎,珍馐美食……再怎么丰厚,锦绣堆里长大的人也是见怪不怪的。

    让重夕讶异的是,皇上居然晋了自己封号,从晋阳公主,晋为宁国公主,食封更是一次性加到了一万户!

    除了陆瑗修,这紫寰城内竟又有了第二个长公主,食封之多,更是让朝堂上一些拿双俸的亲王都汗颜。

    陆重夕捧着圣旨,看了又看,只觉得手微微颤抖,如在梦中。

    钱公公笑道:“公主还不快谢恩。”

    然陆重夕缓缓抬起头,却是道:“重夕才德鄙薄,不知何德何能竟让父皇颁下如此赏赐,着实不敢接。”

    “公主哎,这有什么不敢接的,自那次上林苑救驾后,大伙儿都看得出皇上是越来越宠爱公主了。加上贤妃娘娘也争气,依奴才看啊,封国公主只是个开始,日后啊,有的是更大的赏赐。”钱喻笑眯眯道。

    “公主,公主快接了吧,这是大喜事,哪有人会拒绝喜事。”紅笺低声道。

    陆重夕还在犹豫,钱公公已道:“公主哎,这可是圣旨,你不接也得接,快接了吧,老奴也好交差呀。”

    他都这样讲了,重夕只能重重叩首,谢主隆恩,再让紅笺赶紧拿金瓜子赏过钱公公一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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